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袁世凯恨恨地用拳头砸着桌子,“这么简单的小手段,竟然就毁了我苦心的计划,摄政王这个蠢货,就那么相信了。”
“今时不比往日。”杨士琦将桌案上的照片摆正,用手指点着说道:“这照片再加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言,真真假假,令人难辩。朝廷已如惊弓之鸟,自然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所以秘而不宣,对袁公不闻不问,自是怕由此影响北洋军的士气军心,毕竟冯、段等都是袁公的旧人。这些日子,禁卫军中又增加了不少旗人军官,朝廷恐怕也只剩下这一支可以信赖的军队了。”
袁世凯慢慢冷静下来,他终于明白,他与朝廷基本已成了死敌,即使他现在想去做曾胡左李,朝廷也不会真的相信。如果没有北洋军的存在,朝廷早就将他下狱锁拿了。
君疑臣,则臣必死,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规则。袁世凯能不懂这个,他要暂时抛弃两头得利的幻想,重新为自己,为北洋军找好位置。
“岑春煊被任命为广东军政府监察部部长,倒与他‘官屠’的称号相符合。”杨士琦幽幽地说道:“听说张謇、汤化龙等人都已南下,立宪派看来是要与复兴会合流了。地方自治,倒是很合他们这些人的口味。减租减税,撤除厘金,复兴会又讨好了商人,又给升斗小民以实惠,连地主士绅也无反对的理由。如此面面俱到的办法,可见复兴会里人才不少。”
“我觉得,最可怕的是那个中国银行。”袁世凯若有所思地说道:“凭借雄厚的资金,他们可以用钱收买人心,可以用钱吸引海军反叛,可以用钱招募敢死之士,可以用钱拖垮朝廷,拖垮北洋军。众列强中立,朝廷借贷无门,财政匮乏,崩倒之势已不可避免。我们同样也被钱这道坎绊住了,如果我们能借贷到一笔巨款,再有北洋军的几万虎贲,南方乱党何足道哉。”
袁世凯摇头叹息,后悔不迭,想想这些年花在朝廷大佬身上的金银,花在笼络亲信方面的钱财,为什么就没想到开个能生钱的银行呢!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袁世凯哪里知道联合银行由小到大,所经历的发展过程是何等艰辛。肖志华也正是借着先知先觉,在经济风潮中抢占先机,丰厚利润的背后无不渗透着他的殚精竭虑。也正是通过联合银行的发展,他将一批巨商大贾牢牢绑上了战车。不错,现在联合银行发行的是纸币,可纸币可是由万金不换的卓著信誉作背书的。
“如果盛宣怀不倒,倒是可为袁公解些财政危急。”杨士琦很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乱党蜂起,他便上书朝廷,请朝廷起用袁公,并建议‘应将新军及湘豫各省援军悉归节制,以一事权’。”
盛宣怀与袁世凯是官场上的冤家对头,袁在任驻朝鲜通商大臣时,盛宣怀曾在李鸿章面前拆他墙角,以至于李鸿章一度扬言要将袁撤职。而1902年袁世凯出任北洋大臣时,趁盛宣怀丁忧之际,将有盛大量资产的招商局等企业改为官办。以后,两个人互相斗法,积怨甚深。而盛宣怀能置以往恩怨于不顾,并向朝廷极力推荐,并不是什么大公无私,只是说明他对革命的畏惧和仇视。为了让前线清军能够为保卫清朝和他的利益而卖命,他还致电荫昌,许诺如能将起义镇压下去,保住汉阳铁厂和枪炮厂,“当筹十万银元,犒赏麾下有功将士”。
袁世凯鄙夷地一笑,说道:“盛宣怀不过是担心他的资产企业,让我带兵去与乱党拼命,哪有什么好心。可惜,他关心则乱,竟然想请日本人保护工厂。再加上他**也实在不干净,雷霆打击下,欲辩而不能,只好做个丧家之犬,跑去大连避祸了。”
“墙倒众人推,破鼓众人擂。这次不仅损失了大量资产,更重要的名声臭了,也就没了东山再起的可能。”杨士琦似乎很为盛宣怀惋惜地说道:“我们也要学学乱党的作法,手里不仅有枪杆子,还要运用舆论的力量。”
袁世凯对此很是不以为然,他只相信枪杆子,子弹硬还是嘴巴硬,这在他脑中似乎不算是个问题。
“杏城,如今形势是越等越糟,已经到了非动不可的地步。”袁世凯深沉地说道:“我想这样这样行动,应该是最好的结果。而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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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上海冬季常见的那种阴湿天气。晨起,黄浦江就被笼罩在濛濛的雨雾中。朔风虽然不那么尖利、猛烈,但带着潮气,有一种透骨的寒意。
“香港”号邮轮下碇在吴淞口外,透过雾气,孙中山站在甲板上焦急地眺望着,身后站着胡汉民、廖仲恺、宫崎滔天等人。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孙中山从海外回来了。
此时,他心潮起伏,经过十五年海外流亡生活,终于回来了。其间虽然多次返国,多次来沪,多次进入吴淞口,但都是秘密的,都必须乔装打扮。今天,终于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主人回来了。
从纽约到伦敦,又从伦敦到巴黎。他周旋于列强之间,与四国银行团会晤,又同英国外交大臣葛雷交涉,以断清廷的外援,争取外交上的同情和支持,谋得财政贷款。但他的希望却一一落空了,而国内陈其美等人不断拍发的电报,显示出现在的情况很严峻。清军尚控制中国北部,其军事实力显然非革命军所能抵挡,且革命军中各党派之间又起纷争,而艰难的革命事业才刚刚开始啊!
想到这里,孙中山更急了,他多么想赶快踏进国门,去澄清那纷乱的天宇,去扫平胡瞄盘踞的北国,统一我大好河山啊!
然而,理想与现实之间永远存在着差距,美好的理想往往因为判断和认知的错误而变得遥远,甚至是走入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