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一个没有太阳的黎明,天空阴沉、寒冷,已经快到三月,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春意,依然春寒料峭,北风呼啸着刮过缩手缩脚的大地,在山上黑松林里掀起阵阵松涛,天空一片片破絮般的乌云疾驶而去,沉郁的薄雾降临了,二千多私军在黑松林里整装待发,黑巾覆面,皂衣里裹着细甲,几个月的残酷训练将他们变成一支赴死之军,每个人背着劲弩,腰挎长刀,他们的眼里已经没有生机,只有死亡,他们的目标是四十里外的平原,那里水草丰美,鹿群密集,正是狩猎的好地方。
队伍迅疾而无声的行动,在大部队进军之前,已连派出五批斥候,各二十人,扼住各个路口,确保目标能被捕获,确保此次行动万无一失。
就在大队在急行军之时,一队斥候正在密林中穿越,领头的是个练家子,镖师出生,一双三角眼熠熠闪着精光,手下的弟兄个个精明能干,都是被精选出来的好手,他们已经在昨夜便赶到平原地带,一直潜伏在一片密林中,若发现目标,他们会在第一时候派人化装成过路商贾向大队报告。
此时他们正穿过一条大路,想淌过小河到对岸的小丘去,那边的视野更开阔些,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这声音使他们大惊失色,他们急急转过头去,只见起伏的大道弯弯曲曲,根本看不了多远,于是便象一群鬼魅闪离这坚实的大道,淌过小河,冲进山坡上茂密的蒿草丛中,一直跑到小丘上一小片葱郁的樟树林里,他们趴在树丛里向外窥视,在苍茫的雾色中,下方十几丈远的大道上显得灰暗阴郁。
马蹄声越来越近,得哒得哒跑得飞快,随后又渐渐远去,象被清风吹散一般,只有铃铛声还在耳际若隐若现。
不是军人,似乎只是个过路的商人,三角眼绷紧的身体轻轻放松,应该不是的,自己太紧张了,上面说目标此时才出城门,最快的速度,到这里还须一个时辰,他一挥手,众人立刻围了上来。
“这条路看不远,我们必须分两批,你!还有你!“他点出两人道:“你们先到转弯处埋伏,若有情况,可学鸟叫通知我们。”
二人得令,立刻猫腰闪过草丛,跑到了指定的位置隐藏起来,他们又放出无事的信鸽,这才耐心埋伏下来,时间如流水般过去,但官道上依然一片寂静,静得连过路的小虫都蹑手蹑脚,摒住呼吸,三角眼心中开始隐隐觉得不对,有一种莫名的焦虑,为何那两个手下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走!大伙跟我去看看。”他决定亲自去看看,又穿过官道,他们来到了二个弟兄隐蔽的地方,但他看到的却是两具仰面朝天,双目圆瞪的死尸,每人的额头上都插着一支短弩,或许在他们临死前发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三角眼惊得心裂胆碎,他急向左右望去,突然他看见了,就在他们左方的树林里,密布着数不清的弩弓,冰冷得俨如死神的微笑,箭尖闪烁着蓝汪汪地光泽。
“不好!”还没等他话说完,林中箭如密雨,将这十八人个个射得跟刺猬一般,三角眼缓缓倒地,心中尚留一丝明悟,他们中计了,一切都是对方精心安排的局。
就在二十名斥候被干掉的同时,南京城门大开,二百多匹战马狂奔而来,数十条猎狗咆哮猛冲在前,马上骑士携弓带刀,杀气腾腾,激起了滚滚黄尘,这正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中间一马,通身雪白、高昂神骏,它极似雪影,但又有细微差别,马上之人身材高大,头戴金盔,面目也极似李思业,但却不是,只是战马飞奔,要想细辩孰不容易,更不用说对李思业不熟悉的人了,埋伏在城内的斥候见目标已经出南门,急送飞鸽传信,又同时派人乔装赶去送信。
完颜霆行在队伍的最前面,他面色阴沉,想着心事,前几次的最后一次秘密会议,暴露了参与同谋者各怀异心,为钱、为权、为仇,但却没有一个为了金国,这样的话,若稍有失误则极可能有人反水,签了字的决心书不过是一根穿蚂蚱的草,未必牢靠,所以完颜霆和习捏阿不事后商量,决定提前发动,省得夜长梦多。
“报将军,城内有飞鸽传来!”一军士赶来,举起一管红色的纸筒,完颜霆展开细看,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那人已经出城,护驾骑兵二百二十人,自己两千对人,就算以十博一,应该没问题,况且还是一支用死训练出来的强悍军队。
“传令!加速前进。”
路上不断有消息传来,目标上了官道,又折向西,从他们的行军路线,目的地正是预计的那片平原,所以必须要抢先赶到那片平原前的官道上埋伏起来,那里也有自己布置的一支斥候队,刚刚收到那里暂无情况的消息,但完颜霆却不知道,那支斥候队就在刚刚发出消息后便被消灭殆尽。
自完颜白撒密报后,李思业终于找到了灭金的借口,从那时起他便开始布局,要给对方制造机会,所以李思业便假造了出猎的爱好,除前两次是他本人外,后面的都是他的替身,替身是从军中找出来的,身材、外貌长得都和他极象,又专门训练过,故也隐隐有一点他的气质,但他们只是个饵,真正伏击的狼群却是李思业的一万亲兵铁卫,从六十万振威军中挑选来的精锐中的精锐,领军大将却是内务府总管萧进忠,这是一个狡猾得跟狼一般的人物,尤其心狠手黑,在镇压土地革命时反抗的女真大户过程中,他可谓血债累累,被他灭门的女真豪强不计其数,但他又是对李思业最忠心的部属之一,是李思业最得力的恶狗。
此时他正埋伏在歼灭二十名对方斥候的官道附近,按敌人的进军路线和诱耳出现的位置,敌人必然会从这里插过去拦截他们的目标或者就在此处埋伏,这里有大片森林,幽深而阴暗,他们已经埋伏了整整一夜,身上均沾满的清晨的露水,这又是一支更强悍更有纪律的队伍,埋伏在森林,没有命令,谁也不感稍动一下,就算有蛇来亲吻他们的面颊,也不准动一下。
天空突然飘起星星细雨,更给这个阴郁的早晨带来一丝寒意,此次伏击的副将晁虎正带领弟兄刚刚掩埋了二十具斥候的尸体,突然一匹快马奔来,正是三角眼见过的那个过路商人,他飞身下马,几步抢进来报道:“禀将军,前方发现敌军大队,正朝这边开来,离这里已不到三里!”晁虎一惊,也顾不得再恢复原状,找一些树枝草草掩盖了现场,便带领手下匆匆离去。
雨越下越密,道路开始变得泥泞起来,每一个行军的士兵脚下都粘满了黄泥,沉甸甸的,走一步都似鞋要掉下来,行军速度开始减缓。
前面就是要埋伏的森林了,完颜霆打手帘细细望去,却见那里一片白雾迷茫,但在白雾里似乎隐隐闪出一丝杀起,一个不安的念头从他心底升起,“难道我们的计划出了什么纰漏不成?应该不会,从那人府上买通的眼线报告,府里一切正常,并无异动,昨晚他府上的厨子还在讨论用今天打的猎物做什么菜,应该没有问题,或许是我多心了!”
突然,隐隐的马蹄集群声远远传来,打断的完颜霆的思路,“糟糕,目标已经提前了!”
“快!快!准备离开官道,进森林埋伏!”这条官道是东西走向,而目标的走向却是从北往南而来,前面就是两条官道的丁字口,所以只要扼住这片森林,无论目标怎么走,都可截住,只是这里行人往来较多,连夜埋伏容易被发现。
队伍迅速离开道路,冲向森林,天下着雨,草地上更滑,不时有士兵摔倒,传来低声的诅咒。
“不准出声!快!”完颜霆纵马跃上草地,恶狠狠地一鞭抽去,不料那鞭还没收回,便突闻一阵梆子响,铺天盖的箭矢射来,比雨更密更急,大队士兵措不及放,一下子被射倒大片,连完颜霆的战马也被射中几箭,悲鸣一声便轰然倒下,将完颜霆贯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