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色渐渐明亮,南昌城内的百姓们开始试探着走出家门。刘详的部属们对南昌城内的秩序维持得很好,严格地执行了诸葛均不扰民的命令,百姓们也都慢慢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出门的人越来越多。当然,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不管如何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不出门怎么料理田地、怎么做生意买东西呢?所以只要觉得外面稍微安全,对老百姓来讲出门就是一件必须做的事情。毕竟这年头不流行宅男。
此时就又有郡太守府的官吏被派遣出来大声宣布新任太守的新公告。大伙儿仔细一听,原来是说前郡丞高晓及数位官吏贪污纳贿,平日里就欺负老百姓,如今又勾结在一起,竟然想用武力威胁新任太守诸葛玄,结果被本郡的功曹刘壹告发,事情败露,反而被抓了起来。如今这些罪行一并清算,今日就要押到刑场砍头示众。
而且非但有官吏在街道上大声宣告,诸葛均又派人贴出告示在各处城门通道的墙上,下方也都有太守府的人大声讲解里面的内容,说的除了要大家安心经商务农,新任太守不会扰民之外,也就是高晓等人的罪状以及今日斩首示众的事情。
这位前郡丞高晓对老百姓来说可就是个熟悉的人物了。这位在官场上是个和稀泥的人物,可是对下面那就是个刻毒的家伙。高晓平日里收受贿赂那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见了兔子那也未必撒鹰的主儿,而且又仗着自己弟弟掌管郡里兵权,强行夺取良田美地那也不是一起两起了,加上他在任上非但没有功绩,反而因为做人没决断,很做了些糊涂事,因此除了一些看上他的权势而拍马屁的大户和官吏,整个南昌城对他的印象竟然都是众口一词:差,差得不能再差了!
这也是为什么高晓既是郡丞,弟弟又掌握着郡兵,却居然只能和功曹史刘壹平起平坐的主要原因。当然,若他不是这么一个不讨喜的人,前任太守周术还未会把他抬起来对抗刘壹,搞关系平衡就是了。
这么一个人憎狗嫌的家伙,老百姓们背地里自然都是把他咒得要死,但如今听说他真的要死了,大家反倒有些不敢置信起来:这么一个大人物,说倒就倒啦?加上又听说会把高晓吞没的田地财产查清楚后一一发还原主,这年头还真能有这种好事、这种好官?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有的就大声庆幸,有人就暗自怀疑,还有的人干脆说:“要知道这事情是真是假还不简单?今日大家一起去刑场看看,那高晓要是真的被太守砍头了,那么事情就肯定假不了。大家也都可以出一口往日里受那家伙欺压的怨气!”众人听了都说这话说得有道理,于是种田的先不去了,经商的把铺子先关了,一起都去刑场看热闹。
此时诸葛均端坐在府衙中静听下人对街上情况的禀报,他估模着赶往刑场看热闹的百姓动员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对刘壹道:“初荣,我看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动身前往刑场吧?”
刘壹此刻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昨日他还在太守府里和高晓商议如何处置新任太守,那时候两人都是志得意满,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那里知道这才不过一晚上的功夫,高晓就成了阶下囚,而自己……看来多半也只能做眼前小儿的傀儡和走狗了。只是现在局势那里还由得他哀叹人生变化的无常?刘壹也只得陪笑道:“三公子说的是,属下这就命人去办。”
诸葛均点了点头,如今太守府内外戒备都已经换成了他的人,倒是也不用担心刘壹会玩花样。见刘壹先出去了,诸葛均又对一旁依然在抚额蹙眉,仔细翻阅着太守府里的公文账簿的应惜儿道:“应秘书,我先去处理高晓的事情。这边太守府的事情还得劳烦你处理,不过你也不要太辛苦了,如今事情稍安,不如先去休息一下吧。”
应惜儿听了这话,抬起头来对着诸葛均感谢地笑了一下,回答道:“妾身倒是还没关系。如今三公子新官上任,正是事务最为繁忙复杂的时候,妾身既然被三公子雇佣当了这秘书一职,自然就要为你尽力做事解除烦扰,休息的事情只要等这几天过了自然多的是时间呢。”
诸葛均听应惜儿说得诚恳,心中也是感动:尼玛这秘书美貌动人,处处为老板着想,而且加班还不要加班费,后世我可要上那儿找去啊?要不是你身份里面还有着人妻这么一个先天缺陷,我简直就要选你为中国本年度十佳秘书之首——不过仔细一想这汉末貌似也就你这么一号秘书哈?
一边把思绪往歪里想,诸葛均就飘飘然地出了门。诸葛均此时终于也算是有车阶层了——虽然那车还是牛车,不过已经被应惜儿拨为他出行的专属车辆。樊阿负责带着几个刘详的精锐部属作为他的护卫,拱卫在他的牛车两边。诸葛均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又极力邀请樊阿上车同坐。樊阿推辞不过,也只好上车陪着这位三公子说说闲话。
诸葛均不免又想到昨晚入城这车上还有一大一小、一主一仆两个美人儿,真是满车飘香,就算坐着也是欢喜;如今却是一大一小、一主一从两个臭男人乘坐,看来要不聊聊天摆摆龙门阵那可得把自己给郁闷死。于是就拉着樊阿讲些医术的话题,又和他谈及华佗的故事。慢慢地就说到了华佗这次躲到左慈那里的缘故,诸葛均一听,不由得又惊又喜。
华佗这次在徐州的时候,有人上门聘请他去做自己的专职医生。这个人在诸葛均穿越来的前世那可是大大有名,那就是曹操。原来曹操一直有着头疼的病症,虽然并不严重,但是始终医治不好,这次听说华佗的名声,就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派人过来请他。而曹操邀请华佗过去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手下有一个谋士,名叫戏志才,身体一直都不好。曹操也想请华佗为戏志才疗养疗养。
但是曹操此人不久前才和徐州刺史陶谦有过几次交战,兵锋所及杀戮颇多,因此华佗对他的映像也就并不好。何况华佗虽然喜欢医术,也爱救人,可那不代表他会放弃士人的身份只当医生。因此听了曹操来请,虽然听说待遇很优厚,可他心里并不高兴,甚至还有些恐惧,觉得此人不好伺候,于是华佗非但婉言拒绝,更想要暂时远远躲避开去。不想华佗这一躲反而救了诸葛玄一条老命。
诸葛均这时才明白了华佗当初说的有些麻烦的缘故。但他实在没想到原来曹操和华佗之间还有这么一段因缘。如今想来,华佗后来躲开曹操,回家后就不想回去曹操身边,其中的理由很可能就是因为曹操的杀戮太重,连这之前和陶谦的交战华佗都觉得难以接受,那今年秋天曹操在徐州的肆意屠杀他还能接受吗?历史上华佗的心理可想而知。而且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华佗治疗曹操及其部下很可能就没有尽力,或许戏志才、郭嘉之死,甚至曹操自己之死,也都因此而变成了无法避免的事情。
黑幕,这绝对是历史没有记录的黑幕啊!这么看来曹操在徐州干的好事至少造就了两个很坏的后果:杀了诸葛亮后母,得罪了日后的蜀相;让华佗害怕讨厌起来,日后造就了华佗的悲剧,顺便了造就了曹操自己的悲剧。
光看历史书那里能知道这些细节造成的后果呢?原来戏志才、郭嘉、曹操这些牛人日后的命运居然就牵扯在这一条条根本看不出来的命运丝线里面!看来人果然不能乱杀啊……杀一个就会牵扯一家一族,何况曹操在徐州一杀就是一大片?诸葛均一面感慨,一面心头却忽然冒出了另外一个念头:那我如今在南昌杀人,会不会也有同样的可能牵扯到我日后的命运呢?
这个念头真的是突如其来,但是却让诸葛均忽然间觉得有些隐隐地不安。说到底他到底是第一次真正手握生杀大权,更是第一次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利去杀人。虽然在诸葛玄的坐船上他也曾为了自卫杀人,可是那和这次不一样。之前那是不杀人,人就杀自己;如今抓捕的豫章官吏里虽然很有一些贪官污吏,可也未必罪行都该死。他们真正致死的原因,是他们手里的权利威胁到了诸葛家的生存和壮大,即使是那位罪行累累的前郡丞高晓,虽然他的确该死,但诸葛均急于杀他的原因那也不是为民除害。
因此诸葛均现在的心理并非是一片坦然。所以他刚才那些刻意想歪的地方依然是前世养成的那一种本能的逃避思维方式。只不过和樊阿的一席话却让他如今非但无处可逃,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罪恶感中。
但如今的局势就如同离弦的弓箭,就连诸葛均自己也无法控制,如果一时心软,局势反转,恐怕接下来被绑去刑场的就是诸葛均自己也说不定。诸葛均忽然间有些理解历史上那些暴君和屠夫的心理了:他们未必真的是嗜杀,更可能是一种恐惧和不自信的心理在作祟。甚至古代的所谓株连制度也是如此,一人犯罪,诛你九族,不但是为了武力胁迫其他人不许犯罪,更可能是害怕亲戚的报复!毕竟中国古代的宗亲是如此地亲密,难保就不会有人刻意要准备报仇,因此还不如斩草除根!
想到这里,诸葛均忽然问道:“子意,高晓的家人是准备如何处置的?”
樊阿听得一愣,呆了一下才回答道:“高晓企图以兵力挟持太守,非但是以下犯上,而且还算是谋反,这种罪行是至少要诛他一族的吧?他的家人如今都已经押到刑场等候处置了。”
听了樊阿的回答,诸葛均忽然沉默了下来。虽然不知道一开始还很开朗的三公子为什么忽然变得沉默寡言,但樊阿很知趣地不再开口。于是就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牛车终于来到了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