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汉命人看住了那群冒险者,又吩咐手下帮着收拾战场。这一举动使得农场的人对剿灭队的怨气消弭无踪。大家都不是小气的,杜汉和卫兵们也不是有意的。归根结底,毕竟是人手短缺惹的祸啊!
马科伦老爹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斗,招呼上我们四个,朝杜汉走过去。
杜汉刚刚吩咐完两个手下,似乎是让他们回法戈第那边传达什么命令。手下领命而去,他眼见我们走向他,端着头盔迈着笔挺的步子迎上前来,赞赏道:“干得真不错,小伙子们,特别是您,远道而来的暗夜女猎手。”
大野猪不满地探前一步。白鸽伸手示意,替杜汉介绍:“格朗姆。”
“哦,还有你,格朗姆。嗯,好样的!”杜汉连忙补充,然后他对白鸽行了个军礼:“有机会请务必替我向月树女士转达敬意。”
白鸽优雅地回礼:“我会的,杜汉长官。”下一瞬她又回复到干脆利落的猎手,抚模着腰侧格朗姆的大脑袋:“这事是应该的,我们拿了钱。”
尤里用力点点头应和:“嗯。本来是来送……讨杯茶喝的,真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大一拨生意。”
这话说得杜汉有点儿尴尬,我打哈哈:“一切为了赏金,长官。”
马科伦老爹听得乐了,抬起手朝我的肩拍来。大概普通人对法师总有些距离感的缘故,他挥到半途,有些尴尬地冲我一笑,拍去了尤里脏兮兮的盔甲上:“别忘记了还有雇佣金。我们马科伦家可不是过河拆桥的。这群狗头人居然有了弓箭,没有你们。我们怎么也挡不住,几百亩的麦子可就保不住了,我们没准跟着遭殃呢。按之前说地野猪来算。东西算你们的,另外一个狗头人一个银币。怎么样?”
说真的一个狗头人换一个银币,不多。可眼下地情况,一个狗头人拿两份赏金,极其少见。于是这一个银币也就额外丰厚起来。
所以我们瞧瞧彼此,纷纷感谢马科伦老爹的慷慨。
一边地杜汉斟酌着语句。似乎想说什么。好吧,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谢完了马科伦老爹,不等他提示,半开玩笑道:“这么好的买卖,可不能说出去。不然我们四个回了闪金镇一上街,就会被人给扒了的。”
白鸽身为在暴风王国游历的暗夜女猎手,自然对盟友之间的相处要诀有所体会,当下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尤里也听出点门道来了。他眨巴眼瞅瞅我。转向杜汉时,却是微笑不语,看上去特明白特通透。
马科伦老爹乐了。对杜汉摇头长叹:“瞧瞧,瞧瞧。眼下地年轻人。个个都精明得要命啊。”
杜汉轻轻松了口气,看了眼尸体狼籍的草滩。朝我们微微一笑:“恭喜你们。”
尤里也转头朝方才的战场看去,略数了一数,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我瞧他那模样,忍不住想起他那套宝贝新衣服。
新衣服也好,赚钱也好,其实都是一件挺纯粹挺开心的事。只要有像尤里一样坦直宽和的心性。
杜汉和马科伦老爹接下来要谈的,八成是剿灭队长官将怎样对农场方面“意思意思”的问题。因为我们几个其实算是替剿灭队补了漏。只是为了威信,杜汉肯定要在卫兵那儿下封口令的,也就不好公开地、额外地奖励我们。所以农场出钱,他给予农场一些职权内地适当倾斜做补偿,同时也表达一下对这次事故的歉意。
这事说大大,说小小,至少要值得马科伦老爹这笔雇佣金。其间来去虽然没有大碍,到底不太合适有人旁听。所以我借口去割取领赏凭证,拉了乐得傻呵呵的尤里走开。
白鸽也不知有意无意,哄着意犹未尽还没被夸够地格朗姆,走得稍微慢了几步。暗夜女猎人的耳力比我好很多,她似乎听到了些什么,原本就笑嘻嘻地脸上,深邃地银色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说是去割耳朵,其实我一坐在了田埂上,什么都没干。://cN
之前光顾着拦截狗头人,并没有时间和精力仔细考虑自己的感受,稀里糊涂也就过来了。现在一静下来,胸闷、恶心、腿软,全都上来了。毕竟比起鱼人,狗头人远远要更像人。而且,它们地长相也很有引起噩梦的功效……
白鸽可老练多了。她一蹦一跳地穿梭在草滩上的狗头人尸体间,快活地拔出她靴筒里的长刃匕首,被她叫做“猎人小刀”的那把,割着狗头人的左耳朵。
好像一只成年狗头人的耳朵值两个银币,一只未成年的则值半个银币。
尤里也不落后。他的盾牌留在田埂边,不过腰上的步兵剑没有离身。他从乔舒那儿借来了把匕首割了两下,似乎觉得不顺手,换成了长剑。只见他手里的长剑轻巧地一挑又一挑,狗头人的耳朵就一只接一只地飞了起来,个个落到他一手撑开的袋子里。
外号叫“小公马”的雇农迈克尔牵着马,拉着一辆大车,一步一挪,从我面前经过。听一旁的雇农们说,这个人的外号缘自他养得一手好马,以及他像马一样的力气和精力。眼下,他直哼哼:“哎唷,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乔舒.马科伦忙着给那些受伤的狗包扎伤口。伤口包完,开始给它们分一大盆新鲜的带着肉的骨头,用来奖赏它们的勇敢与忠诚。闻言瞥都没有瞥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一眼,貌似不经意地说:“谁装了野猪去闪金?午饭狮王之傲,下午逛街放假。我请客,啤酒管够。”
他话音未落,旁边就响起一片艳羡声。迈克尔腿也不沉了。腰也不酸了,抓着前后肢拎起一头野猪甩到车上,神气活现地冲人展示他鼓囊囊的肌肉。还朝那些想取代他的家伙直瞪眼。
马科伦老爹热情地邀请我们留下来住一晚。除了感激,更有以防万一的考量在里面。那么多狗头人奔散在森林里。慢慢会重新聚到一块儿。谁知道回头会不会有一拨儿饿急了蹿到农场来。反正明天依旧打猎,接受他地好意不仅不会耽误事儿,还能省上好大一段路,我们干干脆脆地答应了。
所以,乔舒让迈克尔赶来一辆大车。装上几头野猪几头猪崽,出发去狮王之傲帮我们送货。和迈克尔载着猎物,载着大家的口哨和挥别,驶上了通往闪金镇的路。
一个人走了过来,在我侧背后不远处停下脚步,咳嗽了一声作为提示,以免引起误会和惊吓。
我闻声望去。是马科伦老爹。
他仔细瞧瞧我,露出了了然地表情,蹲下来道:“您还好吧?”
我打起精神:“谢谢您。我想我没事。”
马科伦老爹点点头,想着什么。吧嗒了一口烟斗。吐出一个烟圈,一指我身后的麦田。自豪道:“您瞧,这麦子长得不错吧?”
顺着他指地方向看去,正是一望无际的浓绿色麦田,从眼前直到远处的树林前。我多少也在乔治那儿打过工,看得出这些麦子茁壮得很。不由衷心道:“是啊。瞧着就是个好收成。”
“这话我爱听。”马科伦老爹乐了,他掰着手指数给我听,“在这里开田,辛苦是辛苦。可按山地的价儿买,而且开出来的田,两年免税,两年半税,您瞧瞧这泥……”说到这里他抓了把泥土,瞅了瞅嗅了嗅,搓弄着粗糙地双手,让它们从指缝间落下去,享受地眯起了眼:“多有力啊。”
我学着他的样子抓了把泥土看了看闻了闻。虽然说不具体,但至少不粘不沙,的确肥沃。再望望马科伦农庄,我忍不住就有点妒嫉起马科伦老爹起来:“这么好的庄子,真让人羡慕。马科伦老爹呵呵乐了:“我说,您不打算去田里走走吗?”这位农场主得意地眯起了眼睛,就像一个国王俯瞰自己的领土一样,用力一挥手,指指中间方便行走的田埂:“我每回沿着这条路从田里穿过,都会浑身长满干劲。”
这是个好主意。我望着身后广阔的麦田,以及麦田中间的农场房子,站起身来:“是啊,看着它们,人就会精神起来。”人,被几百亩散发着清香地麦子代替。身处中央,闻着泥土和阳光的味道,闻着麦子的清香,想到自己保护了它们,我一点点自豪愉快起来。
西边很热闹。梅贝尔领着帮佣们地女人们送来了喝的,雇农们说话吹口哨,笑闹得热火朝天。另外,我地几个伙伴似乎在争执什么。
白鸽炫耀着高叫一声:“两打!”
尤里很不服气地回敬:“二十四只!”
白鸽一撇嘴,用力哼了一声:“你连查理地都算进去了!”
尤里一扬头,也哼了一声:“你连格朗姆的都算进去了!”
两人别着劲又开始埋头割耳朵。
我莞尔,转而望向南边。南边地森林地势渐渐低了。在这个方向上,在被树林挡住了视线的远处,淌过了分割艾尔文森林和暮色森林的大河。不知是不是错觉,从东偏南的方向吹来的风,似乎带着水汽的味道。
林风吹拂间,似乎过了一小会儿,又似乎过了很久,有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带着穿锁甲的战士特有的沉重。
是尤里。
我指给他看:“那边就是暮色森林了。”
尤里眺目远望南边,良久没有说话。然后他轻轻开口:“眼睛看得到的地方,人和马也能到达。”
典型的草原民族谚语。
我正月复诽呢,尤里忽然一拍我的肩:“嘿,好一点了吗?”
好吧。他的安慰一向地真诚。但是他地盔甲上溅到了不少狗头人的血,还没有来得及清理,当下熏得我更难受了。我朝上风口让开几步。冲他摆摆手:“离我远点,你闻起来就像个特大号的狗头人。”
尤里抬起手臂凑上去嗅了嗅:“我怎么闻不出来……”
我没好气。月兑口而出:“你是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其臭!”
“你在说什么啊?”尤里挠挠头,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地污迹,干笑两声:“不过或许,眼下我闻起来,的确比较像狗头人。”
这家伙到底有完没完?我用力赶他走:“拜托。忙你地去吧!”尤里摊摊手,凑过来一点,展开双臂,殷勤地建议:“我想你需要安慰。要不,我们来一个紧紧的拥抱吧?”
拥抱很美好,可是臭烘烘的拥抱很糟糕!我大为骇然,忙不迭蹿开去,差点一脚踩进麦子地里。
尤里恶作剧得逞,叉着腰指着我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嘿,你现在看起来可精神多了!”里耍了一把……
明明应该沮丧的。可事实上,我怀着愉快的心情。按照威廉给我看过地图鉴。拎着从梅贝尔那儿借来的菜篮子,在农场边的树林里寻找草药。
树林里有一条小溪斜穿而过。是农场里的人平时洗澡洗衣服的地方。狗头人弄得大家闻起来实在太糟糕了。虽然雇农们平时干活早习惯了天天一身臭汗,但是今天收拾完战场后,情况额外严重,他们实在不愿意就这么脏兮兮地去吃午饭。眼下趁着帮佣的女人们在准备午饭,小溪里挤满了光溜溜的庄稼汉,包括马科伦老爹。
我一边听着那边的嬉闹和打趣,一边在草丛里和树根旁认真地寻找草药。做个法师真好。瞧瞧,我全身上下除了被尤里拍过的肩膀,干净得不得了。所以呢,洗澡就免了吧。白鸽割完耳朵,来得有点晚了:“嘿,查理,你不去吗?”
我背对着小溪,一本正经地回答她:“用不着。”
暗夜女猎手把玩着自己地长辫子,弯下腰摘了几朵宁神花扔到我的篮子里:“那帮我望个风吧?格朗姆真不能指望。”
大野猪正和农场里的狗群闹得欢腾一片。它们是小溪里最喧闹地一拨儿。可怜的乔舒则忙着替它们一个个刷毛。
“哦好地。”我收拾收拾手里地银叶草,拎起篮子,“尤里呢?”
“耳朵太多了,不处理一下不好拿。”白鸽逆着小溪往上游走,边走边回头瞧了瞧我的脸色。大概是觉得我看上去还算坚强,她继续解释道:“他去厨房要了点破布和热灰,把血水吸吸干。”
我回以一个微笑,心里默默祈祷:但愿那家伙晚点来——
晚到别人都走光了最好。
再没有比这样地望风更轻松的了。如果是别的小伙子,或许会害羞,会不安。可查理全然没有这些问题……我继续背对小溪采集草药,偶尔抬头看看下游的方向。采完了近旁的一带,就找了个大石头坐了下来。
大石上方有浓密的树荫,旁边的林间又吹来了和煦的风。照在身上的阳光被树冠一过滤,碎碎点点,明亮温暖,一点也不热。这样子的床虽然硬了一点,可我又有什么需要抱怨的呢?
所以坐了没一会儿,我就摊开四肢躺了下去。
白鸽洗完了,擦干净她的皮衣重新穿上,长发湿漉漉地走上岸来。暗夜女猎手一边绞干擦拭她的头发,一边瞧上了我的大石头,笑道:“你真会享受。过去点吧,给我腾点儿地方。”
我从善如流地照办了。闻着旁边伙伴身上的水汽,回头看看清澈的溪水,我忍不住心痒痒:“算了,我也洗一个吧!”
白鸽哈哈大笑。
因为不脏,又因为怕人看到,我的动作很快。虽然没有拿来毛巾,不过问题不大。享受了一番溪水,搓搓衣服擦干身子,然后“抽”干衣服重新穿上,也就是了。
洗完澡,我爬回大石头上继续躺着晒懒虫,白鸽则坐着晒头发。晒到后来,暗夜女猎手哼起了来自她家乡的轻柔小调。中午的时光本就慵懒,洗澡又令人放松,这么一来,我不知不觉就瞌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听到白鸽的招呼:“我回去啦,格朗姆饿坏了,催得紧,我们先去吃饭了。”
“哼哼!”
我没睁眼,用最省力的方式“嗯”了一声——哎,白鸽怎么会扔下我一个人呆在树林里呢?这可不安全啊。
一个激灵醒过来翻坐起身,身后传来尤里的声音,和着水响:“你不睡了吗?等等我啊,马上就好,一块儿回去吧!”
他什么时候来的?!
面前不远处的石头上,摆着盔甲盾牌,还摊晾着一身外套,可不正是尤里的。我大为无奈。左右看看,终究还是重新躺下来,数着上方的树叶,竭力忽视身后的声音。
要正常、要满不在乎……
“你洗过了吧?
“嗯。”
“我说呢,头发湿漉漉的……哎?不对,白鸽的衣服是皮料,水里刷刷毛巾擦擦就行。可你的……”
我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
那边安静了一小会儿,尤里忽然喊了一声:“查理,接着!”
我闻声撑起身,本能地扭头望去,正见一团东西朝我飞来。伸手一接,拿到手里一看,是扎成一团的亚麻衬衫。不仅如此……绞在一起的这条白色布料,不是他的贴身小裤子,难道还是别的什么?!
“真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尤里光溜溜地站在溪水里,没心没肺地冲我笑,一口白牙灿烂无比,“我的也弄弄干吧!”
我瞅瞅他,他一脸“帮个小忙嘛”的理所当然。我又瞅瞅手里,手里的东西扔掉不是,拿着更不是……。
偶乃通过修改添加不计字数的分割线
这章内容比较合适,所以……
献给小妖锦瑟作为生日礼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