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按照秦申的要求,周伟去了开德府,推了辆破旧的马车回来,周伟一边套车,一边道:“公子,马车虽是个稀罕东西,可我身上有钱,为什么非搞个这么破旧的东西回来?”
秦申笑道:“兄弟,这沿途虽没被金兵攻克,可盗贼风起啊,太引人注目了,麻烦不会少,咱还是低调点,要不是娘娘和公主走不成路,连这玩意我都不想弄呢。”
周伟套好马车,秦申把韦妃和柔福公主扶到车上,周伟赶车,秦申骑马,马术刚刚有点成就,他不愿放弃任何一点机会。四人直奔东平。
东平,西临黄河,东望泰山,八百里梁山泊就在城西。一路急赶,有了马车,轻快了许多,午后已经赶到黄河边上,找到一个渡口,只有一条破船,一个老人呆呆地坐在黄河岸边,望着江水出神。
秦申上前一礼道:“老人家,我们四人要过河,可否辛苦一程?”
老人转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公子还是另请他人吧,老朽,早就不做这买卖了。”
秦申一阵失望,道:“老人家,什么地方还有渡口?”
“东上五六十里,有一个。”
这么远!秦申看看太阳,要是赶过去,恐怕也不能渡河了。遂道:“我们南下有急事,老人家辛苦一趟如何?”说完,掏出一贯铜钱塞给老人,见老人面有难色,赶紧又掏出一贯。
老人叹口气道:“公子,兵荒马乱的,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拿着钱也买不到东西啊,不是老朽推月兑,实在是老朽年迈,儿子不在身边,没有力气载各位过河。”
秦申黯然,思索了一阵,指着周伟道:“老人家,我和那位公子有的是力气,帮您摇橹怎样?”
老人看看秦申,又看看韦妃和柔福公主,沉思良久,道:“罢了,老朽就破例一回,公子从一旁搭搭力即可,这个,公子收回去吧,老朽拿着,也没多大用处。”说完把铜钱又递了回来。
秦申大喜,哪里肯拿回?推辞了一阵,老人无奈收下,装好船,解开缆绳,顺河而下。
黄河水流平缓,摇橹并不费劲,船到河心,秦申问道:“老人家,贵公子去了何处?”
老人望着江水,叹道:“逃难去了。”
“这一带不是在宋兵手中吗?为何要去逃难?”秦申纳闷道。
“公子有所不知,自从康王离开东平,这里风传金兵马上就会打过来,不管传言可信不可信,谁也不敢心有侥幸啊。”
秦申一惊,道:“康王走了?!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康王二十天以前,就从东平走了。”
秦申暗恨,赵构啊赵构,不救爹娘也就罢了,怎地如惊弓之鸟一般?!
过了黄河,套好马车,秦申对几人道:“南下,去济州(今山东巨野)!”
韦妃惊道:“公子,不是说去东平吗?怎么又换了地方?”
“听老人说,康王二十天前,已经从东平去济州了,再到东平,咱们白白走些冤枉路,还不如直接去济州。”
韦妃点头道:“就依公子所言。”
秦申看看日头,道:“周兄,天快黑了,我们加把劲,找个地方过夜,天天荒山野外的,谁也受不了。”
一路紧赶,到了一个叫杨营的小镇,找了间客栈住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四人继续上路,沿途田地荒芜,已是初春时节,却根本没有看到有人在耕种,反而有一群一群的人群,同秦申他们一样,匆忙南下。
初春不事耕种,这一年就这样废了,这么多难民,吃穿无着落,恐怕又是盗抢风起,内乱连连……大宋,你到底在走向何方?想到这里,秦申暗暗叹了口气。转头望去,只见韦妃盯着远处荒芜的原野,双眉紧锁;柔福公主则左看右看,望着逃难的人群,双眼微红;只有周伟,气定神闲,似乎见怪不怪。
行了一阵,看见一个小女孩,十三四岁,坐在马路边上,木然地看着南下的人群,一动不动。那双大大的眼睛,是那样清澈和无助,看得秦申心底一个颤抖,忍不住勒住马,翻身下来。
小女孩的身后,有一个小棚子,撑着几根竹竿,用蚊帐简单一挂,秦申一瞧,蚊帐边上,隐隐露出一只赤足,凝神一听,已经没了气息,恐怕早已死去多时。不由心中暗暗一叹。
柔福公主也跳下了马车,蹲到小女孩面前,道:“小妹妹,小妹妹……”
那小女孩茫然看了柔福一眼,又转过头,依然呆呆地盯着路面。
“小妹妹,你饿了吧?来,先吃点东西。”柔福掏出随身的干粮,塞到她的手中,小女孩望望柔福手中的糕点,摇摇头,依然呆呆地盯着路面。
柔福咬咬嘴唇,模模身上,抬起头,看着秦申,不好意思一笑,秦申叹口气,掏出一些铜钱,递给了她,柔福把铜钱塞给小女孩,道:“小妹妹,你爹娘呢?住在这里可不好,喏,这个给你,饿了就去买点东西吃。”
小女孩还是无动于衷。
秦申心中不忍,蹲下来,轻声道:“小妹妹,你娘,已经去世了……”柔福公主一听,瞪大眼睛盯着秦申,张着小嘴说不出一句话。
那小女孩突然怒目圆睁,冲着秦申大吼道:“胡说!我娘睡着了!”
“小妹妹,你娘,真的……去世了。”
小女孩猛地抓住他的手,一口咬了下去,吓得柔福公主惊呼一声,秦申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急忙一撒手,低头一看,手背上有好几个血红的牙印。那小女孩挥舞这双手,放声大哭:“胡说,你滚!滚啊,我娘不会死的,她说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呜呜呜……”
秦申无言,暗叹一声,拉起柔福公主,向马车走去。
“她……娘真的死了吗?”柔福颤声问道。
秦申点点头。柔福公主回头看了小女孩一眼,泪如雨下,拉着他的袖子道:“好可怜,公子……我们带她走吧……”
秦申红着眼眶,望望远处的天空,喃喃道:“公主,我们……也在逃难啊……”
柔福低下头,擦擦眼泪,和韦妃上了马车,马车吱呀一声,徐徐启程,秦申牵着马,又回头看了一眼小女孩的方向,摇摇头,跟在马车旁边。
走了一阵,柔福公主依然没从刚才的伤痛中解月兑出来,对秦申道:“公子,你这样……是不是很残忍?”
秦申点点头,惨然一笑,叹道:“是很残忍,可是不点醒她,她会一直活在梦中。”
“公子……我们带上她好不好?”
韦妃在一旁也道:“是啊,公子,这马车挤挤,没关系的。”
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荒山野外的,恐怕只有自生自灭的份,再说,公主身边也缺少个侍候的人……秦申想到这里,点头道:“好吧,周兄,等会看我手势,制住那个小丫头。”
四人掉头,再次来到小女孩的地方,那小女孩恨恨地盯着秦申,眼神似乎要杀人一般。柔福公主蹲在她的前面,轻声道:“小妹妹,跟姐姐走好不好?”
小女孩坚决摇摇头,道:“不,我要等我娘。”
“你娘已经……”
“没有!你们都是骗子!骗子!”
秦申无奈,轻轻一挥手,周伟只得冲上前,三下两下制住了她,带着她来到蚊帐前,秦申一把掀开,尸体已经僵硬,没有一点温度,对小女孩轻声道:“小妹妹,你醒醒,你娘……真的去世了。”
小女孩张大了嘴,一口气喘了好几次,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娘,娘……放开我,放开我!”
秦申丢给周伟一个眼色,放开了她,小女孩扑到娘亲身上,嚎啕大哭:“娘啊……娘,你说只睡一会儿的,娘……你死了我怎么办啊,娘……”
小女孩一遍又一遍,哭个不停,落难的人群围在一边,一个个忍不住偷偷模泪,小女孩发泄完,突然变得不言不语,说什么都是不停地点头。
秦申和周伟用钢刀挖出一个浅浅的坟墓,安葬完,拉着小女孩在坟前磕了几个头,又上了马车,继续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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