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走了吗?”聂磐看着虞深深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后问道。|我|搜小|说网
虞深深慌忙答应着站起身来。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虞深深把餐盘放在门边。房门上根本没有装锁,反正两人本来就身无长物,也用不着担心遭贼了。
下楼时,一个又黑又瘦的小女孩和两人擦身而过,看到他们下楼,小女孩有点吃惊,躲躲闪闪地上了楼。
聂磐猜测这就是虞深深说的每天捡剩菜汤喝的小女孩,没去留意。
门厅里空无一人,福德太太的小儿子威廉蹲在大门外,百无聊赖地扔着石子。聂磐向他打听了汉贝林街的方位,原来离这里只隔了一条街。
聂磐和虞深深走在街上,衣不蔽体的小孩们互相追逐着从他们身旁跑过,好奇地回过头打量他们奇特的衣着。路旁的垃圾堆边,流浪汉在和骨瘦如柴的猫狗、乌鸦们争夺残羹剩饭。
已经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刻,但弥漫的大雾和煤烟遮蔽了阳光,视野中一片灰蒙蒙的。刺鼻的硫磺味、污泥与垃圾的恶臭、破旧民居中酸腐发霉的气息,还有泰晤士河上飘来的臭气混合在一起,足以令人们的嗅觉失灵。
脚下的石板路凸凹不平,年久失修、碎裂的石缝间满是泥土和来往的马车留下的碎草料和马粪的粉末,初秋夜里的小雨使道路两旁臭水沟里的水四溢横流,路面上泥泞不堪。
放眼望去,到处是乏善可陈的灰色建筑,破败、肮脏,与其中的居民们一样显得潦倒困顿。
转过一个街角,就到了汉贝林街。
水手打扮的汉子们头上扎着手帕,嘴里嚼着烟草块,敞着衣襟,三三两两在街上闲逛。路旁的小酒馆里传出各种语言的喧闹声。
这里是穷困工人、下等船员和土娼们的聚居地,整条街上布满了格局相同的院落。
聂磐和虞深深看着门牌,找到了汉贝林街二十九号。这里和街上的其他建筑一样,是由几栋房子围成的院落,临街的一面有很多门窗。中央的拱形正门敞开着,住户和外人都可以随意进出。虽然不久前才发生过骇人听闻的命案,这里的人们似乎还是没有什么防范意识。[我搜小说网]
几个闲汉在院门前探头探脑、指指点点,聂磐和虞深深也驻足门前,向里张望。
拱形的正门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终年不见阳光的院落阴暗潮湿,散发着难以名状的阴森气息。不知道是初秋的凉意,还是心理作用,两人只觉得有些发冷,或许惨死的卖春妇安妮-查普曼的冤魂,还带着永难化解的怨恨在此游荡。
聂磐并不抱有太大希望,能在现场找到什么新的线索。
这里已经被警察和记者们像犁地似的翻了不知多少遍,即使这时的侦缉手段远不如后世,也不见得会有什么遗漏的有价值的线索。这时的人们又没有什么保护现场的常识,从发现尸体的当天到现在,恐怕现场已经被看热闹的人们破坏殆尽了。
报纸上的第一手资料,加上后世逐渐披露出的细节,可以说,如果“宝剑组”的两名旅客对这个案子没什么了解的话,那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比他们更清楚整个案件来龙去脉的就只有开膛手杰克本人。
所以当发现尸体的老车夫德威斯搓着双手,露出呲着板牙的难看笑容,向聂磐讨要酒钱时,聂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老车夫拉长了脸:“两位不是记者?”
“不是,我们只是随便看看。”
德威斯大失所望,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去。
聂磐不打算听他那套陈词滥调,德威斯发现尸体的前后经过不只有一家报纸登过了。最开始的报纸记载还比较靠谱,后来不知道是记者为吸引眼球教唆他篡改事实,还是老家伙自己越来越喜欢吹嘘,内容已经演变得像三流骑士文学一样离奇。
院子不大,聂磐一眼就看到了堆放煤炭的角落,德威斯就是到那里取煤的时候发现的尸体。
虞深深已经站在那儿了,却不敢往篱笆外看,就好像那具形容可怖的女尸还躺在那儿似的。聂磐环顾四周,看了看环境,朝虞深深走去。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变化发生了。聂磐无法说明这是一种什么情况,时间仿佛静止了又像是在加速流逝。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凝固住了一样,空气不再流动、飘飞的灰尘像被胶水粘在空中一样;然而聂磐又能感觉到,事物的本质在发生着激烈的变化。盖亚终端的光幕自动弹出,金色的字符在聂磐眼帘中飞速滚动。
聂磐迈出去的脚就那么停在半空中,他发觉自己无法控制身体做出任何动作,直到这个奇异的突变结束之后,周围的空间仿佛不易察觉地震荡了一下,聂磐的脚才踏落到地面上。
盖亚终端留下一条“有重要信息待阅”的提示,关闭了光幕。聂磐知道某个角落或半闭的窗户后面一定有人在暗中注意着他们,于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走向虞深深。
虞深深显然也发现了刚才的变化,神色惊惶地东张西望。好在她一进大院就一直是受惊害怕的样子,在别人看来估计只会觉得她是对这个命案现场感到害怕吧。
“聂磐,刚才是怎么了?”看到聂磐的表情,虞深深也注意到了什么,刻意地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想显得轻松些。
“回去再说。”聂磐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看什么重要信息,他只想尽快看看有没有值得注意的线索,等离开这里后找个僻静安全的地方再研究也不迟。
聂磐利落地翻过篱笆,虞深深则留在原地踮着脚看他的行动。
不得不说,警方把这个现场搜寻得相当彻底,聂磐绕着篱笆走了两三遍,没有发现任何遗留物品。聂磐怀疑,如果可能的话,警方巴不得把沾了血的篱笆和石板都做为证据带走。
粗陋的篱笆下端,紧挨着安妮-查普曼陈尸的地方,有飞溅的血迹。安妮-查普曼的死因是喉咙被割,血迹却溅落得如此之低,说明死者当时很可能是躺在地上的。
安妮-查普曼和其他几个受害者一样,是最低档次的私娼,即使在伦敦东区这个低社会地位、低收入者的集居地,她们也是位于最底层的。严酷的生存环境和极度贫瘠的物质生活摧残着她们,让她们的容颜衰老而憔悴。而她们的“买主”通常也都是社会底层人士,这让她们的收入更加少得可怜。
而在那微薄得让人心酸的一点点收入中,往往还要被房东砍上一刀,聂磐就曾经听到过福德太太在楼下吼着让一个从事这种行业的女房客交出三分之一的所得,理由是她把男人带回租住的房间会影响房东的名声。然而事实上,那里租住的女性房客除了一些纺织厂的女工外,大多数都是这类女性。
在这种情况下,很多站街女为了节省开支,会选择不带人回家——也就是在外面找个僻静的场所,露天席地完成她们的交易。
安妮-查普曼大概就是这样做的。和以往的每次一样,她在深夜的街头徘徊着,从夜幕刚落直到凌晨四五点钟。虽然刚刚进入初秋,但在白天浓雾遮蔽了阳光,到了晚上气温更是低得难以忍受。在夜晚,雾气也更容易沉积。东区的站街女们普遍嗜饮烈酒,经常喝得烂醉如泥,正是为了在夜晚工作时抵御寒冷。
安妮-查普曼在严寒中瑟缩着,忍耐着呛喉的漂浮煤尘的空气。不知道那一晚她做成了几桩生意,也许一桩都没有,所以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她仍不甘心地寻觅着顾客。就在这时,浓雾中走出了一个人影。她充满希冀地迎上前去,自来熟地勾住对方的胳膊打情骂俏。
陌生人报出了一个她认为可以接受的价格,于是安妮-查普曼轻车熟路地把对方带到汉贝林街二十九号的篱笆墙外。她就在那儿全无防备地躺到冰冷的石板地上,麻木地等着对方做他想做的事,万没想到等到的是一把雪亮的尖刀……
安妮-查普曼发觉自己处于一种既无力抵抗又来不及逃跑的境地,她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哎呀”,那就是她在这世上最后被人听到的声音。凸凹不平的粗糙石板上还残留着已经发黑的血迹,那是雨水也没能冲刷掉的痕迹。
聂磐仔细地查看了安妮-查普曼横尸的地点,除了血迹之外没有任何残留物。但从血液溅落的高度和对由此安妮-查普曼死时情形的设想,聂磐觉得这至少可以说明“开膛手杰克”是一个男人。如果对方是个女性,就没法解释安妮在凶手面前躺下的行为,面对一个同性也许她会放松警惕不加提防,但没理由躺到冰凉的地上和对方交谈。
也许在有些人看来,这种猜测纯属画蛇添足,开膛手杰克难道还会是女人吗?但事实上据虞深深说,在考证白教堂血案真凶的漫长历史中,“杰克是个女人”这种论点不乏支持者,其中还包括大名鼎鼎的柯南-道尔——福尔摩斯的创作者。
所以对聂磐来说,证实开膛手杰克是个男性,也算是向着正确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