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德阳殿后,刘天一路沉思,径直来到章德殿。等落座之后,他疑惑的盯着高进,仿佛要从后者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来。良久,他才面色一肃,沉声问道。
“高进,方才朝会之上,你所言可是属实?还是另有隐情?不得虚言诳朕。”
高进一听,当即把心提了起来。但是当他想到贾诩之前暗中和自己交待的那些话,立时一咬牙,一副我是老实人的模样可怜兮兮的望向刘天。
“冤枉啊,陛下。小奴就算是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诓骗陛下。此事只怨小奴一时偷懒,所托非人。这才致使宗卷毁于一旦。还请陛下恕罪。”
这时,伺候在一旁的张瑜见自己的竞争对手在这个重要关头犯下一个这么严重的大错,心里顿时像是喝了蜜一样甜。他看着可怜兮兮的高进,心里暗爽不已。
“哼,宗卷被毁,即便陛下宠信于你。这上军校尉一衔你也休想染指。除你之外,还有何人能与我一争高下?”
但是他没有想到刘天并没把宗卷放在心上。后者见高进矢口否认,只是随意的敷衍一声,便不再过问。高进见状,连忙暗道一声侥幸。正当他想拜谢的时候,贾诩走了进来。
“臣谏议大夫贾诩拜见陛下。”
贾诩进到殿内,一丝不苟的向刘天行了个大礼。后者看到他这个时候过来找自己,不由好奇的问道:“不必多礼。文和有何事?”
“臣得廷尉皇甫大人之命,前来领高常侍前去问话……”
“休要瞒朕。文和,此事是不是你的主意?”
不等贾诩把话说完,刘天便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仿佛是想从前者眼神中看出一丝端倪。
“不是。”
贾诩坦然一笑,恭敬的回道。但是他的眼神中分明带着一丝明显的笑意。刘天看到他眼神中的笑意,心里顿时明了。
“呵呵,朕知道了。”
刘天从贾诩眼神中得到确认,不由呵呵一笑。随即他便转向一旁的高进,向后者淡淡的吩咐道:“高进,你随文和前去。一切详情,不得隐瞒。”
“小奴遵旨。”
高进连忙应了一声。随后,他和贾诩便离开了。等到两人离开之后,张瑜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安。明明看到一个把竞争对手一举甩到身后的绝好机会。结果天子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当做没事发生一样。他哪里还能忍得住。
“陛下,宗卷被毁,高常侍虽无直接干系,却也难逃罪责。若陛下不加以责罚,只怕到时候朝中大臣们又有借口了。”
张瑜努力保持着平稳的语气,一副为主分忧的神情,小心翼翼的稍稍提了一点。话一说完,他便紧张的攥起了双拳,无比期盼能从刘天的口中听到责罚高进的话来。只可惜后者已经知道了答案,更没有把宗卷被毁一事放在心上。
“呵呵,朕已命廷尉与文和彻查此事。待得出结果,朕自会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你去替朕取蔡侯纸来,朕有用处。”
“哦……小奴遵旨。”
……
接下来一连几天,皇甫规与贾诩在高进的协同下,将宗卷被毁一案所牵涉到的宫女,小黄门全都拘了起来,一一细细盘查。
这天正午,皇甫规愁眉苦脸的盯着自己面前案几上的那一沓口供,心里只恨不得当初没有当这个廷尉。而在他身前左右两侧,贾诩,高进两人虽然同样眉头紧皱,却隐隐要比皇甫规多了一份轻松。
过了好一会,皇甫规拿起面前的那些口供,随即又颓然的随手抛到案几上。他看着这些有了等于没有的口供,心里苦恼不已。
“王司徒嘱我定要查清此事。我也知此事颇多疑点。只是那些宫女,小黄门所说的全是废话。一个个只知道看到那个该死的家伙无意中弄湿了宗卷,然后又烧掉了宗卷。查验尸首也只得到一个溺水而亡的结果。除此之外,哪还有半点线索。这叫我如何查清?”
想了好一会,皇甫规放弃了自己独自推敲案情的念头。他抬起头来,无可奈何的拿起案几上的那些口供递向右首的贾诩。
“贾大夫也来看看。此事已无其他线索,我已无能为力。唉!”
贾诩站起身来,上前双手接过皇甫规递过来的那沓口供。紧接着,他并没有直接查看,而是笑眯眯的温言安慰着皇甫规。
“廷尉无需心急。陛下叮嘱我等彻查此事,却也没有定下期限。我等可慢慢盘查,终可查得水落石出。”
“唉,有劳贾大夫关心了。我矣知道此理。只是一日不曾查出端倪。你我还有何颜面面对朝中百官,又有何颜面面对陛下。呵呵,我一时心烦,胡乱说了几句。贾大夫莫要在意。还是先解决此事吧。”
皇甫规苦笑几声,旋即正正神色,示意贾诩接着刚才的工作。等到贾诩开始查看口供的时候,他看着认认真真翻阅口供的贾诩,心里再度颓然的暗叹一声。
“也罢,今夜我便去司徒府,与王司徒知会一声。此事只怕难以如我等所想那么简单。该如何处置,还是烦恼王司徒决定吧。”
这件事本来就是贾诩暗中吩咐高进所为。皇甫规不明就里,让他来给自己出谋划策。结果自然是十分明显。一直等到黄昏时分,皇甫规依旧没能让案情有半点进展。
见案情没有半点进展,皇甫规只好随口托词打发掉贾诩和高进两人。紧接着,他便收拾收拾,径直前往司徒府去了。
等见到王允,皇甫规也顾不得坐下来慢慢把情况述说一遍,径直将带来的那些口供递到王允面前。他放下那些口供,无奈的叹了口气。
“司徒见谅,我已无能为力。不能查清究竟是何人暗中指使那小黄门毁掉宗卷。”
但是他没想到王允并没有翻阅自己带来的口供,只是面带微笑看着自己。这让他很是不解。他搞不清楚王允几天前还一再叮嘱自己查清楚这件事,结果现在却似乎没有一点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意思。
“呵呵,此事查与不查有何关系?那个刘备是否汉室宗亲,这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陛下故意安插的一枚棋子。若让此人领一支西园军,只怕陛下便会学那董贼,以力压服朝中大臣。这如何是治国之道。我等大臣,辅佐陛下不入邪道乃是正理。若陛下恃之以力服人,我等枉为大臣。为社稷计,刘备定不能留于朝中为官。”
听到这里,皇甫规有些明白了。这时,王允笑呵呵的望着他,继续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明日朝会,你可向陛下上表。只说那小黄门畏罪投井自尽。将此事放到一旁。那时老夫便出席上表,请陛下将那刘备外放为官。只要你等齐心协助老夫,陛下即便心有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呵呵,司徒高见。一切尽听司徒大人安排。”
皇甫规这时已经完全明白了王允的意思。他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宗卷是不是被人暗中策划毁去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今天子苦心安排的一枚棋子会由这个借口逐出洛阳。一股脑全部把天子笼络的人全都赶走,那根本不现实。再说天子现在还有吕布作为倚仗。于是,他便好奇的询问起下一步的计划。
“逐走刘备之后,司徒大人是否打算逐走吕布?”
王允笑而不语,只是微微摇头。皇甫规见状,细细一琢磨,也粗略明白过来。吕布手握大军,而王允却没有横加阻止,反而还不遗余力给其升官。显然是想笼络这个手握大军,在天子面前炙手可热的骠骑将军。
这时,王允见皇甫规脸上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知道后者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思。于是他便索性挑明,将自己对吕布的打算说了出来。
“呵呵,正如你所想。吕布此人贪名好利,为求登高位而不惜一切。此人虽是隐患,却易于拉拢。若我等笼络此人,日后即便陛下有心以力服人,也不敢轻举妄动。那时我等便可循循善诱,将陛下引归正途。”
“此话虽是不假,只是除却吕布,陛下又重设西园军……司徒大人该如何应对?”
“呵呵,西园军……经十常侍谋逆一事,天子内库已所余不多。重设一军又岂是那么容易。”
“司徒高明。在下心悦诚服。”
皇甫规向王允拱一拱手,钦佩的奉承一句。后者听得,微微自得的笑了起来。随后,在王允的吩咐下,下人们摆上酒席。不多时,两人便聊起了其他杂事。
……
到了第二天朝会的时候,群臣行过大礼,各自落座。这时,皇甫规便按照昨天晚上和王允商议的结果,率先站出来禀道。
“启禀陛下,臣奉陛下之命,协同谏议大夫贾诩查办宗卷被毁一事。历经数日,臣已查明此乃那小黄门无意中污了宗卷,心慌之下便将宗卷付之一炬,以图逃避刑罚。事后醒悟,那小黄门便投井自尽,以求一死了之。此事皆属实情。还请陛下定夺。”
刘天见皇甫规已经给这次事件画上一个句号,正中下怀。于是,他便象征性的褒奖皇甫规几句,将此事揭过。这事一了,王允等到皇甫规回到席上之后,立即闪身出席,拱手禀道。
“臣司徒王允有表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