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顿红尘 正文 第一章 一声长叹

作者 : 公羽双草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墙上的钟,钟针一刻不停的在走,我感到我的生命在随着钟针溜走。()木椅子和挂钟四年来一直陪伴着我,我对他们的熟悉程度,堪比庖丁之于牛。每当我无聊的时候,我就会看着钟,和椅子聊天。今天依然是让人无比萎靡的天气,阴沉沉的天空一如继往的低沉,没有风,除了城东造纸厂的臭气,不绝如缕在四处卖弄风骚之外,似乎一切东西都在冷冷的看着彼此。

昨天我唯一的朋友阿东和我约好今天见面,说有重要的事要面谈,真是扯淡,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沉迷在诸如《奇门遁甲》《易经密要》《风水神相》这些让人蛋疼的书籍中,能有什么鸟事。但这人有一个特点我很欣赏,就算你是天王老子只要不对他的口味,连话都懒得和你说。他不缺钱,有一年狗屎运临头,在一破土堆里捡到一夜壶。后来发现是先秦古鼎,还有个名目叫做“问天鼎”,据说是古时皇帝祭天问卜的必需之物,乃是国家重器。有文物贩子出价3千万,阿东倔脾气发作,抄起凳子就给了那孙子一顿暴打,临了说了一句“孙子,你当爷爷是傻子啊”。

后来以三百万几乎是免费捐献的价格卖给国家了,我一直没想通的是,他还提了一个不管以后这件东西在哪,他都要免费参观的条件。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爷爷不在乎钱多钱少,但爷爷受不了参观祖先遗物要交钱的鸟气”。我说你尽扯淡,白捡几百万你当然这样说,要一分不给,你会干!阿东笑笑“那爷爷还是留着当夜壶吧,也算物尽其用了。”多年以来我和阿东一直是朋友,是那种浸透到骨子里的朋友。我一直认为他身上有一种东西令我感叹。

“咚咚咚!”刚一开门,只见一个硕大的拳头直扑我的面门,我顺手抄起一块搓衣板挡在身前。铛的一声巨响过后,我把搓衣板丢开。阿东那熟悉的面孔就出现在我的面前,这家伙本来长了一张国字脸,两颊瘦削,身材高挑,双眼炯炯有神,此时却面目扭曲一副痛不欲生的惨象。看着我得意的笑容,气愤的说了一句“操,用不着下狠手吧”。这厮自从学了几天截拳道,就老是想拿我练手,经常突如其来的就给我两下子,幸亏哥们也不是吃素的。我摆摆手道“震东同志,我国自来奉行积极防御的政策,帝国主义都打到家门口了,您老还不许我们社会主义国家还还手啊”。

胡扯一通后,阿东古里古怪地拍了拍我的椅子,说道:“兄弟,哥们有事要跟你讲”。这厮一贯没正经,但此刻见他神色郑重,我也不再胡闹,示意他继续。阿东见引起了我的注意,随即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邹里吧唧的兽皮样的东西说:“你还记得我前几年捡的那个鼎吗?这就是我在那里面发现的,你先看看。”我心想都多少年了,这厮还拿那夜壶说事,强压下想暴发的冲动,接过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满了字,都是古体字。由于我从小热爱研究古文,所以倒也大多识得,开篇写的是:余一生修行,即将东渡,本当看破红尘了无牵挂,然实不甘心如此神通自我而绝。现将毕生所悟笔录在此以待有缘……。[我搜小说网]

看到此处我再也按捺不住,把那张烂东西一丢,冲阿东道:“阿东啊,最近是不是胡思乱想、睡不着觉、精神不好、头昏发胀、食欲不振啊?来哥哥带你到人民医院兽医部去看看。”阿东一副“就知道你要这样”的表情。拍拍我的肩膀说:“你看着。”说着拿出其经常把玩的一个铁球,左手将铁球握于掌心,大喝一声,只见铁球上登时出现五道深深的指痕。阿东不顾我铜铃般的大眼和捏出水来的双手对我说:“我开始也不信,但你知道的,我对这些事情一向感兴趣,闲着没事就照着学了几次,刚开始没反应,直到前天我突然发现,有一股热流会随着心意在手足间流转,力气也大为增长。据这张皮子所说,练到高深处虽不能像武侠小说那样飞天遁地,但手脚灵活力能扛鼎却是不难。怎么样,叫声师傅,哥哥就教给你。”

我虽然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中,但多年的习惯还是起了作用,勉强咽了口唾沫顺口道:“小东啊,我看你这次可为国家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啊,这样吧,我代表组织给你颁发个“金刚”的荣誉称号怎么样啊。”嘴里虽然在说笑,但我心里却羡慕得不得了。虽然我始终认为再高的武功也抵不住手枪,但一想到我以后要成为阿东这厮的免费沙包,心里的懊恼就像煮开了水的茶壶盖一样再也压不住了。阿东也不理我的打趣,把二郎腿翘得老高,得意洋洋的摇头晃脑。一双眼睛有些期盼似的盯着我。我一看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就在我双手下撑、股下用劲,刚要发飙的时候,只听啪的一声,底下的椅子就四分五裂了,毫无疑问我被暗算了。原来阿东用暗劲借拍椅子之时将椅子关节震断,见我摔了一个屁墩,这鸟厮夙愿得偿似的哈哈大笑道:“得,看你今天逗爷乐了一个的份上,刚才那一拳,东爷就不计较了,小子,来!这张皮子给你擦。”说着把那张东西卷成一团拍在我的面前。

我虽然对很多事情不太在意,但朋友却绝对不在此列,我知道这张东西的份量。我笑笑站了起来,拍拍。突然我仿佛见鬼一样双眼直直的盯着阿东身后,张口想要大叫却叫不出声。阿东见我神情大变,急忙回头看去。却发现空无一物,登时知道上当,这厮也当真了得,身体一侧,向旁边闪去。我一看就要扑空,但既已发动,当然不能虎头蛇尾,于是中途顺势一侧,身体直接砸到了阿东身上,一番扭打不必细表。良久之后,我和阿东并排躺在地上,说起了我们十几年来经历的种种事情,到后来反觉得现时世间的一切大为暗淡,反不如记忆中那么绚丽多彩。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在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见一声长叹。

六下钟声将我从睡梦中拉了回来,阿东早已不知去向。只见我身旁有两样东西,我拿起一看,只见是一封信和那张兽皮。我打开阿东留给我的信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道:“徐远吾兄亲鉴:与君相交十余载,未尝有一日厌憎、一丝罅隙,实难得矣。昨闻噩耗,老父病重,本欲与君共游天下,然父望殷殷,不得不归。昨日与君一叙,于愿已足。今与君暂别,以期后会,珍重珍重!弟震东谨留。”墨香尚在,人影难寻。

我突然感到一阵空虚,朋友走了,连陪我说话的椅子也四分五裂了。看来我也该走了,我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了这个住了四年的小屋。大学毕业后,我没有回家也没有急于找工作,一直住在我租住的小屋。本打算和阿东一起四处游历,但现在看来这家伙是指望不上了。

其实不是我不想回家,只是实在无家可归。妈妈在我十二岁那年离我而去,爸爸的家如今属于另一个女人和她的女儿。其实说到底,我除了母亲早逝之外,其他还真没什么好抱怨的。学习成绩挺好,朋友知心的有,不知心的没有也无所谓了。至于金钱,我虽然没有阿东那样的狗屎运,但老天对我似乎也不薄,这几年上学之余倒腾小商品,我卖什么,什么就涨价,如今也算“小有资产”了。现在要离开了,看着手里导师给的推荐信,我的同学们为了父母、为了爱情、为了前程、或者为了钱程,都在努力争取留在大城市工作,而这些在我看来都不需要。那我就洒月兑一回吧!摇摇头向车站走去,身后留下漫天推荐信变成的白蝴蝶,地处郊区,倒也不虑有“红袖章”来煞风景。既然已经没有什么牵挂,就走远点吧,听说云南不错,好了就是它吧。

三天后我在南方一个叫召夸的地方下了火车。向当地人询问一番后,我在一个叫水阁的村落成了一名光荣的小学老师。由于学校校舍不足,我只能和另外一个叫张亮的老师同住一间学生宿舍。张亮三十来岁年纪,天生一副间谍的面貌,总的来说就是没有特点,但教学认真,据说全校308个学生没有一个不尊敬他的。见到别的老师只是简单问一声好,但见到他则必是小幅鞠躬。张老师第一次见到我和我说的一番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教师是什么,教师就是一盏灯,学生就是渴慕灯光的各种昆虫,学生也许千奇百怪,但他们对光明的向往最初都是一样的,要想当一个好老师,就要先把自己的热望放弃,否则会把学生烧死。这一番话令我肃然起敬之余也对他敬而远之,也许他说得对,但对这种灭人欲的言论我实在打心眼里厌恶。

时光飞逝人力难留,世事如水淡而无味,除了教书就是看秘笈、练打坐。每天十六次的铃声强拽着我向前飞奔。在水阁小学一呆就是三年,三年来由于我所教的班级成绩逐年提高,我竟然被评为全市优秀乡村教师代表,我知道其实我是沾了张老师(哦,现在是张校长了)的光。因为前几年张校长年年得奖,也许是惯性吧,今年就到我了。

就在我准备动身去市里领奖的时候,我的一个学生神色慌张的来找我。说校门口有几个流氓捣乱,要找文娟的麻烦,说是要为他们的兄弟报仇,文娟老师害怕应付不了派他来叫我。我心里暗暗奇怪,虽然文娟是一个外表文静秀气的大姑娘,但我却从来不敢小看她。由于长的漂亮加上敢作敢当的一股子英气,附近有一班子闲汉总是喜欢围着她转,不时说几句疯话。有一次一个孔武有力的流氓看四处无人就想用强,不想却被“防狼水”、高跟鞋、修眉刀等大杀伤性武器打得抱头鼠窜之余且惨遭腐刑。自此一役,其胆大心细、果敢勇绝、心狠手辣的形象深入人心,不光一般闲汉流氓避之如蛇蝎,就连我看到她都后背心直冒凉气。如今见她来求救,顿知事态严重,当下不敢耽搁,踹断一条桌腿,一把抄起,疯狗一般向校门咆哮而去。

不时赶至,只见八九个大汉,将手执高压电棍的文娟团团围住。旁边有两个人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不时抽搐,看样子必定经历了一番高压电的洗礼,心知此事不能善了。圈子外围站着一个脸色凶狠的男子,看起来像是这班人的老大。我不动声色悄悄向他移动,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凶狠男子唯恐迟则生变,当下喝令众手下一鼓而上,想将文娟在事态扩大前一举拿下然后快速离开。事态紧急,容不得我再思善策,向文娟打声呼哨,打着擒贼先擒王的主意,气运双腿,挥舞桌腿直奔凶狠男子而去。这几年的刻苦修炼此时终于发挥了作用,对手不料敌人还有后援,猝不及防下,只见一个鲁莽青年手执木棍,闪电般扑来,还没回过神来脑袋上就重重挨了一下。顿知不妙掉头想跑,却不想头昏脑胀之下不辨方向,径向文娟奔去,文娟被围之下心神高度集中,刚才见我赶到,正想与我合兵一处,觑空刚想突围,却被一条黑影挡住去路,心下早已焦燥不耐,不辨何物,只想夺路而出,挥手一棍用力戳出,别说是电棍就是普通木棍,恐怕也是不易消受。果然,只见一条黑影伴随一声凄厉的尖啸向后弹射而出。其余众人一看老大重伤,生死不知,再也顾不得我们,负了同伙快速离去。

就在我以为事情了结,准备脚底抹油之时,张校长闻讯赶至。那张没有特点的脸上此时阴沉如水,把我跟文娟叫到办公室道:“这件事的对错姑且不论,但今天发生的事会给学生带来什么影响,你们想过没有。学校是教授学问的地方不是流氓斗殴的场所……”就在我们昏昏欲睡,即将神游天外的时候两个字震动了我“开除”。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开除?开除谁?、我?、文娟?只听文娟酸涩的声音道:“张校长,我舍不得离开我的那班学生,这件事我也是被逼无奈,就没有通融的余地了吗?”张校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随即脸色一冷,那丝犹豫变为满腔坚毅。文娟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只得道:“开除我,我没意见,但徐老师是因为救我才动的手,希望校长不要为难他。”我虽然对这个学校有很深的留恋,学生淳朴向学,老师温和无私,大家相处十分融洽。但身为男人,要女人求情,我感到有一种抓心的恼怒在体内肆虐。校长没错,文娟没错,我认为我也没错,可怎么就是有一种被冤枉了的感觉。出于对校长的尊敬我没有说话,我怕我一说话就又要动手了,我不能用拳头来改变别人的想法。我看了看还想再说什么的文娟、还在沉吟犹豫的张亮,突然觉得有点欣喜,看来我又可以重得自由了。

第二天我和文娟离开学校的时候,有许多学生和家长以及附近村民来送我们。还有几个好事学生,拿张红纸在上面歪歪斜斜写了“正义永存”几个字,随着汽车渐行渐远,字迹逐渐看不清楚了,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红色。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困顿红尘最新章节 | 困顿红尘全文阅读 | 困顿红尘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