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船慢慢向江心飘去,岸上的人影渐渐变得模糊,临安城也变得越来越小,只剩下一个朦胧的影子。
总算安全了!他松了口气,一坐在舱门口,闭上眼睛,指着那女子道:“汪大人,给她准备个房间,不用管我,我在这先躺躺。”
“好的,秦大人。”汪伯彦从舱中走出来,看看秦申,又看看那女子,一脸坏笑。秦申没功夫理会,依然闭着眼睛,靠在舱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什么也懒得做,什么也懒得想。
歇息了好一阵,他才缓过神来,来到舱内,汪伯彦正和尚书右丞吕庆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见到秦申,起身道:“秦大人。”
秦申抱拳一礼,笑道:“汪大人,吕大人好。”
“秦大人年少有为,智勇双全,让人钦佩啊。”
两人一通马屁,秦申懒得计较,对汪伯彦道:“汪大人,陛下可好?”
“陛下无碍,和群臣一起上了另一条船,现在恐怕已到了海上,微臣思及秦大人还未月兑险,所以留下来等着你。”
你会自告奋勇留下来?!要不是赵构下令,早跑得无影无踪了。秦申暗乐,想这赵构还算不错,没把自己丢下一个人跑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不动声色道:“秦申多谢汪大人。”
“哪里哪里,老夫见秦大人不顾安危,以身侍敌,为陛下争取到的时间,非常感动啊,大宋要多几个象秦大人这样的男儿,何至落到这步田地。陛下说了,此船听从秦大人的号令。”汪伯彦说完,竟然挤出了几滴眼泪。
“汪大人过奖,这船上,是个什么情况?”
“张宗颜,过来。”汪伯彦向一旁肃立的一个将官招招手,道,“秦大人,这是御前中军统制张宗颜张将军。
“张宗颜参见秦大人!”张宗颜抱拳道,秦申抬头看去,只见一将一身戎装,浓眉大眼,身体甚是强壮,赶紧回礼道:“张将军不必客气,船上如何安排的?”
“大人,末将奉杨将军之令,带三百将士护驾,杨将军带二十侍卫跟随在陛边。”
汪伯彦在一旁补充道:“情势险恶,来不及分派,群臣和家眷大部分在陛下船上,这里只有老夫和秦大人几个文臣。”
秦申点点头,抱拳道:“也罢,张将军整肃将士,尽快向陛下靠拢。”
“是!”
秦申安排完,转头对汪伯彦道:“汪大人,您把我安排在哪里?累死了,我得先去躺躺。”
“秦大人随老夫来。”
随着汪伯彦来到二楼,汪伯彦指着最后边的一个房门,道:“秦大人,就是这里。”
“多谢汪大人。”他施完礼,推开房门,赫然发现一个女子坐在房中,两人视线相接,均是张大了嘴巴,愣在当场。刹那间,秦申恍然,急急告罪一声:“对不起。”转身奔出了门外。
“汪大人汪大人……”他对着汪伯彦的背影一阵急喊。
汪伯彦正走到楼梯口,闻言转身,疑惑道:“秦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这个……汪大人,这个,还有没有其它房间?”
“这房子可是老夫专门为你留的,不好吗?”
“不是不是……这个……”
“秦大人,房间真没有了,这一船全是护驾的将士,全都是挤在一起,房里连张床也没有,就连老夫,也是三人一房啊。”
秦申一愣,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汪伯彦看着秦申,暧昧道:“秦大人,逃亡途中,仍不忘英雄救美,佩服佩服,那女子……啧啧……国色天香国色天香,秦大人好眼力啊……”汪伯彦边说边走下了楼梯。
看着汪伯彦的背影,秦申暗恨:妈.的,什么事啊这是!
没有办法,他只好找到周伟,果然如汪伯彦所说,一个房间里躺了四个,那船房本来就小得可怜,这样一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秦申很是无奈,泱泱地回到客房,那女子没有了刚才的惊愕,淡然地坐在床上,一转头望向了窗外,理也不理他。
尴尬了一阵,秦申施礼道:“姑娘,情非得已,先凑合着住下吧,等船靠了岸,再送你回家。”
那女子哼了一声,眼角突然淌下一滴清泪,依然没有任何表示。
秦申不自然坐到另一张床上,想说点什么又一时找到不到话语,只好沉默下来。良久,那女子突然转头,逼视着他,娇声道:“你是皇上?”
秦申一惊,这才发现赵构的那身黄皮还裹在身上,赶紧起身三下两下扒开,道:“不是不是,姑娘误会了。”
“你知不知道,这可是欺君之罪。”那女子冷冷道。
秦申愤然:老子这是在冒着天大的风险救赵家的独苗呢!当下冷冷还击道:“欺君不欺君,好象不是姑娘说了算。”
那女子一愣,道:“你到底是谁?”
他很是不爽女子咄咄逼人的口吻,傲慢道:“我乃前朝一品大员御史中丞秦桧之子,当朝御史台侍御史、中侍郎秦申!”
那女子抿嘴一笑,道:“那你们为何被官兵追杀?”
官兵?他哼了一声,道:“姑娘错了,是皇上被追杀,我们护着他逃到了此地。”
“谋反?”女子失声惊道。
秦申心中暗道:这女子还真有点意思,联想够丰富的。遂道:“姑娘又错了,不是谋反,是金贼追杀。”
那女子更加吃惊,瞪大了俏目,颤声道:“金贼……已经渡江了?”
他一脸黯然,点点头,道:“是啊,渡江了,而且已经打到临安了……”
女子闻言呆了一刻,转头望向窗外,怔怔地盯着南岸如梦如幻的山峦,半晌叹了口气,喃喃道:“烟山不知尘世改,半城犹自恨东风……”
又是才女?秦申一愣,忍不住抬头望向那女子,只见她优雅地坐在床头,双手放在小桌上,正望着窗外出神,淡淡的浅色素衣裹身,被自己撕下一块的腰身依然裂开着一个大口子,露出暗红色的春装,袖口绣着一只精致蝴蝶,栩栩如生,一支银簪挽住乌黑的秀发,散批在肩头,几缕青丝垂在耳边,一张雪白透晰的脸颊,未施一丝粉黛。
好长的睫毛!竟然比??值幕钩ぃ∏厣晷闹邪档溃?肫??郑??偈币庑死簧浩鹄矗?舸舻刈⑹幼拍桥?樱?徽笮脑骋饴恚??植恢?老衷诘搅四睦铮?踩?嗣挥小??p>那女子回头,见秦申呆呆地看着她,不由微微一嗔。他猛地惊醒,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真想对那女子说一声:其实想的真不是你。一时心思急转,想这南宋初年,有哪个才女闻名于世,想来想去,仅仅想起自己的姨妈李清照,只好作罢。
两人沉默了一阵,秦申道:“姑娘贵姓?”
“我姓李。”
“李师师!”秦申月兑口道,说完才发现自己失言,讪笑一声,低下了头。
那女子闻言,浑身一震,诧异地盯着秦申一动不动,良久道:“李师师是谁?我叫李杏儿。”
秦申尴尬地笑笑,道:“李姑娘,对不起,在下一时口不择言。”
李杏儿松了口气,又转头望向窗外,一时心潮难平。
黄昏时分,海船已行了一个时辰,两边豁然开朗,秦申望着水天相接的远方,暗道,这就是著名的钱塘江口了,每年秋季,这里就会有“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的奇观,欲识潮头高几许,越山横在浪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