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黄忠、宜春县长二人所说,那朱投的族人果然不服气,当天就纠集族民,又遣人连接山中宗族山越,竟然也合起了一千五百多人,连夜直奔宜春县城而来。这宜春县汉时人口少于万户,完全说不上人口众多,区区一个县丞家族仓促之间竟然能调拨这么多精壮男丁,实在是大出诸葛均的意料。
诸葛均得知讯息,便请左慈、刘壹作陪,又领着一众护卫登城观看敌势。此时天色早黑,他看见城下火光点点,人声鼎沸,其中颇有那山民矫健的身影飞快来去,虽说敌人阵势并不齐整,可这么看过去倒也给人一种威逼感。
诸葛均仔细看了片刻,不觉叹息道:“看来这江南的人口,倒有不少都隐藏于山中,区区一个户口不到万人的小县县丞,竟然一日之间就能调拨千人之众,那其余隐藏人口的数量,真是可想而知。”
刘壹此时已经死了劝谏诸葛均逃走的心思。他也算是见过阵仗的人了,心一横胆一壮,就想既然眼前这小煞星不怕,那多半就和南昌城一样留着后手,于是这时候倒是看开了:“三公子此言甚是。山中宗民不用交粮纳税,自由自在,虽说山地生活有所不便,可比起平地的苛捐杂税那又好得太多了。因此所谓山越为患,其实往往多的不是那些山地蛮族,而是逃入山中的我大汉民家豪强。”
诸葛均听得若有所思,忽然间想起前世在网络上看过东吴征讨山越,迫出山民为兵,势力增长极快的事情:“这等说来,其实山越猖獗,倒有一多半是我汉朝官吏干的好事了?”
一边说,他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壹。
刘壹被他这么一刺,饶是脸皮厚,老脸也不由得一热。不过他倒也坦诚:“三公子这话说得不错。山中宗族之所以能够招诱源源不断的人丁,其中就利用了轻徭役薄赋税这一点。其实平心而论,那些宗族首领收纳的东西也未必就少了,但是比起山下的官府的确是要少一些;而且他们出身民间,知道厉害,断事往往也比官吏公平一些,也就成了安居乐业的好地方了。比如说……上缭的薛家。”
最后一句说出口后,刘壹就大为后悔。如今薛家和诸葛家的关系好得蜜里调油似的,自己这么一说那不成了挑拨是非的小人?搞不好就会弄得里外不是人。不过他心里其实隐隐然也对薛家忽然之间飞腾发达心中不服,这句话也不过是压抑很久漏出来的一个心声罢了。
诸葛均听了,也不接话,一双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城下的火光,却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没有。这时候左慈忽然伸手一指,说道:“义弟你看!”
只见宜春县城外一处密林中忽然火光大举,呐喊鼓噪的声音在城头远远都能听见。那城下山越军队本来见宜春城小兵少,都不如何防备,只是准备安营明日攻城,不想背后一支人马忽然杀出,直搅入队伍月复心要害。这支人马自家都有标志记号,专门捡着敌人砍杀;而山越却不曾有过这种约定,仓皇迎战间都不知道周围是敌是友,往往就是自相残杀。
山越虽然彪悍,可是这么糊涂仗却不是靠彪悍就能打过去的,需要得是严明的军纪和灵活的指挥。但这些山民那里又会有什么严明的军纪?倒是杀入他们之中那支队伍是接受刘详整编,又新近大胜朱皓的南昌郡兵中的精锐,指挥调度起来远在山越之上,而且领队之人不但身先士卒,勇猛难当,更难得的是在这种乱军和黑暗之中他还能从容指挥,领队专门指着敌人要害薄弱处攻击,不多时就已经斩杀了两位山越头领。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宜春县城门也缓缓开启,鼓声大震,喊声阵阵如山呼海啸,听起来就似数千人一起发出似的。一带火光如长蛇似地奔了出去,对准大乱的山越发起猛攻。那山越本来就已经混乱了,如今再听见城内敌人数量众多,一个个就都胆怯起来,心想看来朝廷早有准备,于是转头就跑。
有道是兵败如山倒,他们这么一跑可就挽回不了败势了。城内城外两支部队乘机夹击追杀,专门捡着落单势孤的山越小队人马打,又造成了不停追击的势头。
诸葛均在城头观战,一切都看得分明。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观看古代战场作战,虽说近日阅历大有长进,可一时间也是看得心动神摇。直到山越败走,他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松懈下来。
左慈也看得独眼中精光闪烁:“义弟,看来你这次的确是捞到宝了。这位黄汉升的用兵真是巧妙,非但勇猛大胆,而且临阵决机,每一次都能打在敌人变化的要害上。这山岳头领不是没有想过调整军阵,可是黄忠却从来不给他机会,一个混乱开头,就让山越持续混乱到败走,这种用兵只怕不在兖州曹使君麾下诸位大将之下。”
诸葛均听得微微一笑。左慈说的曹使君自然就是如今当兖州牧的曹操。而黄忠实力不在他手下诸将之下那还用说么?这位在自己前世历史上可是一个面对虎将夏侯渊都还能推锋必进的主儿,用兵风格勇猛老辣,今天他以寡众击溃山越,那不过是杀鸡用了宰牛刀罢了。
原来黄忠久镇荆南,深知这些蛮族山民虽然骁勇,但是缺乏纪律,用兵缺少警戒,一遇劣势就容易动摇逃走。于是他算计敌我情势,就从中布置取胜之道。黄忠先分拨邓大领着县兵守城,又分拨县里老幼都伏在门两侧,等待时机大喊。他自己却领着诸葛均手下那郡兵百余精锐潜出城去,伏在林中,等敌人开始松懈,就是猛然一击。然后敌人乱局已成,城内百姓老幼就在指挥下同声大叫,形成一个仿佛数千人从城中出击的局面,进一步动摇山越的斗志,邓大再多举火把,领着县兵出击,压迫山越逃走。
这计划都建立在黄忠对山地民族的了解以及自身作战把握的自信之上,若是一个不小心只怕城外百余精锐都要陪葬。黄忠本来觉得自己新投诸葛均,他未必就会同意,不想诸葛均却一口答应下来。他心中更是感佩,心想这三公子虽然年幼,对自己倒是信任有加,于是作战更加努力,也就一仗攻成。
如今黄忠、邓大领人追杀山越败军,战场上却又忽然发生变故。就在山越败逃的路上,喊声忽然大作,火光照亮天地。一支约两千人的部队自黑暗中跃出,对山越形成了包围攻击的态势。黄忠不知来军是敌是友,连忙下令停止追击,稳住阵脚看个究竟。
这时候邓大也赶了上来:“黄兄不用担心,这是三公子早前安排伏下的人马。本来是准备山越攻城时忽然出现,攻击他们的背后,不想他们还没出手,黄兄你就击溃了山越,他们也只能出来检个现成便宜了。”
说完哈哈大笑。黄忠本来担心虽然此战得胜,但自己人马终究太少,这些山民虽然容易退走,可退走之后如果听说县城人少,必然又会纠集再来。到时候他们必然更加小心,那可就没这么容易打发了。此时他确定了诸葛均果然早有安排,心情也是一松。
县城上的诸葛均见大局已定,也彻底放下心来。他既然对宜春早就虎视眈眈,此来自然早有准备。就在诸葛均一路巡察的时候,刘详派出的探子已经频繁来外于宜春。而等到他人马行至宜春县外,刘详率领的郡兵也早已经悄然潜行到了附近不远处。
在此之前,诸葛均甚至都不知道黄忠也在宜春县,因此他自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黄忠一人身上。准确来说,他只是借着这个必胜之局,想要对这位古代名将做一个小小的测验而已。诸葛均是不会单靠前世的名气就信重某人的,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历史记录里弄虚作假、夸大其词的成分多去了,还是后世的面试、试用、转正的机制更合他的口胃。
测验的结果,三公子很满意。看来古代的虚假广告还是比较少的。
樊阿这时候急步跑了过来:“三公子,应秘书说刘将军攻山的人马回报,周边山民修建的堡垒都已经被他趁山越出兵,防备空虚而拿下。此战俘获男女二万多口,正在被他率军带出山来。应秘书说,此战的俘虏要处置,得胜兵马要奖励,山里积累的粮食需要民夫帮助搬运,堡垒是要拆除还是派人接手也要处置,开拓的山里田地恐怕也要分拨百姓接手。宜春县城的官吏需要重新委派,而且探矿、采矿的工人都已经到了县城,宜春的几个矿藏都需要安排人手勘察和派兵驻守——总之如今正是事务繁忙的时候,要您不要再端坐城头充风雅了。哦,这是应秘书的原话,倒不是阿敢对您失礼。
“你记性倒好!”诸葛均听得哭笑不得,心想应惜儿这女子对自己倒是越来越不客气了。不过他也知道此刻可不是坐在城头摆充神算子的时候。宜春的武事依靠黄忠、刘详已经平定,那接下来的就必须很快转入内政事务了。
这宜春到底有多少煤矿,多少铁矿呢?对于诸葛均来说,这可是个很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