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是送给你的。”顾明仁一拊掌,桌上墨迹已干的水墨画,竟腾空而起,犹如羽毛般朝着凌玉飘飞过来。
这一招干净利落,又丝毫没有力量的波动,让凌玉心中微凛。
面前的顾明仁,果然深藏不露,是个修为极高的人,甚至高到连看都看不透。
接过那张画,凌玉却呆了一呆,这实在不像是顾明仁这样大儒家大人物该画出来的东西。
那画上用细细的笔触勾勒出一个不过五岁的顽童,正踮着脚,鬼鬼祟祟的推一扇虚掩着的门。而那门内有许多看不清面目的人,做出各种姿态,似是受到了惊吓。
旁边提着一行蝇头小楷:《一子推门图》。
整幅画简单生动,却又太简单太生动,犹如是要用画来说个什么道理。
凌玉将画折起,妥贴的藏在胸口,问道:“先生,你的意思,我就是这小顽童?”
顾明仁笑着点头:“一子推门虽无意,门内众人皆慌张。你在归林以赤子之心,做了天大的事情。收妖兽,胜蛮军,夺银矿。看起来,事情已经了了,但区区归林,却是这大云朝的一扇虚掩的门,你做的这一切,便是不经意的推了下门。”
“嗯?然后呢?”
“然后门内的人不知你来路,不清楚你用意,便都动了起来。”
“不明白。”凌玉摇头。顾明仁这番话说的太复杂,是人就听不懂。
“归林虽小,却是一处胜负手。老银山的银矿被福龙会占着,朝廷中人怎会不知道。只是其中势力太过复杂,几派人马都不敢轻易动手。而这时,你却来了。”顾明仁道,“你来的恰是时候。天木堡云军大败后,连小皇帝都给丢了,朝廷上下自是乱做一团。各方势力都闻到了力量重新洗牌的味道,所以弦都绷的极紧,在这个时候,任何人做一点点小动作,都会引发轩然大波。”
“我出手了。”
“对,你就在这时候出现。先救了谭盾,让军方欠你的情。又击退蛮军,这个天大功劳,使你名扬天下。到最后用一石二鸟之计,将福龙会赶出归林镇。苏起的儿子和福龙会干将金海褒虽不是死于你手,却几乎是你逼死的。雷霆一击,世人侧目啊。”
凌玉听着,却似无意的扯扯袖子。在他看来,这些事情做时都很平常,并没有想过更复杂的原因。
但顾明仁看来却不是如此:“一子动,满盘动。你只是在归林小试身手,却不想正是推动了云朝上下最为看重的一扇门,如今门内那些弦都快崩断的人,已经被你惊起了。”
“似乎没发生什么。”凌玉皱眉,他也有只冰火猴在外探听消息,但除了金海褒自杀和云朝新帝即将登基外,并没有太大的消息,更加没有因自己而发生的事情。
“你只在乎归林城。但那只是小地方,真正的大事情,发生在京城之内。”顾明仁屈起手指,说出了几桩事情。
几桩看起来,似乎并没什么牵连的小事情。
“归林事情传到京城后,令尊连续三次上奏折,要求致仕。”这是顾明仁所说第一件小事。
凌玉扬眉,他对凌实可没什么感情,但也听懂了。在云朝中,致仕就是退休的意思:“怕是做样子吧。家父还在盛年,我又立下大功,怎么也不可能在这时候退休。”
“自然是做样子了,你得罪了福龙会,他老人家总要表个态。”顾明仁说的直白,“但同时也是个试探,让天下人看看,代行皇帝职权的景王是怎么对待令尊的。景王连续三次未看一眼奏折就直接驳回,并下喻不可再议。”
“听说景王和家父关系不错。”凌玉淡淡道。
顾明仁一笑。自小皇帝在天木堡失踪后,朝中群龙无首,是凌实将景王这个云英宗的亲弟弟扶持到了代行皇帝的位置上,而且很快就要正式登基成为新君了,这种时候,是绝不会放凌实走的。
“这番驳回,也充分显示出景王对令尊的器重,朝中局面为之一变,令尊地位提升,入阁只是时间问题。”顾明仁道,“所以随后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哦?”
“朝中御史联名上发一百三十六道奏章,弹劾户部尚书对归林城老银山银矿管理不利,以致常年被歹人盗挖。朝廷年入因此流失近二百万两,户部尚书万死难辞其咎。”
凌玉冷笑:“老银山被盗挖已经十年,徐季每年都有上书,这批御史未免太见风使舵了。”
“令尊是言官们的领袖,凌少莫忘了。”顾明仁淡淡道,“以前不提是因为各方势力的制衡。而如今你已经将这扇门推开了,令尊的人再不跟上做事,难道干等着对方反扑么?”
“文人……”凌玉讥讽道。全然不管面前站的,是天下文人的老师。
顾明仁却不以为然,继续说道:“既然凌少解决了银矿的事情,御史言官自然不会放过打击政敌的机会。户部尚书是内阁首辅严山高大人的亲信,在轮番打击下,又证据确凿,实在难以承受,已与日前辞官了。”
凌玉嘟了下嘴,却没说什么,他也不晓得该怎么说。在他看来,归林不过小事情,但延伸到朝廷中,却足以让一个二品大员退出官场。
这种事情,妖狐是怎么也看不懂的。
顾明仁轻笑道:“这件事情,令尊处理的雷厉风行,几乎没给对方任何喘息机会。而另一面,军方的态度也颇为暧昧。言官们如雪片般上书时一言不发,等户部尚书辞职后,兵部立刻上书,奏请用老银山的银子添加军备,当日便获御准。”
“哈哈。”凌玉笑起来。没想到自己辛苦着夺回五成矿银,却便宜了谭盾那帮子人。不过也好,反正军备添起来,也是对付蛮军。凌玉对蛮族更没什么好感。
但军方的动作,怎会这么简单。
“内阁首辅严山高大人,推举了个亲信担任户部主事,不过区区六品,专管用银矿的银子采办马匹兵器,但不出十日,竟在家中暴毙。朝野上下皆传是军方派人下手,但严山高苦无证据,虽大发雷霆,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