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依然闪耀着灿烂的光彩,宫殿高大、巍峨,却不再能震慑人们的灵魂。满清王朝,已经走到了尽头。
养心殿东暖阁的气氛如同停棺举丧一般,清廷御前会议正在这里举行。
外务副大臣胡惟德跪在地上启奏道:“太后,臣接到以驻俄公使陆征祥为主的驻日、美、英、德、荷、法等国会使的电报,此事重大,特来禀奏太后得知裁夺。”
“是什么事,就说吧。”隆裕太后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们一致要求皇上退位……”胡惟德不顾旁边铁良、溥伟等人恶狠狠的目光,低头禀道。
“什么!”隆裕太后惊得瞠目结舌,脑子嗡嗡作响。
小德张把胡惟德的电报交给太后,隆裕定了定神,接过电报,当看到“实行共和,乃世界之潮流,皇上退位为大势之所趋”时,几乎昏晕过去,眼前直发黑。
庆亲王奕劻很难得地出现在这次御前会议上,袁世凯给他写了密信,连吓带唬,他知道北洋军已不可靠,甚至很可能正在坐火车向北京赶来。但他现在只想保住自己的亿万家产,可不想陪着清廷玉石俱焚。
见隆裕太后慢慢有所恢复,奕劻上前奏道:“太后,如今全国大势都已向着共和,革军势力一天比一天利害,还有西洋海陆军数十人,都愿帮助效力。对临时政府,各国都已表示亲近的态度,倘若战事再拖延下去,胜败不必论,试问饷在哪里?枪炮在哪里?如果兵临城下,不但皇位不能保全,就连这些贵族也都无望了,岂不是后悔嫌迟吗?”
铁良怒目圆瞪,厉声说道:“无论如何,我们也没有投降革匪的道理。”
奕劻作出痛心疾首的样子,犹豫了半天才说道:“现在局势万分危急,或许只有请皇太后俯从民意,肯把政权让出来,再由我们切实商量,哪个还敢亏待皇上和宗室贵族?就是后世谈论起这件事来,晓得朝廷为保民不私天下,自然人人感恩戴德。这样做,既有了体面,又享受了实惠,岂不很好吗?如今革匪猖狂,北京城内到处都是乱党,就如一个火药桶,有一点火星就会爆炸,若不实行共和,恐有李自成进北京之祸。”
“放屁。”肃亲王善耆骂道:“大清的天下都是你败坏的,你贪墨不算,这些年还替袁世凯摇旗呐喊。看看他的北洋军,和革党勾搭连环,还敢联名发电要挟朝廷——”
肃亲王善耆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这件事情是瞒着隆裕太后的,毕竟是一个胆小的女人,如果真的被吓得决定退位,那可就完蛋了。
“说呀,你怎么不说了。”奕劻突然来劲了,大声说道:“北洋诸将联名发电,请求太后速下旨退位,实行共和,否则便率军北上。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敢蒙蔽太后,还有革军由秦皇岛登陆,已经占踞山海关,大概你们也没敢——”
咕咚,隆裕太后眼前一黑,一头栽下,太监宫女一阵大乱。
铁良等一肚子怒气正无从发泄,这时犹如找到了出气筒,齐声骂起奕劻来。奕劻的老脸拉得老长,两只羊眼闭起来,任由人骂,一声也不吭。
又掐人中,又揉胸口,好关天,隆裕太后才苏醒过来。此时,御医也赶到,太后摇了摇手,示意御医出去。她让御前太监捧来茶水,啜了几口,定了定心神,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事情瞒着,都一并说出来吧!”
铁良等人面面相觑,都不太敢把现在面临的危急局势说出来。
“摄政王,你说吧!”隆裕指了指载沣。
载沣心如刀割,自己的儿子做了皇上,可看样子退位是难免的了,大清的天下就要在他这一代结束,不由悲从中来,失声哭了起来。
隆裕太后抹了抹眼泪,轻斥道:“这是干什么,载沣,你还不如个孩子,皇帝这样年幼,也没像你这般怯懦,哭哭啼啼,这是监国摄政王的样子吗?”
“我……我实在难过……”
“唉——”隆裕长叹一声,说道:“难过也无济于事,你且将现在局势说明白,好让诸位王公好好商议。”
载沣收起悲声,说道:“自,自山海关被革军所踞,奉天革党吴禄贞、蓝天蔚便即发难,巡防营张作霖、吴俊升、冯德麟、马龙潭群起响应,祖宗龙兴之地已,已落入革匪之手了,呜呜。”
“回,回不去了?那第二十镇呢?”隆裕颤抖着声音问道。
“太后,第二十镇擅自南下,本就居心不纯,如今月复背受敌,军心更乱,昨日发电响应共和。”溥沦突然插嘴道,他与奕劻本是一伙,此时终于找到机会,岂有不火上浇油的道理。
载沣又是大放悲声,大家不由想到大清就要灭亡,想到自己以后不知是什么结果,内心的悲哀再也抑制不住,也都不禁失声痛哭。
小恭亲王溥伟猛地一跺脚,大声说道:“大不了拼却一死,哭有什么用?”
这样一说,有几个人更觉前途无望,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我们的命当然没什么,可皇上呢?”奕劻突然阴阴地说道:“读法兰西革命之史,如能早顺舆情,何至路易之孙,靡有孑遗也……”
“放屁。”溥伟气极,急往前凑,要挥拳相向。
“皇上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除隆裕太后外,屋里的人齐刷刷跪下来,不敢抬头。
“你们不要吵了,你们有哪一次不吵?”溥仪走到隆裕太后前,给太后请了安。
肃亲王叫道:“这象什么话,皇上在此,我们不能为他分忧,竟这样没出息,手足无措,我们是满蒙的后代吗?”
载泽问道:“听肃亲王的口气,好像日本人有了回音?”
听了这句话,大家止住了哭声。
“日本说可以出兵,不过,它仍有条件。”善耆道。
“什……什么条件?”载沣道。
“这……不说也罢。”善耆欲言又止。
载沣道:“你……就说吧。”
善耆道:“日本人说,如果割让满蒙,他们马上就出兵。”
“这……这不是出卖祖宗吗?”载沣还以为有什么好消息,听到这里,顿时垂头丧气起来。
大殿里又陷入了沉默。
载涛说道:“此事万万行不得。如今民心浮动,革匪打的也是救国救民的旗号,若是把满蒙让于外人,小民更会蜂拥而起,那时使真的遍地是革匪,丧尽民心,我们更无可措手,更难恢复了。”
载沣也道“此事行……行不得,我们的祖宗在那里,怎能拱手让……让给外人。”
善耆仍不死心,说道:“宁与外邦,也不给家奴。若让革匪得势,则真的会像法国路易十六……”善耆见皇上正看着自己,不敢再说下去。
奕劻说道:“革党已遍布京城,听说他们组成了敢死队,手里腰上都是炸弹,有的手里端着枪。这个消息传出去,说不准这伙亡命之徒会做出什么事来,攻打皇宫也说不准。毓朗贝勒不就是被冷枪击伤,正在府中养病吗?为了太后和皇上的安全,我们还是不要失去良机——”
正在这时,禁卫军统领载振贝勒匆匆忙忙跑了进来,通传的太监被甩在了身后。
“太后,皇上。”载振扑通一声跪倒,慌张地说道:“革党发布《优待清室条例》,敦促皇上退位让国。北洋军曹琨所部乘坐火车,已至保定;毅军掉头北上,进至文丘。”
哄,象炸了营般,大殿内一阵慌乱,隆裕太后眼前一黑,脑袋一晕,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