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长春城,有日本宪兵队,有警察局,于海楼还真不敢放肆,他盯了一眼小金宝,揣上枪,也没跟张淑贞招呼一声,恨恨去了。
没过几天,小金宝摊事儿了,她十岁的宝贝儿子——小元宝,在家门口玩儿时,被拍花子拍走了。
小金宝没嫁过人,这个宝贝儿子她自己也不知道年轻时是哪个嫖客留下的野种。她年轻时做妓女,年纪大了又当老鸨子,这辈子也别想再生孩子了,她就指望这个宝贝儿子养老呢,所以爱如性命。
小金宝呼天抢地嚎啕大哭,花重金雇人找了三天,也没找到。第四天,来了一个人,是胡子派来的“花舌子”(说客),告诉她:孩子在他们手上,用二十万大洋来赎,如果半月之内见不到钱,就请她吃“活蒸小元宝”。
小金宝一坐在地上,连哭带骂:“天杀的挨枪子的胡子啊!心也太黑了,砸锅卖铁我也凑不足啊!”
花舌子冷笑道:“你心不黑吗?”
小金宝闻听似有所悟,问:“你们是哪个绺子?”
“大龙绺子。”
“大柜是谁?”
“大龙呗,还能是谁?”
不是那个于海楼,小金宝放心不少。
花舌子扔下一句话:“信儿我带到了,快点儿凑钱吧,过期不候。”说完就走。
小金宝一把拉住他,哀求道:“这位大爷,这钱能不能少?”
花舌子道:“钱一分也不能少,但有个变通法子。”
小金宝眼中放光,急急道:“什么法子?快请说!”
“用张淑贞换。”
张淑贞是摇钱树,小金宝全指望她挣钱呢,要张淑贞,简直是要她的命!
看小金宝犹豫不决,花舌子不耐烦道:“别??∵催吹模?痪突唬?换焕?梗≌攀缯昴阋膊皇呛美吹模?耐非崮耐分兀?阕愿龆?嗔堪伞!?p>小金宝终于下了决心:“行!明个儿我就派人带张淑贞去换。”
“不行!”花舌子道:“大当家的说了,非得你自个儿去。”
为了宝贝儿子的命,小金宝真豁出去了,带着张淑贞来到匪窝。一进屋,就看到于海楼坐在上边,她一下子全明白了,肠子都悔青了:我得罪他干啥呀?既然得罪了,报官把他抓起来就得了,咋能放虎归山呢?
后悔归后悔,啥用也不顶!
于海楼看见小金宝带着张淑贞进来,呵呵一笑,学她的腔调说道:“妈妈,咱娘们又见面了,冲咱娘们平时处得不错,我也不难为你。”招呼让张淑贞坐过去,喊道:“来呀!把小元宝给妈妈带出来!”
换回儿子,小金宝起身就要走。张淑贞叫住她,回头问大龙:“海楼,有猫没有?”
小金宝一听这话,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淑贞呀,以前都是我不好,我混蛋!你大人有大量,就可怜可怜我这老婆子吧!”
张淑贞哈哈大笑,指着她说道:“我可怜你?当初你咋不可怜我呢?”
大龙命令道:“还不动手!”立马上来两个崽子,按住小金宝,也给她来个“狸猫钻裆”。
看着小金宝在地上不停翻滚,杀猪般哭嚎,张淑贞哈哈大笑,泪流满面。
没过几天,张淑贞带了一伙儿胡子回到辽阳老家,绑了于志和,杀了他老婆孩子及全家二十多口人,又一把火把老于家烧得精光!这就是当时震惊整个东北的辽阳于家灭门惨案,连东北王张作霖都急眼了,严令缉拿。
回到山上,把于志和绑在大树上,张淑贞亲自动手,活剐于志和。她一边流泪一边下刀,任凭于志和怎么哭喊求饶,她的手始终都没有停下来。
这以后,她也流泪,但每一次流泪之后,心就变得更硬、更毒辣、更无情。她已经从任人欺凌的妓女张淑贞,变成纵横关外、穷凶极恶的女匪双枪驼龙。
双枪驼龙讲完了她全部经历,看着海东青说道:“这以后,我就明白一个道理:强者为王。我没能耐,就受人欺负;我有能耐,就可以欺负别人!我也看透了什么是人,什么是人吃人:人其实就是动物,可以是羊,也可以是狼,羊就应该被狼吃,狼就应该吃羊。天经地义!”
张淑贞这样的女人,又有过这样的遭遇,她所做的一切,有什么不好理解?有什么不能解释?但你又能说什么?怎么说?
听张淑贞说完,海东青微微一笑,说道:“我同情你的遭遇,也能理解你所做过的一切,但我不得不说,你因为痛苦的过去陷入偏执,从而泯灭了善良的本性,你不应该把你曾经的苦难再施与那些无辜的人们,从而得到内心邪恶的满足。人也不是你所说的动物,动物的一切行为只是为了生存,适者生存,是动物的本能,弱肉强食是生存的法则,正像你所说的天经地义,因此,动物无需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所说的羊和狼,不是人的本质,而是人的两种极端的、可悲的动物行为,也可以叫“曾行”,软弱或残暴都是不可取的,都要付出代价。善良的人不应该软弱,不应该忍受欺凌,就像过去的你一样;凶恶的人不应该残暴,不应该肆意欺负别人,就像现在的你一样。否则的话,整个世界将陷入混乱无序,甚至毁灭,就像现在的世道一样。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为自己所犯的错误付出代价,就像于志和、小金宝、大龙一样。这就是天理!
人之所以叫人,而不叫狼或羊或其它什么东西,是因为有思想,能辨别是非,会选择区别于动物的行为。人应该有博爱的胸怀,爱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保护善良、维护正义,并具有坚强勇敢的精神,去消灭邪恶,这才是真正的人!”
双枪驼龙听得五迷三道的,她眨巴着大眼睛说道:“你说的这些有点饶,我没读过书,听着好像有道理,但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海东青给她来个深入浅出,问:“你们绺局中都敬重《水浒传》中的好汉,痛恨高俅,是不是?”
双枪驼龙点头。
“为什么?”海东青问,“如果按你的狼和羊的说法,高俅也没有错呀?”
双枪驼龙点头,又摇头。
“我告诉你!”海东青大声道:“因为好汉们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因为高俅祸国殃民、无恶不做!”
双枪驼龙佩服得五体投地,站起来一抱拳:“到底是读书人,有见识!我明白了。”
大龙绺子突然之间守规矩了,不再疯狂劫掠,尤其不抢穷苦百姓了,也不再压花窑,更不滥杀无辜了。双枪驼龙也像换了一个人,不再任性胡为、暴躁凶恶,对手下人及老百姓也不再张口就骂、掏枪就毙!在她心中,濒临泯灭的善良的本性正在回归,人类的良知在复苏。
有一次,大龙绺子打下一个日本开拓团,一个崽子管不住裤裆里惹祸的玩意儿,了一个东洋娘们儿,让张淑贞知道了,把他押来问:“我定没定规矩?不许压裂子()!”
“定了”,这个崽子争辩,:“可这回是日本娘们儿!”
“日本娘们也是女人!你说该咋办?”
“好汉做事好汉当,任凭大当家的发落。”
双枪驼龙亲手给他倒了一碗酒,这个崽子一扬脖儿把酒喝了,把碗一摔,随着张淑贞来到村外一个大土坑边。
胡子们杀人是从不在背后开枪的这叫不打黑枪。这个崽子强撑着面对大当家的站在土坑边,双枪驼龙二话没说,抬手“叭、叭”就是两枪,这人一声没吭,一头栽进土坑里。
下半夜,一阵冷风把他给吹醒了,一模脑袋,毫发无伤,头上的毡帽有两个洞。他知道,大当家的手下超生,扰了他一命。
还有一次,绺子压在一个屯子,也没吵吵也没抢,不少人还不知道胡子进屯子了呢。晚上吃完饭,双枪驼龙和二龙闲着没事儿,出外溜达,看见一个老太太在喂猪,凑过去问道:“大娘,喂猪呀?”
老太太眼神不太好,加上天黑,以为邻舍家二丫头呢,回答道:“嗯呢,喂猪,过年还得杀呢。”一边倒猪食,一边叫猪:“嘞嘞!嘞嘞!驼龙,吃食了!”
这些年,老百姓让大龙绺子和双枪驼龙祸害惨了,都恨死她了,也不知道谁最先这么叫的,反正一传十,十传百,最后都这么叫了,都管猪这么叫“驼龙”。为什么呢?因为猪是活不过年的,年前就得杀,过年好吃猪肉。可见老百姓把双枪驼龙都恨成啥样啦!都盼她早点儿死!现在东北偏僻农村的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还这么叫,就是那时传下来的。
二龙听到老太太这么叫心上人,气得拔出“腿叉子”(匕首),就要插了这个不知死活的“老灯台”,被张淑贞一把夺下来,拉起他就走。
大龙绺子发展得很快,原先一提双枪驼龙,一提大龙绺子,所有人都摇头,都厌恶这股“斜岔子”。现在有挺多人愿意加入,不少小绺子也来“靠窖”,队伍一下子从四五百人发展到二千多人。家伙式儿也挺硬,有机关枪,还有小钢炮,成为威震一方的大绺子。
双枪驼龙对海东青佩服得五体投地,都够得上崇拜了,一得到好东西,首先想着给他送去,海东青不要都不行。二龙对此很嫉妒,也很生气,但没办法。
海东青虽为强盗,但他是不想和任何绺子扯上关系的,当他看到双枪驼龙在他的劝说下改恶从善,也挺欣慰,挺有成就感的,也就不再讨厌她了,两人也就越处越好,有时候没地方去了,就到她的窖口住两天,休息休息。最后两人还拜了干姐弟。
民间有人传言两人姘上了,纯他妈的瞎扯淡!两人都不是那种人!姐弟俩好,那是义气相投,英雄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