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衣甲,枯白的脸色,一支三千多人的队伍拄着手中的刀枪,像是随时会摔倒般缓慢的移动着,他们原本有将近二万余人,可在无数场拼杀后,队伍不断被吞噬,凭借着极其强大的韧劲,才坚持到现在获得了暂时的安宁,不过前方的道路该如何走下去,依旧茫然无措。
“伏宝,我们现在该往哪里走,将士们人困马乏,仅有的一点士气也快耗尽了!”窦红线脸上布满了血污,好在都是她剑下的敌人留下的,不然这张娇俏的脸蛋就毁了。
王伏宝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宋本初,唐军冲营之时,窦红线趁乱放跑了二人,而王伏宝凭借着昔日的威望,立刻组织起了身边的慌不择路的溃兵,并试图发起反击。
可是河北军阵脚大乱,溃败根本无法收拾,王伏宝无奈之余只能率兵冲出重围,凭借着他悍勇无敌,终于杀出了条血路,带着河北军主力仅存的骨血逃到此地。
“北上的道路已被李唐大军层层封锁,河北是回不去了。”宋本初双目浑浊,早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神情甚是低落,可突然间,只见他眉头一挑,眼睛微微眯着道:“现在,只有继续南下,前往西南门户汝南郡!”
“汝南郡,那不是在龙旗军的控制下么?”窦红线神色一惊,低呼道:“镇南王奉杨慎为帝,依旧是大隋臣子,而我等乃是公然造反的乱民,去汝南郡不是月兑了虎口又入狼窝么?宋先生难不成认为凭我们三千残兵可以攻下汝南郡么?”
呵呵一笑,宋本初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说道:“别说是三千,就算是三万都别想对汝南郡造成丝毫的威胁,要知道那里面可是驻守了超过八万的龙旗军主力。”
顿了顿,宋本初在窦红线和王伏宝惊疑的目光下,脸色一正接着道:“镇南王龙斌最早乃是猎户出身,先是袭杀了豫章郡守,又从洛阳法场救下贺若粥一家后出城逃亡,再接下去杀夏口守将,迎敌魏文通大军,这些事哪一个不是造反的勾当?”
“宋先生的意思是,镇南王不见得会为难我们,而且还会庇护收容我等?”窦红线脸上浮现出一丝希望,急声问道。
“天下虽大,可李唐在消灭了薛举,梁师都,刘武周等势力后,又击败我河北军和王世充,如今已将中原大地尽收囊中,除了在江淮地区的杜伏威和长江中下游及鄂,桂地区的萧铣外,真正有实力与李唐抗衡的只有西南霸主镇南王了。”宋本初分析了下天下的大势后,语气透着自信道:“如此形势下,镇南王绝不会错过任何对抗李唐的助力,他定将善待我等!”
说完,宋本初和王伏宝,窦红线相互对望了眼后,随即率领残部向汝南郡进发,就目前的困局而言,这是他们唯一也是最理想的选择。
……….
百丈城墙疑是龙卧于陆,成为山九仞之功,鄙夷天下之势。固若金汤,金戈铁甲,与战火热血相对的,是城内的车水马龙,显得平安喜乐。但从城垣上的累累伤痕可以看出,人们并没被安乐所蒙蔽,居安而思危。
汝南郡作为咽喉重镇,常年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在龙斌占据此城后,就立刻命人加固城墙,同时建造瓮城,并在城郊十里内设置了无数的哨所关卡,给汝南城内的守军应对敌人来袭时,拥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如今汝南郡的守将是从豫章亲率五万大军来坐镇的尉迟恭,而安陆郡守孟广林则也负责监管这座城池,且包括淮安,戈阳等五郡都由他协管。
之所以龙斌给予孟广林如此大的信任,一则因为他长时间在距离较近的安陆郡担任郡守,与几郡投诚的郡守也都相识,方便交流,二则孟广林背后有南陈公主陈梦欣辅佐,而太傅何莫言也在汝南郡中担任要职。
龙斌清楚陈梦欣这个南陈公主恐怕手里还掌握了不小的力量,将她的丈夫调往汝南郡,实则也有在不时之需的节骨眼上,借用她底牌的用意。
“将军,前方哨所来报,有一支三千人左右的兵马离城已不足十里,对方意图不明,并未袭扰我方哨所,只是一味的朝汝南郡进发。”一名前方斥候疾步跑上城楼,向每日都在此地亲自驻守的尉迟恭道。
“下去再探,如有异动速向本将禀明!”尉迟恭神色一凛,朝着身旁的副将大喝道:“传本将军令,命五千步甲列阵于北城门外,严阵以待!”尉迟恭说完,又让人进城通知孟广林,龙斌在他率军前往汝南郡前,再三叮嘱过,万事要和孟广林商议,集思广益切莫独断专行。
尉迟恭并不知道孟广林之妻乃是南陈公主,也不知道龙斌想借用陈梦欣隐藏势力的意图,不过对于龙斌的叮嘱,他还在一丝不苟的执行了,进城后在对待孟广林的态度上,也算的上是恭谦,要知道尉迟恭是个武夫,对文人向来不怎么感冒,能做到这点也是相当的不容易。
很快,听到有军情的孟广林在萧明和何莫言的陪同下,登上了城楼,在和尉迟恭招呼一声后,就一同朝远方瞭望。
随着滚滚沙尘在水平线上扬起,一支松散的队伍出现在几人眼前,尉迟恭当即命人击鼓戒备,整齐的怒喝声从城下列阵的步卒嘴中吼出。
一炷香的时间后,城上的人终于看清了来者的身份,那面河北军的“窦”字大旗,在微风中,显得是那么苍凉,孤寂!
“在下宋本初,与王伏宝将军及长乐王之妹求见汝南郡守,还请开城放行。”城下,宋本初望着身前威风凛凛的五千步卒,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惧意,与王伏宝和窦红线驻马上前几步后,平复了下心情后,大声朝着城上喊道。
“好一支悍卒!好一座雄关!”王伏宝从军多年,向来认为河北军已是支强军,可与眼前这支巍然不动,严阵以待,士卒们的眼神中无不充满着熊熊战意的步军相比,实在是存在差距,仅凭这五千人身上的纪律性,和所散发出的澎湃气势,就堪称是支难得的劲旅。
而就在这时,城上的何莫言深深看了眼骑在马上的宋本初,脸色一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对着萧明低语了几句,后者点了下头就快步朝城内走去。
尉迟恭听说过在河北军内勇冠三军的王伏宝,但是并未见过真容,也不知来人身份的真伪,不过对方毕竟只有三千人,根本无法对汝南造成半分威胁,在联络各方哨所确定城下的河北军没有后续潜伏的兵马后,决定先放对方进城,再派人前往豫章请示龙斌。
“来人听着,本将乃是镇南王麾下尉迟恭,你等需卸下兵甲,在我军的押送下才可进城!”虽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尉迟恭依旧小心谨慎。
军人放下武器本是耻辱,但如今局面却让王伏宝不得不从之,他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身后与他一同杀出了条血路的手足兄弟考虑。
艰难的犹豫了半刻,王伏宝高举起手中的战斧,只听“哐当”一声,战斧轰然摔在了地上,而三千河北残军见此也纷纷丢弃了武器,月兑下了残破不堪的衣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