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力太少……”
纵便是范富庶宦海沉浮多年,早已是波澜不惊,也不得不被这个借口所震怒:“那只是区区一个柳字营!”
一万人打一个区区的柳字营,还口口声声一个兵力不足,总督大人特别加重了语气:“本官早已探明,柳字营战兵不足二百,我军以一万之众出师,自可一战而胜!”
他说得清清楚楚,可是这些军头却一派哭丧相:“大人,着实是兵力不足,难以对付柳字营啊!”
“只有两百人!”
“唐人一向同气连枝,虽攻柳字营一部,可是海阳唐人必然同心协力,一齐出战,我军实在是兵力不足……”
他说得倒是几分实情,入越的各支农民军余部相互之间总有几分香火情,纵便是黄旗军和黑旗军打得热火朝天,可是相互之间总留有几分余地,所以黄旗军败亡之后,大将黄守忠就转入了黑旗军。
海阳境内的各支农民军余部就与柳字营有所来往,互通消息,以致于柳字营攻袭海阳的计划根本无法保密,一传十,十传百,立马成了人人皆知的秘密。
还好大家都知道轻重,不曾到官府去告密,柳宇攻打海阳无论成与不成,对大伙儿都有好处。
这一次出兵,几个老军头盘算过了,柳字营不难对付,可是这些所谓“唐人”万一联起手来,却是有损于几位大将的贵体。
范富庶清了清嗓子:“几位,你们也是老军伍,知道国朝用兵,从来是各守其责,你们以一万之众,却不敢出城与几百唐人交战,这让我如何让圣上交代!”
不过几十年时间,他在这些军将身上,再也找不到昔日圣祖百折不挠击败山西伪朝,最终一统安南的影子,只是这些军将却是一口咬定:“唐人虽少,亦可数千人之众,我兵虽多,亦不足万,还请大人向黄佐杰大人请兵!”
黄佐杰?这位驸马大人算是北越第一人了,可是他的兵,未必比自己这边强。
人家黄佐炎立下那么多军功,说来说去,不过是凭借外人之力而已了,第一是他手下有刘永福的黑旗军,第二他可以向唐国借来冯子材大帅统领的桂军入越助剿。
除去这两支劲旅,他黄佐炎也实在凑不出第三支强兵了。
一想到总督大人只能尽力说服这些军将:“一万军,足可以有胜无败了。无须向统督大人借兵。”
没想到这几个军将却清醒得很:“大人,黄佐炎大人有黑旗充任前锋,有唐国官兵压阵,自然有胜无败,我等不同,如若有失,大局不堪设想啊。”
这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一万大军居然还不敢去同一两千名中国战场上的残兵败将交手,丢脸!丢脸!丢脸!
平时他们也没有柔弱到这等地步啊?
范富庶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想要请哪路援兵?”
这些军将聪明伶俐得很:“对付这等悍匪,非得请左金的法兰西大兵不可。”
“对,非法兰西大兵不能制之!”
总督大人终于明白自己这些部将是打着什么算盘了。
这大军出征,虽然说以众击寡,但柳字营也算是有点名头的匪帮了,肯定又能请来援兵,难免有所折损。
左金有法兰西的海军陆战队,又有钢铁战船,战力极强,火力极烈,钢制快炮发弹如雨,后门快枪甚多,这样的强兵出手,别说是一个柳字营,便是一百个柳字营都得完蛋。
这样一来,这些老军头就不须花上一分力气,就能赚来一个天大的军功。
只是范富庶虽然深通为官之道,但终究是个书生,他顺口问道:“这左金的法兰西大兵,如何去请?”
这话刚一开口,这些军将就喜道:“法兰西教士阮有明就候在门外,只要他去左金请兵,必能请动。”
被算计了。
范富庶苦笑一声。
阮有明是早有准备,一进门就操着熟练的越语说:“只要总督大人同意,我这就去左金请兵!”
总督大人倒是个明白人,这请神容易送神难,昔日安邺入寇,还不是他们请来的。
偏偏海阳是法兰西人的势力范围,无论是黑旗军还是清国军队,都绝不会越境一步,只是他猛然反省过来:“我真是糊涂,有一万大军,对付几百个唐国流寇,竟然还要请动援兵,说出来真是笑话。”
笑话归笑话,那边阮有明神父手持圣经可是步步紧逼而来:“既然越南官兵无法消灭匪寇,那根据法越保护条约,法兰西有权出兵保证越南的独立自主。”
范富庶自上任以后,就一直处在洋人与亲法派的包围之中,可是他对于法国直接出兵干涉,还是抱着很大的疑虑:“非常感谢您的好意,我会上报给顺化,请他们来决断的。”
对于无法当面拒绝的事情,范总督总是想糊弄过去,只是这一回他再也糊弄不过去了。
耳边隐隐约约地听到几声零星的枪声,几个老军头都是竖起了耳朵,就连阮有明神父都停止了紧逼,关切这枪声。
还没范总督缓过气来,枪声那是一阵接着一阵,越来越清晰了。
“怎么回事?”几个军将对此一无所知:“是不是炸营了?”
正在他们惊惶不定的时候,终于来了确切的消息。
一个浑身都是泥土的小军官飞奔而至,眼泪直流,嘴里直叫道:“大事不好了!”
“柳字营攻城了,他们来得好多,洋枪好多,官兵以少击败,抵挡不住了。”
“来得太多了,官兵太少,我们不是对手啊!”
“城门已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