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大人微笑不语，主薄大人接口道：“仁兄是行家呀，不满诸位，父母官大人乃总督大人得意门生，此物乃总督大人所送。[虫不知小说网]据说运送此物时，先装入特殊容器，途中不断往里加气，再由一特制的车辆运输，这一应物什都由宫中能工巧匠所制，光营造一辆运送车，就需白银五万辆。而河豚虽味美，却有剧毒，烹饪不善，中毒之事时有发生，非一般疱丁所能操刀，此次借的是总督府从金陵聘来的大厨，大人盛意，诸位切莫辜负。”一席话，说得席间众人感激涕零，皆称父母官大人恩德无双。
当晚，满席珍馐，尤以河豚做得最有特色，菜分三道：热菜红烧，凉菜切片，尤以切片这道尤为引人注目。雪白的豚肉被切成了小薄片，刀工齐整，成莲花状，入碧玉盘，沾上辛辣的芥末生吃。据传此法传自东洋，称为“杀西米”。最后一道乃为荻笋煮河豚，文人雅士中多有流传。
宴席一直排到了深夜，喝光了几十坛陈年女儿红，客人东倒西歪。姚无忧平时不太喝酒，这种场合，暗藏凶险，更不敢饮，偶有人劝，只拿从不饮酒推托。整个宴席，他心里记挂家里，不知道二牛和静渊怎么样了？好不容易捱到散席，飞也似的往家赶。
途中，又鬼使神差地绕到了脚夫之家，大火终于熄灭殆尽，只是空气中犹有烤肉味没有散完。[我搜小说网]几十个家属，还有的抱着孩子，瑟瑟地缩成一团。幽州的秋天已经很冷了，小孩被冻哇哇直哭，更增添了几分鬼气。几个力壮的小伙拿了木棍，不停地赶着闻味而来的野狗，野猫，它们把那些烤肉当成了盛宴。
姚无忧问了问，有十几个人是刚从乡下匆匆赶来，身无分文，连晚饭都没吃，大人忧伤过度，犹能顶得住，孩子们是饿得不行了。姚无忧忙去附近，敲开了一个小店的大门，店家睡眼惺忪，直骂娘，睁眼见是老熟人，口气稍缓一点，道：“大半夜的，你犯羊癫疯啦。”
姚无忧跟他说了那些家属的境遇，店家不再说话，把老婆也叫了起来，拼命地下面。姚无忧又敲了几家人的门，找了些麦秸，抱到那里，铺到地上，睡着也暖和一点。一切妥当，已经是凌晨了，他要给店家面钱，店家死活不要，只好作罢。问了问那些家属，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们说：“不知道。”
姚无忧默默无语，回到家里。师傅已经睡了，二牛横身疼痛，眼睛瞪得溜圆，咬牙忍着，没有叫出声，静渊坐在一旁，打着瞌睡。姚无忧尽量放低了声音，还是在开第二道门的时候，惊醒了静渊，揉了揉眼睛道：“无忧哥哥，回来啦？”
姚无忧打手势让他轻声，静渊指了指二牛，意思是还没睡，姚无忧打手势叫她出门，两人来到外边。姚无忧说他在席间打听了一下，二牛的父母都在大火中伤身了，不知道这孩子今后怎么办？静渊一听呆若木鸡，暗暗伤神，姚无忧知道她是想到自己的身世了，怕她伤身，忙安排她去睡了。
不一会儿，姚无忧自己也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金味斋老板派人来传过话，说是他要再迟到，这个月的工钱就没了，让静渊给骂了回去，这两天她对金味斋的火气特别的大。
姚无忧啃了两个馍，就要往外走，西门无泪回来了。他说脚夫之家失火之事已经查清了。原来这脚夫之家的几幢房子围成四方形而建，形成了一个自然院落，正南边一扇大门，平时一把锁，外人休想出入。遇到收租的时候，房老实拿一条橙子往门口一堵，一个人就解决了。最近因为老有外人不交租，偷偷跑来与里面人搭火，房老实干脆把大门锁了，等到上下工的时候，他再开了，一个一个的放着进出。
杜二唆使疯子去放火的时候，门没开，疯子进不去。于是杜二就给他找了一个梯子，让他从墙头爬了进去，然后把梯子也一起扔了进去，由于房老实又第一个被烧死，大门又建得易常的坚固，除二牛一人侥幸外，其他全葬身火海。
杜二原以为所有的证物全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没想这一幕凑巧被一个伙计看了一个真切。当时，伙计无缘无故地被管事的骂了一顿，赶了回来，正看见杜二往脚夫之家扔梯子。就这样，不费工夫杜二就被抓了起来，带到了县衙，要判他斩立决。他吓坏了，说：“这都是掌柜的主意。”
县令大人问：“有何凭证呀？”
杜二张口结舌答不出来，只恨自己当时没有要一个凭证，当堂就把掌柜的祖宗八代骂了一个遍，说：“过河拆桥，不得好死。”县令大人只得把掌柜的找到了后堂对证，一番审训后，大人来到正堂，一拍惊堂木，吼道：“来呀，把这个杜二的嘴给堵了。”
姚无忧往金味斋去的时候，大街上贴满了知县大人的告示，曰：
恶仆杜二，忠言不闻，专事营构以媚其上，不惜他人性命，以全蝇头小利，唆使疯人，以火焚屋，数以百间，殒命六十余条。
孟子曰：“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今观杜二，罪恶滔天，犹不思已过，反诬其主，其心安在？视其德，观其行，其罪重也。
圣人遗德行，以事教化；朝廷立百官，以牧万民。本县受皇命，事地方，常恐仁政不施，德行不张，日省吾身，不以杀戮为能事。然此贼之恶，罄竹难书。尤能饶之，吾谁欺，欺天呼？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诸百姓当以此为鉴……
姚无忧赶到金味斋的时候，里里外外围满了人，掌柜的站在台阶上，满面春风，道：“乡亲们，乡亲们，恶人杜二已经伏法了，你们可以安心回去了。”
站在最前面的，是十来个妇女，有抱着孩子的，有领着孩子的，衣衫褴褛，满脸悲切，低声道：“我们回哪儿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