洛阳,蒙古军统帅行辕,忽必烈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他面色沉重,显得忧心忡忡,他不时地向桌上望去,在那里放着一支火铳和一枚未爆的炮弹,这是兀良合台从大名府带回来,在那里,他的军队遭遇了山东振威军,最后吃了大亏,五万兵马只剩二万骑逃回。
并不是伏击,完全就是正面交战,让自己军队损失惨重的,就是这一长一圆两件火器,这圆的和震天雷相仿,但射程及杀伤力都要远高于震天雷,还有那长的,射出的铁丸竟然四、五百步远,有它在,弓箭便无用武之地了,忽必烈叹了口气,最让他沮丧的是这两样东西居然无法仿制,看来,这山东的发展已经远远跑到自己前面了。
敌人也有悍不畏死的骑兵,更有如此犀利的武器,这仗可怎么打啊!忽必烈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当年离开内乡前就应该杀进熊耳山剿灭李思业的,如此也就不会有今天了。
他恨得直搓手,满脑子的灭金策略,此时一条也用不上,“难道只能硬碰硬不成!”他重重一拳砸在桌上,茶杯跳起来,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禀报王爷,耶律先生求见!”一名军士推门进来,正看见茶杯落地,脸上刷地吓得惨白。
忽必烈微微一怔,下午才分手,怎么又来了?他斜睨桌上的两件火器,突然明白过来,耶律楚材一定也是为它而来。
“请先生进来!”
耶律楚材自投奔蒙哥,身体日益衰竭,甚至已不能骑马,这些年来,他并不任实职,一直充作忽必烈的首席幕僚,协助其处理军国政务,他也是刚刚得知大名府战役的情况,他甚至走访了一些亲历战斗的战士,了解每一个战斗细节,最后他得出的结论却是让自己也大吃一惊,若此时和李思业决战,他们将惨败无疑,而今之计,只有争得一点时间,让他们努力缩短和振威军的差距。
“议和?”忽必烈蓦然转过身来,逼视着耶律楚材,“先生竟是让我和那李思业议和?”
“王爷的意思呢?”耶律楚材不露声色问道。
“自然是要争取最大的利益。”忽必烈愤然道:“我损兵折将,所得银粮不够果月复,只得这区区十数州,便要我止步不前,和那李思业握手言欢,真不知军师是怎么想的,我不赞成!”
耶律楚材淡淡一笑又问道:“那王爷可有把握一战击溃振威军?”
“这—”忽必烈又瞥一眼桌上的火器,顿时语塞。
“王爷,所谓审时度势,直到这次大名府之战,我才突然惊觉,我们两线出兵犯了轻敌的大忌,全仗王爷用兵如神,我们才一举击溃武仙军,取得战略上的主动,但山东无论在财力、兵力、火器都要超过我们,我们虽士气正旺,战力高强,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兵源又不足,时间长了,敌涨我消,这仗早晚会败。”
说到这,耶律楚材叹了口气又道:“若大汗不攻四川,我倒可说服宋国与我们共同灭金,让那李思业首尾难顾,可如今与和宋国交恶,只得另想他途,所以我便想到和李思业议和,我们按兵不动,让大汗全力取四川,等拿下四川,大汗再效仿先王,从南迂回进攻邓州,我们从洛阳发兵,那时就算李思业再有三头六臂,也难抵两面夹攻,王爷,这是上策,请王爷采纳。”
“那火器呢?短短时间我们能赶得上吗?”
“上兵伐谋,敌人既然有了压倒性的优势,我们就要想尽一切办法迎头赶上,甚至不惜手段!”
“先生的意思是?”
耶律楚材点点头,他的意思就是偷也要偷来,必须尽快派间谍去山东。
忽必烈颓然坐下,其实他心中已经有议和之念,只是怕挫了士气,才迟迟下不了决心,他听耶律楚材之言,竟和自己想到一起,便叹口气道:“那先生以为李思业肯议和吗?”
“不妨,此人也是有雄才之人,你当他出兵援金当真是救金国吗?不过是个借口,他的真实目的还是和我们一样,问鼎中原,只不过做了婊子又想立牌坊罢了,他当务之急是要巩固既得成果,与我们作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我们再点把火,这议和之势便已形成,届时我们再派一能言之人,说服他,便大事可济。”
“先生所说点把火,我愿闻其详!”
耶律楚材笑笑道:“这把火还是落在宋国身上,镇守襄阳的是大将杜杲,若我们派人说他,请他与我们共同出兵夹击金国,有了后顾之忧,李思业能不议和吗?”
“不妥!”忽必烈突然听出了问题:“一则没有宋国朝廷的旨意,那杜杲肯出兵吗?再者,他也不是傻子,我们不动,他焉肯单独进攻金国。”
耶律楚材哈哈一笑:“宋国皇帝刚死,朝廷还没有这个能力控制这些封疆大吏,再说我又何需他真的出兵,只要他调动军队,云集边境,这后危之势便已形成,就算不打,李思业也有了后顾之忧,我这把火就已经点起。”
耶律楚材突然又诡秘一笑道:“那杜杲与宋国权相丁大全不和已久,丁大全若抓住他这个把柄,岂会轻易饶他,若杜杲除去,我们将来进攻宋国之路又少了一条拦路恶犬,这岂不是好事?”
“妙!妙!”忽必烈抚掌大笑:“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一切都在先生的掌控之中,最好把那孟拱也想法除去,那就一帆坦途了。”
“放心!孟拱也活不了多久了,他本来就是赵昀用来钳制丁大全的,以那丁大全的心胸怎会容忍他这根哽中鱼刺!”耶律楚材阴阴地笑道,四川之战,无论胜负,丁大全必定都会向孟拱下手。
他突然又想起一事,急对忽必烈道:“这次和李思业议和,还是臣亲自去的好。”
“不可!”忽必烈大惊,“先生是本王的军师,若有闪失,我何以取得天下?再者先生的体质,委实让本王放心不下。”
耶律楚材心下感动,徐徐道:“此事非我去不可,王爷请放心,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李思业是不会杀臣的,就算他有心,元好问也会阻止,再者—”耶律楚材突然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回头笑道:“我是他的故人,我有他家的传家之宝,有礼前往,他怎么好打送礼之人。”
大名府一战,振威军损失六千多人,这是振威军历史上最惨重的一次,而是还是宝贵的水军,他的一个疏忽,发给晁雄南下的命令晚了刘整二天,便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李思业心情沉重之极,一连几天茶饭不思,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又被转移,斥候来报,襄阳方面的宋军出现异动,有大规模集结的态势,这是准备去援助四川还是想趁火打劫,不得而知,不过振威军已经高度戒备起来,又将驻防徐州的王恩茂军也调到许州,命王恩茂任许州团练使。
这日,元好问为山东弘文馆第一批毕业生安置之事找到了李思业,弘文馆是山东的高等官学,也是李思业以后争夺天下建立的人才储备库,易进难出,若想顺利毕业,必须要经历两道坎,一是每年的基层实践,必须拿到三次乙等以上考评,二则是毕业考试,其难度甚至超过了科举,这第一次的毕业考试,题目便是治县,在山东、辽东、徐淮各开出五个县,问十年之内如何将它治理成望县,给半年时间,学生可任选一县,要求二十万字以上,闭门造车是不行的,学生必须到实地去写。这两道坎的结果,使得当初三千多人第一批学生,只有不到五百人能顺利毕业,其余的只能继续深造。
“主公,我的意思是以提拔的形式,将山东各州的同知提到金国来做州刺史,不够就破格提拔一批优秀的县令,再将一些老练的县丞或县尉调到金国来做知县,而将这第一批毕业生都先放到山东或辽东锻炼几年,若直接让他们到金国来,一是女敕了些,镇不住人,二则是他们治理能力也差,恐胜任不了金国的凋敝,主公看这样如何?”
这金国内乱初平后,各州县竟有六成以上的职位空缺,或死或逃,出现了治理的真空局面,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先抢占这些基层位置,最好是将所有的金国地方官吏都从山东调来。
李思业沉思片刻,点点头道:“裕之的想法和我一样,我也担心这帮毛头小子冲劲有余而沉稳不足,最后斗不过人家,就按裕之说的办,只是咱们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了,这样,开一次科举,和咱们山东一样,只考诗评和策论,优者也可授官,不过—”
李思业突然又笑笑道:“不过这批新科进士的官要授到山东去!”
元好问抚掌大笑:“主公偷梁换柱之计果然是高明!”
这时,一名亲兵跑进来禀报道:“禀报大将军,城外来了一队蒙古使者,要见大将军,为首之人说是大将军的故人!”
“故人?”李思业一愣,难道是八刺不成,他回头问元好问道:“裕之,你看我们是见还是不见。”
“见!他们所来,必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