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兹的手指又粗又短。他的小手指和我的大拇指差不多。很难想象这样一双手在烤面包的时候会那么灵巧。不得不说,他烤的面包比起尤里的来,要……要好吃那么一点点——
嗯,一点点。只是一点点。
“真高兴你没事。”亨兹坐在火堆前,取下为他自己烤的两片面包,又切了一块咸肉夹在里面,咬了一口,“昨晚你的样子吓坏我了。”
“其实……”我也咬了一口早点,“比起矮人来,一般而言,人类对疾病和毒性的抵抗能力,要弱上一截。”
“那是当然。”亨兹自豪地挺挺胸膛,“我们矮人像石头一样结实!”
“噢,是的。不过我想说的是,这种区别是天生的。我承认我昨晚挺狼狈的……但是换一个人也会这样。”
“哦。”亨兹恍然,微微一笑,点点头。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嗯……尤里应该不会吧?”
“尤里?他……”尤里那个混血儿可不能算数,“他以前接受过不少锻炼。”
外面有脚步声朝这边来,我们同时停止谈话。虽然来者没有触动陷阱,九成九应该是自己人,但是必要的警惕还是应该保持的。
果然,拨开伪装的藤蔓,鱼贯而入的人是贾森、罗尔夫、马拉凯,和尤里。尤里一手搂着罗尔夫的头盔,头盔里满是大大小小的鸟蛋。他瞧瞧我和亨兹,冲贾森挤挤眼,咧开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嘿,你们俩在聊什么?”
等到两个尤里掏回来的野鸡蛋也落到我肚子里的时候,白鸽和格朗姆终于回来了。
尤里还没喂饱他自己,但卫兵和矮人早已吃饱喝足。他们为大野猪热了一堆面包干,和暗夜女猎手一起。招呼她的动物伙伴享用早餐。
“有什么动静吗?”
“是的。”
六双眼睛都盯住了白鸽。
暗夜女猎手将望远镜递还给贾森,低声道:“今天早上,一小拨鱼人去了湖心岛。”
贾森接过望远镜,兴奋地追问:“它们和兄弟会地人干起架来了?
“没有。恰恰相反。”白鸽坐下来,模模格朗姆的头,神色凝重,“它们没有和岛上的人发生冲突。而是与那些巫师交涉了些什么。显然,迪菲亚兄弟会的人,和它们有联系不是一天两天了。”
洞内一时安静下来。这可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咳,这消息还不算太坏。”罗尔夫咳嗽一声,打破沉寂。“至少我们解开了一个谜团。现在我们知道那些鱼人的武器和药水是怎么来的了。”
“恐怕不止。”亨兹忽然轻声插了一句。
贾森的气还没有全消,瞪他一眼:“你说什么?”
“恐怕不止鱼人。”亨兹怯怯地小声道,缩缩脖子,指指角落里:“那桶酒……”
酒是好酒,小桶装地。酒桶约莫膝盖高。有点脏。昨天亨兹把它装进麻袋里,同战利品一起背了回来。因为这桶酒让年轻的战士在关键时刻开了小差,导致他的伙伴受伤。所以之前备受冷落,一直放在角落里,大家都当作没看到。
罗尔夫挪过这桶酒来,擦干净上面的脏泥,从火堆里抽了根一头燃烧的木条照了照:“闪金镇地蜂蜜酒.”
亨兹瞅瞅贾森,抢着补充道:“那里有好几个和它一个样子的酒桶。空酒桶。”
马拉凯跟着瞧了瞧:“没错,我们去狮王之傲常常喝这个。不算最贵最好,不过很可口。”他叹了口气:“这酒是镇子上的本地特产。没听说过什么时候让豺狼人抢去过……”
罗尔夫接口道:“不过开门做生意。这是酒又不是武器防具,那些个买主的来头,可就不好说了。”
也就是说,豺狼人会有蜂蜜酒,不可能由它们自己买来。只会是迪菲亚的人给地。
尤里咽下最后一口早点,拧开水囊:“怪不得那帮畜生不用爪子。改用武器了。”咕嘟,咕嘟咕嘟。
“好吧。”白鸽跟着叹了口气,“很显然,迪菲亚兄弟会和豺狼人的关系也不错。”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不是我们八个可以解决的了。毫无疑问,这几天我们给湖心岛上兄弟会地人添了不少麻烦。不过我们所能做的,也仅限于这些,再加上汇报情况了。所以大家一致决定返回桥边的兵营。
当下早餐一结束,我们就朝南边开拨。
我的烧已经退了,在森林里步行赶路,足以跟上队伍的行进速度。可另外几个却不太放心。特别是尤里。他不仅摘走了我的背包,还三步一回首五步一回头地打量我的脸色。终于,他露出了放心的神色,却又问起了别地:“你好像挺开心的。”
啊,那是当然。我回头瞧瞧完好无损的亨兹和贾森,生龙活虎的罗尔夫和马拉凯,忍不住一乐,点点头:“我想洗个热水澡,再吃一顿热乎乎的现做地好东西。”
桥边的临时驻地里,托马斯就这摊开地地图,听完我们的汇报,眉头紧皱。他用最快的速度写了封报告,签名盖章,让我们给送回去,递交给杜汉。
迈出营帐,尤里叫住了白鸽和两位矮人:“我们商量一下这信怎么送吧。”
我奇怪了:“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尤里指指我的左肩,又朝天上热辣辣的日头努努嘴:“你需要修养,而不是顶着这么毒的太阳,赶回闪金去。”
肩上的伤不重。不过的确不适宜赶路。然而给杜汉的消息又是越早送到越好……
“那,要不你和白鸽先跑一趟?我在这里等个商队,搭趟便车好了。”
白鸽点点头,瞧瞧贾森和亨兹,又对尤里笑道,“你也留下来看着他吧,免得不放心。我们三个结伴走。”
贾森连连点头:“我们要去暴风城。”亨兹瞧瞧贾森的脸色还不错,跟了一句:“顺路经过闪金镇。狮王之傲的烤肉真不错。”
一提起狮王之傲,艾丽嫌恶的眼神和冷冰冰的小脸就浮现在脑海。说真的,其实我不太希望再见到她。
尤里误解了缘故,安慰我道:“好啦,我们先休息一下午,明天早上出发,走得再慢,后天傍晚也就到了。”
他令人想起了寄存在法雷那儿的纪念品,我又觉得好受了点
“那就说好了,我们还要去和罗尔夫马拉凯道别。”白鸽挥挥手,“旅馆见。”
“再见啦。”
“再见。”
“旅馆见。再见。”
“再见。旅馆见。”
按照尤里坚持的,他和我在桥边的临时营地里休息了一下午,第二天早上才踏上回闪金镇的路。罗尔夫和马拉凯刚刚回到营地,托马斯安排他们休息两天,不用值哨,于是来送我们出发。
马拉凯笑容温和:“路上小
尤里点头应下:“我们会注意的。”
罗尔夫的目光尽往我左肩上打转:“伤没事了吧?”
我想,他应该是在关心我。应该是。“没事了。”
“还疼吗?”
“不疼。”
“真的?”
“……嗯。”
“咂……怎么可能。真是个别扭的小孩。要是我家的,才不会放心这么早就放你出来到处闯荡。”罗尔夫摇摇头,嘀嘀咕咕了几句,仔细看看我,忽然伸出他手背满是毛、手心都是茧的大巴掌,用力揉上了我的头,“啊哈哈,我早就想这样做了!”——
偷袭!
我连忙一低头躲到一边,但是已经挨了好几下搓揉。
尤里在一旁,拄着他擦得锃亮的墙盾哈哈大笑,盾上面映出了我的新发型——简直就是一窝风中的野草!
罗尔夫的脸上露出了夸张的失望表情。然后他用力抓抓空气,笑嘻嘻地评价:“手感不错。”还没等我说什么,他的神情已经变得郑重,甚至是有些伤感起来:“好吧,不管怎么样,我会想念你的,小法师先生。愿你旅途愉快!”
这下好了,我不得不把到了舌尖的反击吞下去:“也祝你们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