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流 正文 第001章 今夕何年

作者 : 梦里瓶子

寒冬的辽东,白昼尤其短暂,还没到酉时,天便黑了下来。

野狼谷靠里有一处小黑屋,透过昏暗的光芒望去,这间“屋子”三面是散着霉味的墙壁,后面洞开着一个小小的窗户,前面一扇厚厚的木门紧紧关着。

屋里阴暗潮湿,空气里散发着浓浓的酸臭味,地上散落着一些杂草,整个屋中充满了阴暗、压抑、阴森的气氛。

墙角上暗影里蜷缩着一人,看身形装扮依稀是个女人,凌乱的头发遮住她半边面庞,有些褶皱的棉袄将她原本较小的身躯遮挡的严严实实,结实的绳索将她柔弱的双手牢牢的反绑在身后。

寒冬腊月,正是天寒地冻时候,她却跌坐在阴暗潮湿的冰凉地板上,娇躯团成一团,蜷缩在一起。

许是太冷的缘故,房间里不时响起少女“咯咯”的磕牙声。

“不要贴墙而坐,起来走走,揉揉胸口、下月复三寸处,就不会那么冷了!”

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突然传入女人耳际,女人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对面角落中衣衫褴褛的少年身上,恍惚间,从他身上隐隐约约传来一丝尿骚味,女人鼻中轻哼了一声,眉毛一蹙,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旋即转过头去。

那少年见状,不禁苦笑一声,心头泛起一丝难言的苦涩情绪。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想清楚了,可是清楚归清楚,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离奇的事实。

他本是一名特工,在任务中因为掩护战友逃离而不幸中枪,哪知一觉醒来,竟已到了此间。

他名字还是孙鋡,但此孙鋡已非比孙鋡。

确切地说这个灵魂虽然还是以前的孙鋡,但身体却早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他固然不信邪,但事情的的确确发生了。不容他不信,而如今的他也有一个新的身份。

根据记忆,他父亲叫孙承宗,官拜左春坊左庶子,詹事府做事充当日讲官,深的太子信任,未来的帝师,一身才华名满天下,可以说前途一片光明。

从这点看来,自己倒是赚了。

但一想到十几年后清兵攻克高阳,孙家满门被灭的事实,孙鋡心底就一阵发冷。

记忆中的孙鋡,原本是一介纨绔,半月前,他与一群狐朋狗友出去耍乐子,偶遇眼前女子,一时惊为天人,带着几个家丁竟一路不辞劳苦,尾随她的商队出关,哪知在路上遇到马匪,孙鋡当时吓的转头就跑,什么香车美人全都顾不得了。

只是他马虽快,最后还是没逃出匪徒的手心,被劫匪一同擒获至此。

几个时辰前,面对匪徒们的皮鞭以及烧的火红的烙铁,孙鋡吓的小便失禁、昏死过去。也就在那个时候,乾坤移转、灵魂变更,原来那个孙鋡变成了如今的孙鋡。

一切显得荒诞无比,但确确实实发生了,是庄周梦蝶,亦或是灵魂附体、浴火重生?他早已分不清了。

……

就在思绪纷飞的时候,肚里忽然咕隆隆一阵乱响,孙鋡眉头一皱,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旁边厚重的土瓷碗上,碗里依稀是些剩饭剩菜,只是上面一层却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人是铁饭是钢,要想法子离开,还是要补充点能量的!

唯一犹豫,便已下定决心,对他而言,相比曾经的训练,这点困难倒也能忍受。

正要挪动身子,却听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粗狂的说话声。

“刘麻子,你他-娘的又睡觉了,要是让那两人跑了,当家的摘了你脑袋!”

“哈……臭猴儿,少他妈说风凉话,你们在外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就留老子一个在这里受罪!”

说完似乎有些不解气,哼哼了两声道:“你说说……就那两个人,一个娇滴滴的小娘们,另一个倒是带把的,可比娘们还娘们,就那样的孬种要是敢逃,母猪都能上树了!”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抱怨与鄙视。

孙鋡听的面上一红,他们口中那个孬种可不就是如今的自己!撇了大腿处湿漉漉的裤子,脸上讪讪,忍不住又扫了眼对面那女人,只见她精神憔悴、两眼痴痴呆呆,对外面两人对话置若罔闻。

前面那个声音又道:“这倒也是,不过那小美人儿就要成为大当家压寨夫人了!”言罢唏嘘不已,还是先前那个被叫做臭猴儿的声音。

“咦,当家的不是说等收到赎金后就放人的吗?那可是边塞杨财神的女儿,大当家的真敢这样做?”刘麻子惊问道。

“哼,杨家的女儿又怎么了?还不是一样落在咱们手里,哼哼,就算他姓杨的如何财雄势大,在边塞说一不二,但在这关外的一亩三分地上,我等还真不怕他们!到嘴的肉哪有吐出去的,咱们老大的胃口可大着!自然要人财两得!”

拿了银子还要撕票,真是混蛋之极!孙鋡暗骂一声,眼珠子开始乱转了起来。

先前那人叹了口气道:“其实这次就算老大想放人也放不了啦,我等劫掠了杨家的商队,那里还有退路,你以为我们放过他们,他们就能放过我们吗?”

说到这里,哼哼了两声又道:“若非努-尔哈赤那老酋子镇住沈阳官军,只怕那位熊蛮子早就挥兵北上剿灭我等了,如今倒好,那老酋竟然无形中成了我们的保护伞!嘿嘿……杨家虽然势大,却也拿鞑子没辙!”

熊蛮子,难道就是那位被乾隆称之为,“晓畅军事,为明代巨擘”的熊飞白?他对这段历史还是了解一些的,如果说萨尔浒之战是后金军事力量崛起的象征,辽阳的攻破给了后金腾飞的机会,那么熊廷弼的败北直接给了后金嚣张的机会。

这样算来,万历四十八年即在眼前,晚明骚年啊,还真是赶上好时间了!孙鋡有些出神地想到。

对面的少女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谈话,顿时一颤,檀口微张,眼神里闪过一丝惧意,旋即紧咬樱唇,原本瘦弱的身子越发蜷缩的紧了。

孙鋡也是心头一紧,此时的他和眼前女子已经是连在一起的蚂蚱,她倒霉,自己也好过不了。

果然等前面话音一落,便听那臭猴儿道:“好了,不跟你废话了,大当家还等着那小妞呢,对了,把那小子处理了,留着也是祸害。”

“你动手吧,我先吃点,可饿死老子了!”刘麻子不在意地道。

孙鋡眼睑微微一蹙,这里再无别人,很显然,他们口里的那小子便是他。听他们口气,显然要不利于自己了。

不管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亦或者是梦入乾坤、穿越时空?这一切都已不在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的处境貌似很不妙,怎样活下去才是当务之急。

只是他的处境很是不妙,两手被死死捆在后面,浑身虚弱之极,不说身上到处的鞭痕,肩头上更是一处刀伤,伤口长约三寸,再深一点,整个肩押骨都要断了。

身体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啊!不过,杀机未必不能成为机遇……

一阵锁链声响起,旋即一个魁梧的汉子手提一把利刃闪身走了进来。

扫了牢中二人一眼,向那少女嘿嘿婬笑了一声,便转向孙鋡而来。

对他而言,杀把人就像杀鸡一样随意。

“这小子不会吓傻了吧?傻瞪着眼珠子看着老子。哈哈……”臭猴儿俯视着萎缩在角落里的少年,禁不住大声笑道。

却听面前的孙鋡突然表情惊恐地高呼道:“姑娘,你要做什么?”

臭猴儿本能一惊,下意识向后看去。却见那少女正瞪着大眼睛木然地望着二人,并没什么举动,壮汉也是久经沙场之人,瞬间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果然一阵疾风从脑后袭来,壮汉反应也算快,轻喝一声手中刀看也不看就反劈了出去。

只听“咔嚓”一声爆响,臭猴儿一刀劈在一个硬物上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固液混合物泼的满头满脸,头上顿时粘粘糊糊全是剩饭剩菜味儿,突然遭此袭击,臭猴儿那双原本冷冽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只觉一股浓浓的酸臭味冲入鼻孔,怪异的味道刺激的他几乎背过气去。

臭猴儿气急之下怒吼一声,手中短刀反手乱砍了出去。

孙鋡一脚踢出旁边的饭碗后,身子迅速向前穿出,脑袋一歪擦着对方刀锋闪了开来,旋即欺身而上一脚飞出,那臭猴儿躲避不及,被孙鋡一脚踢中小月复,顿时头昏眼花,一个立足不稳,身子向后连连跌去。

孙鋡一击得手更不留情,眼见地上洒落无数碎瓷片,右脚脚尖一点一挑,一块碎瓷片飞了起来,眼中厉芒闪过,孙鋡腰身一扭,回旋反向一脚踢出,正中那半空中的瓷片。

乍受重力撞击,那碎瓷片顿时撕开空气激射而出,直奔后面还没睁开眼的臭猴儿。

血光乍现,一股鲜血飙出数尺之远,臭猴儿闷哼一声接连倒退几步,“砰”的倒地不起。

鲜血不住喷出。

这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臭猴儿甚至没来得及招呼外面的刘麻子就已被当场击杀。

孙鋡动作干脆利索、动作娴熟之极。

旁边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臭猴儿咽喉上镶嵌着的碎瓷片,脑中乱作一团,这还是那个胆小怕死的之徒吗?他怎会突然之间变的这么厉害了?一时间,看着孙鋡的目光充满了震惊、愕然和古怪。

一击杀了壮汉,孙鋡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虽然只是一个碗,但对他这等经过无数次魔鬼训练的特战队员而言,一切东西都是杀人利器。

不过这番连环出击也消耗了他不少力量,只觉大脑一阵眩晕,身子摇摇晃晃几乎跌倒在地,慌忙咬了咬舌尖,让自己脑子清醒一下,虽然除去一人,但外面可还有一人呢,先解开绳索再说吧!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有片刻歇息,三两步跨到臭猴儿身前,弯腰模索着去捡那把利刀。哪知手指刚触到那刀柄,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啊……”

是那少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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