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鋡长出了一口气，等发麻的舌头好些才道：“不碍事的，是我自己吃的太急，怪不得大嫂！”
有了第一次经验，素珍第二次喂的时候小心了许多，在嘴边吹的凉了些才喂给孙鋡。
虽说饿了好长时间，不过孙鋡喝完一碗粥便不喝了。倒不是饱了，只是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家中实在困窘了些，只怕温饱都是问题，家中本就有一个伤者，现在又多了他，本就羞涩的米袋怕是越发吃紧了。
老人久经风雨，自然看出孙鋡的意思，轻轻叹了一声道：“若是老朽这腿尚好，还可以上山打些猎物为你补补身子，只可惜……”
肚子里有了些东西，孙鋡精神好稍微好了些，等素珍收拾完碗碟出去后，他挪动了子笑道：“能活下来，已经是小子不幸中大幸了，那还敢奢求别的。”
对此时的他而言，这确实他的心里话，只要能熬到身体缓和些，他相信依他的本事，一切都会好起来！
说到这儿，孙含忽地想到一个问题，那素珍既是罗晓儿媳，那罗晓的儿子呢？
不想他还没问不出来，罗晓却已问道：“后生……”
孙鋡打断老人的话头道：“老丈休要客气，请直接称小子孙鋡就是！不然显得生疏！”
老人哈哈一笑，道：“叫名字就不必了，就叫后生吧！你也不要老丈老丈的了，老朽罗晓，后生若不嫌弃就叫一声老伯好了。”
说完不等孙鋡回话便问道：“对了，还没请问孙后生仙乡何处呢？家中可有其他亲人？”
孙鋡闻言一怔，眼神不由有些游离，苦笑一声道：“家乡？呵呵……我现在那还有家乡？那里还有什么亲人，不过世上孤家寡人一个，无根的飘萍，无家可归的浪子而已！”
想到这个身体的一家人，孙鋡终究有些犹豫，自己变成了另一人，若是见了他们，必会露陷了，既然他儿子被马匪掳去了，就当、死了吧！
眼见他神色凄楚、满脸的落寞，罗晓心头一动，问道：“看来孙后生家中也遭受战乱了？哎……宁为太平犬，莫为乱离人，世道不宁了啊！”
孙鋡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摇摇头解释道：“老丈误会了，小子倒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小子之前被马匪掳去，遭到一些意外，突然有些失忆了，对之前的一些事情想不起来了，现如今连自己生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对家……更是我从说起！”
说完苦笑不已，本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异世漂浮者，人生地不熟的，虽说有这身体的家人在。但与自己何干？这世上又有谁是自己亲近的？又有什么事儿值得自己争取的？
一时间，前所未有的孤独与前途未卜的茫然充斥心扉，让孙鋡情绪有些低落。
罗晓却浑然不觉，心头反而有些欣喜，安慰道：“小哥不要悲伤，若不嫌弃寒舍简陋，就放心在这里住下去吧，老朽虽然动弹不得，素珍却在，虽说吃不上好东西，也能让后生养好伤势！”
让一个女人养活，孙鋡有些脸红道：“只是麻烦老伯和大嫂了。”
说完后又问道：“对了老伯,怎不见令公子?”
此言一出,孙鋡顿时感到罗晓身体一震,眼见对方神色黯然,眼中隐隐约约现出些许泪花儿，神情似有无尽的悲伤,便知自己触到了老人的痛处,便道:“对不起,是小子唐突了，老丈若有不便就不要说了罢!”
罗晓凄然一笑，右手无力地摆摆手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我孩儿是为国战死，乃是大大的英雄，有什么不可说的。”
为国战死？孙鋡心里一动，便听罗晓继续道：“我孩儿原本是一名大名将士，戍守抚顺城防，大前年也就是万历四十六年，鞑子兵围抚顺所，我孩儿戍守城门，奈何奸贼李永芳开门降敌，我孩儿伙同一番战友誓死抵抗，奈何寡不敌众，最后……最后终是战死沙场！”
说到儿子之死，便是豁达开朗的罗晓也不禁老泪纵横。
孙鋡不免唏嘘异常，他虽不见抚顺之战，但对于这件事儿却也知道，当年**哈赤发兵抚顺，守将李永芳不战而降，成为大明史上第一个降于后金的将领，对这等汉奸，孙鋡已不屑以辱骂了。
久久之后，孙鋡叹道：“罗大哥慷慨战死，当真是大英雄大丈夫！”
罗晓点点头，挥袖擦了一把泪水，忽然哈哈大笑两声道：“不错，我儿位虽低，却光芒万丈，他……死的其所，只是死的不是时候，可惜可惜，幸甚幸甚……”
孙鋡诧异地看了罗晓一眼,这老头莫非被刺激过度心神不正常了,儿子死了,可惜倒是正常,怎么还幸甚幸甚的?
罗晓长叹了一声,抹去眼泪,看出孙鋡不解,凄然一笑解释道:“我儿大婚当日，突然传来抚顺战报，他便一刻也不敢停歇马不停蹄赶去抚顺，便连媳妇儿都没见上一面，可怜我罗家救他独苗一个，如今连个根都没留下，可教我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这件事在罗晓心头积压已久，一直找不到人倾诉，今日一时激动，竟一股脑地说出来了。
说到气处，罗晓猛然挥拳砸了一下床板，恨恨骂道：“狗日的鞑子，他们哪怕晚来一天也好啊！”
不等孙鋡说话，罗晓又道：“不过也幸亏早了一天，否则……素珍……哎……算了，说这些没的叫小伙子你笑话！”
最后一声哎之后，更无下文，但孙鋡还是从他惆怅的眼神里读出了写东西，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后世中上有那么多传宗接代重男轻女的现象，古人传宗接代的观念就更浓厚了。
说起来罗晓的内心也异常纠结，从私心上来说他可惜儿子没有洞房花烛留下一子半女，但善良如他又庆幸儿子与素珍有名无实。不至于让素珍成为罗家寡妇，只是孙鋡虽然明白了罗晓的忧虑，但孙鋡对此却不知道该如何相劝，只得沉默以对。
许是这件事在他心里憋的太久了，平时难得有人当他听众，一旦打开了话匣子，罗晓竟然滔滔不绝，将满心的委屈与苦闷述说一空。孙鋡也不说话只是当他忠实的观众，心里不免感叹，不管多么豁达的人心里都有些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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