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大辫子一甩一甩,甩在纤细的腰身上,甩在直直的颈背上,甩在飞红的俏脸上,甩在谁人心尖儿上?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关灵姑娘满心欢喜,甩着大辫子开开心心走在前方——身形轻盈,小姑娘这是在跳着美妙的舞步,心里更美,小姑娘开心地就要放声歌唱!唱吧,唱吧,风和日丽云共舞,辫梢衣角齐飞扬;再唱,再唱!杨柳依人蝉声忙,后头一个小和尚……
无禅也很高兴,无禅攥着一把五颜六色的糖豆儿边走边吃,眉开眼笑蹦蹦跳跳跟着后头……这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滋味啊,甜,甜,甜,直从口中甜到了嗓眼儿,又从嗓里甜进了心里!大姐姐,你真好,无禅终于吃到了真正的糖!无禅一时完全沉醉于这糖果带来美妙的滋味,一时感恩戴德之下又忍不住真心赞美!小弟弟,你也好,乖乖乖,吃完了姐姐再给你买。[我搜小说网]大姐姐温柔地笑了,笑得比糖还要甜……
譬如身份来历种种,譬如兴趣爱好种,譬如性格特长种种,譬如作息时间饮食规律种种种种,关于灵秀和尚的情报,无禅和尚已经因为手中的一把糖果,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卖给了关灵姑娘。关灵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对付无禅这个天真小弟弟那自是手到擒来,事情顺顺利利办好,不过花掉了三个铜板。很好,很好,一个意外之喜吃到了真正的糖果,一个用很小的代价搞到了完整的情报,两个人都得到了对自身而言格外宝贵的东西,怎不教人欢天喜地笑逐颜开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便叫做双赢。
然而既有赢家,必定会有输家。要不然你赢我赢他也赢,大伙儿喝过庆功酒吃完得胜饭一哄而散,最后又是谁来买单?输家必定会有的,只是那人是谁目前还不知道,反正两个大赢家在姐姐弟弟和和美美嘻嘻哈哈地笑……笑笑笑,好上更加好,再一时关灵大姐姐甩着大辫子回去,大和尚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关老汉忙前忙后摆桌子放凳子取纸拿笔,脸上笑眯眯嘴里大师大师地叫着,殷勤又客套。灵秀和尚点头又哈腰,一口一个老人家连道客气客气,态度恭敬直念阿弥陀佛脸上同样笑眯眯。两个人有说有笑气氛融洽神态亲密,好得就像,就像是,一家人一样!关灵姑娘见状一怔,旋即大喜:“瞧这模样,莫不是老爹恰好开了窍儿,那个他又恰好对我动了心,就在刚刚走开的那会儿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哎呀羞死个人……”
无禅噔噔跑过去,扬起手臂欢喜叫道:“师父师父,你瞧你瞧——”
事情不会这么快就有眉目,想来也没有那么多的恰好,小姑娘便是犯了花痴,也没有病到白痴的地步,以上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而已。想要过去又不敢过去,心里想看又羞答答垂下了头,暗道别瞧别瞧却又红着脸偷偷瞄去——砰,砰砰,砰砰砰,心儿越跳越快了,那里好似有一只小鹿在不停地跑!跑啊跑啊跑啊跑,跑得面颊身上全都热得发烧,却始终跑不出那一隅小小天地,只因为,那里有一个,他!
他在笑,他在笑,关灵看到白白的牙齿和扬起的嘴角,他笑着,他笑着,关灵看到眼角的纹理和光洁的额头。[全文字首发]他有没有看过来,关灵不知道,关灵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生怕,生怕,生怕那一双月光般澄澈的眼眸穿过时空,将少女的心事笼罩在万般的羞怯与无比的慌乱之中!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呀,有酸,有甜,患得,患失……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让人再也找不到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有所思,有所想,眼里心里全是他,这种感觉让人气短,让人心慌,可是真的,真的,真的感觉,很美。
情窦初开,恰似花儿含苞待放,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美丽。
那里是一个小小的摊位,一桌,一凳,墨盒,纸笔,简陋得不能再简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在纷纷扬扬的闹市里,就像花间的一株小草,平平淡淡生在那里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他要做什么?要做生意么?他也要做生意么?是的,关灵姑娘看明白了,那个叫作灵秀的人想在这里摆摊做生意。有些意外,有些诧异,他的样子并不像个生意人,这么两手空空的又能做什么生意?
其实灵秀和尚做什么生意不重要,甚至做不做生意也不重要,小姑娘的心思不会放在那里。说过这是个大大的惊喜,这正是一个大大的惊喜!看这状况,他暂时是不会走了,两个人正好来个朝夕相对日久生情,此为惊喜之一。你再看做两家做买卖离得这么近,到时候可以隔三岔五过去帮帮忙一回生二回熟……这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此为惊喜之二。再加上大姐姐已经成功的收买了无禅小弟弟作为内线,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全面出击,这个灵必可俘获那个灵的……
哎呀呀羞死人了!
小姑娘的想法比较多,先不提了。关老汉的想法一点儿也不比自家闺女少,还得说上一说。关海山是什么人?关海山是个很不一般的人,说好听些叫作脑筋活络,说难听了就是老奸巨猾!作为一个四海为家街头卖艺的老江湖,关海山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钱机会的,而作为一个生意人,关老汉更是从这小小的摊位上面嗅到了天大的商机!
做什么生意并不重要,重要的做如何去做,更重要的是由谁来做。此时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关海山已经看到了数不清的金子银子堆在那里……哪里?哪里?关老汉肚里得意地笑着,关老汉是绝不会和别人说的,关老汉敏锐地地抓住了生意场上最为重要的,先机!哈哈哈哈,老汉自信满满,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你,你,你,还有你们,你们知道他是谁么?老天有眼,老汉的后半辈子就指望他喽……
他,就是他!
这只是一个巧合。说的是父女二人同时产生的不良想法。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一时说也说不完的,比如关猛还是很生气,生气老爹为甚不把那个害人花和尚赶跑,反而又借东西又忙活当祖宗一样伺候他!比如无禅还是很奇怪,奇怪这样无比美味的糖果,师父为什么看也不看上一眼……灵秀有什么想法?灵秀没有什么想法,摊位也有了,这便做买卖罢——
无论如何,和尚的生意总算开始做了。
好与不好?天知道!也许天也不知道。
既做生意,须挂招牌,要不然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头一天开业,别人又怎会知道你是做什么买卖?这是门面,少不得的。关老汉不是一般地积极,当场自告奋勇掏了银子就要去做一个特大号儿的金字招牌……不必不必,不必那样麻烦,灵秀和尚自有办法,笑着推辞了关老汉的好意,转身提笔润墨:“无禅,来——”
笔走龙蛇,光光的后脑勺儿上出现了大大的一个字:“医。”笔锋转下,光光的后背上出现了两列齐整的黑字:“包冶百病,只收一文。”灵秀和尚左右看看,满意点头道:“无禅,转身立好。”无禅嘿嘿一乐,乖乖转过身直挺挺站好,时不时还往嘴巴里面塞上一粒糖豆儿美滋滋地慢慢嚼——前面吧唧吧唧,后面墨汁淋漓,看上去三分滑稽七分可笑……
这个新鲜,有创意啊!关老汉啧啧赞叹,连道佩服佩服——看罢,这便叫作活招牌,不花一文钱,照样可以吸引眼球儿招来顾客!大师果然不同凡响,从这件小事上便可看出他的思路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当然老汉有意巴结,此时大师便放个屁他也会说韵味悠长,好在此处闲人比较多,灵秀和尚的人字招牌将将挂出,去不多会儿便有三三两两的好奇人士瞪着大眼逛荡过来,开始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哟!这干啥子买卖呢?”
“废话!人那不写着了?医——看病的这是。”
“你才废话!我认字儿,可你说有这等看病的么?便江湖郎中也有个药箱子,这俩和尚……没的说,又是骗钱来的!”
“我看也是……哎!可惜了,那和尚生得怪俊的,啧啧,像个娘们儿!”
“哈哈老兄,莫不是你看上人家了?我看行,你买他回家当媳妇儿得了,生不出儿子不要紧,那儿还有个小和尚!这叫做买一赠一哈哈哈……”
“哈哈哈,哈你个臭狗屁!少来消遣老子,哼哼,我看那小和尚长的像你,莫不是你跟那大和尚生的哈哈哈哈……”
“你!好罢,我承认,小和尚是我和大和尚生的,然后小和尚又生下了你,因此小和尚是你爹,大和尚是你娘,而我……”
“你是我孙子!”
“我是你爷爷!”
“我是你十八代祖宗!”
“你是我八十代孙子!”
“好小子,你这是想死了,老子哎呀我地妈……”
“找打!”
“死罢!”
“啶咣啶咣稀里哗啦……”
一般两个人搞岔了辈份,十有八九是要打起来的。岔的越远打得越凶。好在这地界儿鱼龙混杂,隔三岔五便有人乒乒乓乓干上一回,众人也早就见怪不怪了——他打他的,我看我的,闪开地儿让他折腾,一会儿就都消停了。片刻,一个他占了大便宜,骂骂咧咧捂着一只眼睛一瘸一拐地走了……另一个他吃了点儿小亏,在地上躺着休息了会儿,才骂骂咧咧自爬起身来捂着另一只眼睛一瘸一拐地走了……
嘻笑怒骂之间,日君已驾烈焰乌轮战车无声无息弛过,静静停留在西方天空的云层中,还是那样默默地注视着生灵万物世间百态。酷热稍去,暑意犹存,天上的云儿却愈加密集齐整。道道白云一如海中波浪,鳞栉而生美观更壮观,垂尾扬翼处又如一面巨大的白色帆船,静静静静划向那没有尽头的天际。
暖风和煦微微袭人面,吹散多少是非多少事,又牵衣袂恋恋不肯走,留下几家欢乐几家愁?
第一天的生意非常之不好,不好的意思就是一笔也没有做成,差得已经不能用惨淡两个字来形容了。没办法,头一天开业基本都这样儿,有人在看,有人在过,无人喝彩,无人问津。真有没有办法,不宣传,不吆喝,不呼朋唤友请人当托儿,生意做成这样只能怪灵秀和尚自己了。有句话叫作酒好不怕巷子深,真的是这样么?又有句话叫做酒好也怕巷子深,真的真的是那样么?
天知道!
灵秀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就那样有模有样儿地一直坐在矮桌前微笑着,不急也不慌。关老汉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先是端茶倒水,又是陪着唠嗑儿,三番四次献殷勤,甚至连自个儿的大好生意也不做了……关猛气儿还没消,一边数钱一边数落小妹,一边数落一边还劝着,生怕自家妹子一失足成千古恨……小妹听是听了,就是半句也没听进去,关灵心里很着急很着急,踌躇再三终于鼓足勇气忸怩着蹭了过去,红着脸说了一句——
别急别急,你,一定可以的!
不急,不急,反正不是和尚着急。灵秀看她一眼,点头,笑笑,如此而已。大和尚不急,小和尚更不急。无禅和尚只是一个人字招牌,直挺挺立在那里就行了,至于生意好不好不关他的事。无禅正在看着手中仅有一颗糖豆儿,反复思量着到底什么时候丢进嘴里……不急?怎么就不急!小和尚肚子还很饿,你个大和尚一个大子儿没挣到又是甚么道理?还在那儿笑!笑个毛!无禅兄弟那是过于老实,要是他的结拜大哥呆在这里……哼哼,肯定首先冷笑一声,然后往地上猛啐一口,最后万分不屑地送给花和尚两句——
你说这叫甚么事儿?
你说这事儿又怨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