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端着水,推门而进,正好看见秦申又一次软软倒下,大惊失色,胡乱放下手中的水盆,碎步奔到床前,抱着他连连惊呼:“少爷,少爷……”
她喊了几声,不见效果,一咬嘴唇,起身向外奔去。
不多时,张氏带着一个郎中急急赶来,见到秦申胸前的血污,脸色突变,一把抓住他的手,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的儿啊……”
“夫人稍安,让老朽看看。”
张氏擦擦眼泪,让出了位置,泣道:“刘大夫,救救我儿。”
“夫人莫急。”刘大夫说完,伸手搭向秦申的手腕,闭目了一阵,突然睁开双眼,满脸疑惑,张氏心中一紧,颤声问道:“大夫,如何?”
刘大夫喃喃道:“奇怪,奇怪……”
“大夫,求求你……”
“夫人莫慌,贵公子的脉象,节律如常,充盈有度,早不似前几日般迟滞。”
“先生意思是我儿有救了?”
“恭喜夫人,何止是有救,不出两日,定与正常人无异。”
“真的?!谢谢大夫,谢谢大夫。”张氏喜极而泣。
“夫人客气了,这都是夫人和贵公子的福份,跟老朽没有关系。”
“可少爷现在”一旁的冬儿忍不住道。
“无妨,想是一时不慎,气血攻心之故,调养调养,便可无碍。”刘大夫开了几个药方,嘱咐了一通,告辞离去。
秦申这一躺,又是大半天,醒来已是午后,看着眼前一切如常,一阵失望:要是又穿了该多好,即使穿成个猴子,也比穿在史上第一奸的家里强啊。转头见冬儿靠在床边打盹,收拾起纷乱的心情,怜惜道:“累了就去床上躺躺吧。”
冬儿惊醒,有了大夫的话垫底,放心了不少,对着他甜甜一笑,道:“少爷醒了?奴不累的。”
“现在什么时辰?”
“已是午后了,老爷在中午的时候来过一次,见少爷睡得沉,就没叫醒少爷,又匆匆走了。”
“这么忙啊。”
“外面都乱成一团呢,能不忙吗?老爷最近天天不在家呢。”
靖康,兵荒马乱……秦申的脑子里闪过一丝慌乱,急道:“冬儿,现在是靖康几年?”
“靖康二年二月。”
“靖康二年……1127年二月……我靠!”秦申一跃而起,抓住冬儿的双肩一阵乱晃:
“冬儿,快,去把我爹叫来!”
他的动作把冬儿吓了一跳,俏脸绯红,难为情道:“少爷”
秦申意识到失态,赶紧放开双手,道:“冬儿,对不起,快,去把老爷给叫来!”
“少爷,老爷在朝中呢,奴怎么叫得回来?”冬儿说着,伸手模模他的额头,继续道,“少爷,你是不是糊涂了?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来,1127,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要能解释通,一定会被当成天大的怪物!秦申苦笑一声,道:“我瞎说的,冬儿,老爷回来,记得叫他赶快来见我,千万千万。”
“是,少爷。”
冬儿端过热水,为秦申净完面,刚刚服侍他躺下,院内传来了一阵喧哗,冬儿喜道:“老爷回来了!”
秦申急道:“快,去叫他过来。”冬儿答应一声,一溜烟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咋一看,尖嘴猴腮,活月兑月兑一副汉奸的模样,仔细一看,还不如咋一看。大奸臣!秦申突然有种冲上去扇他两嘴巴的冲动。
秦桧一身紫袍玉带,头戴长翅帽,显然还没来得及换下朝服,三步两步,奔到他的床前,抓住他的手,眼眶一下子湿润起来,颤声道:“申儿……”
秦申的心底,没由来地叹了口气,毕竟还是自己名义上的爹,护犊之情,人皆有之……他垂下眼帘,极不情愿蚊子般吭了一声:“爹……”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些天,你娘都急坏了。”
“谢谢爹、娘……”秦申鼓起勇气道,这一声爹,总叫得好生别扭。
秦桧宽慰道:“申儿,你受苦了,都怪为父啊……好生歇着,为父现在忙得很,不能抽时间来陪你,等过了这一阵……”
秦申一听,想起了叫他来的目的,急忙打断道:“爹,千万别信郭京那狗贼,快去叫人把他砍了,不然,整个京师就毁了!”郭京,原一个跳梁小丑,赵桓这个狗屁皇帝竟然相信他,大开着城门,让他登坛作法请六丁六甲以退金兵,结果金兵根本不尿这一壶,大摇大摆就进来了,汴京城的外城丢得,史上第一窝囊!这段历史,秦申知道得非常清楚。
秦桧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皱起了眉头,疑惑道:“申儿,你……怎么知道郭京的?”
秦申的脑子转得飞快,扯道:“孩儿得先帝托梦,他说这郭京欺君误国,京师将有大难,爹爹,得赶快阻止他!”
秦桧闻言,神色一暗,默然不语。
秦申急道:“爹爹,一定要阻止他啊,祸国殃民,汴京守得住的,你要相信我!”
秦桧突然泪流满面,低头哽噎道:“申儿……迟了……”
秦申翻身坐起,一把抓住他的手,惊道:“什么迟了?京师到底怎么了?!”
“申儿,什么都迟了,二帝已被羁押在金营,完颜粘罕强迫我等推举张邦昌为帝,赵宋皇室,已经…完了!”秦桧说罢,放声大哭。
秦申双手一松,颓然躺倒在床上:贼老天,既然让老子穿了,早穿几天会死啊!
木然地看着一边悲恸欲绝的名义上的父亲,秦申的眼泪突然不受控流了下来。靖康之耻,14000人(皇室3000余人)被掳掠到北方,肆意凌辱,汴京城的年青女子和各行业精英,几乎被扫荡一空!这个历史上最惨痛的伤疤,每揭一次都鲜血淋淋,前世的自己,每看一次就忍不住泪如雨下,而今,历史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稍微有点点偏差,残忍的是,正被自己无耻地经历着,而且,还无能为力……
报仇!雪耻!秦申胸中一热,这个在前世里多次闪过的念头,突然又闪现在脑海。他紧紧咬住钢牙,望着秦桧,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父亲,我要出城!”
秦桧愕然抬起头:“糊涂,整个汴京,围得跟铁通一般,怎能出得去?!老实给我待着。”
“我要出去!”秦申盯着他,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眸子里满是怒焰。
秦桧看了他一眼,叹道:“申儿,不是我不让你出去,而是根本就出不去!你的身体刚刚有些好转,还是好生待着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这乱世,只有我才能保护你们。”
保护个屁,你自己都自身难保!秦申差点把这句话吼了出来,看着秦桧满脸憔悴的模样,突然心中一软。大宋和眼前这个男人,都在走着一条不归路,依然没有丝毫改变,自己能把他们拉出泥潭吗?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秦申怜悯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史上第一奸啊!想着想着,眼泪突然有点不受控,轻声道:“爹爹……”
“申儿,什么事?”
“您……能不能……把名字给改改?”
秦桧一愣,道:“为什么?”
“秦桧秦桧,请跪请跪,这是跪下去的意思啊。”
秦桧勃然大怒:“畜生!身和名,受之父母,岂能儿戏!我还有事,你先歇着吧,哪儿也不准去!”说罢,大袖一挥,扬长而去。
秦申盯着他的背影走远,又忿恨起来:拽什么拽!畜生,老子还真是畜生的!
到了晚上,他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等到外厅的冬儿入睡,翻身坐起,再次盘起双腿,打坐起来。闭着眼,深吸一口气,丹田里一阵空明,耳朵里隐隐传来一阵有规律的咚咚声和一阵鼾声,仿佛就在身边一般!他吓得一哆嗦,急忙睁开眼,所有声音又消失了。四顾如常,不仅奇怪起来,再提起一口气,鼾声又响起,还伴随一声低低的呢喃:“少爷……”
秦申一愣,这分明就是冬儿的声音!接连试了几次,一提气鼾声就起,一出气鼾声就消失,他顿时惊喜起来:难道自己这一穿,还带了外挂?!蹑手蹑脚下了床,贴在墙边,仔细听了好久,没发现一丝声音,可是每当自己打坐的时候,咚咚声和鼾声又立刻传进了耳朵!
只是鼾声找到了,这咚咚声出自哪里?秦申冥想了半天,一拍脑袋:女乃女乃的,这咚咚声,分明是自己的心跳!
真带了外挂!秦申狂喜不已,赶紧跳到床上,一遍又一遍试来试去,终于模到了一点规律,提气就有,呼气就无,时间取决于自己能憋多久,闭眼就有,睁眼就无。想来让自己吐血的那声巨响,是冬儿推门的声音,一时猝不及防着了道。
既然有了耳朵,他马上又想到了眼睛,可惜试了无数次,一无所获。虽然有点失望,还是相当满足了,以后谁家成亲,少不得去凑凑热闹!秦申收拾起心情,暗暗奸笑一声,蒙头倒在床上。
在被窝里回味了一阵,又一骨碌坐起,闭着眼,提起一口气,测试起鼻子来,几次无果,方长长舒了一口气:穿成一条狗就悲剧了,能闻到几里外别人家茅厕的味道,想想就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