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景崧的脸上顿时浮现了一丝笑容,他多说了一句:“等拿下了河内,荩臣的前营便可以析为正副两营,若是能再加一个右营,刚好是锦上添花,和柳统带一样编成三营一团,大善!”
他这句话便引出现下黑旗军最敏感的问题,杨著恩战死之后右营归谁统带,无论是柳宇、吴凤典、刘成良还是黄守忠都盯紧左营这个黑旗军中最弱的营头。
右营历史短,积蓄少,战斗力算是整个黑旗诸营最弱的一个,纸桥又折损很大,但无论如何这都是黑旗军中颇有历史的一个完整营头,战力最弱,也不是其它杂系队伍所能比,更重要的是,纸桥之战右营固然损伤很大,可缴获也很大,甚至比前营还要多一些。
黄守忠自然早就有染指之心,只是他很清楚得知道,右营在黑旗军和吴凤典的左营最为亲近,自己把握并不大,只是唐景崧这句话又点燃他的热情。
前路统带柳宇既然能统带三个营头,编成一个强大的步兵团,那他后路统带黄守忠自然别开生面,也编一个象细柳步兵团那样的部队。他对于步兵团这种体制的优势并没有深刻的认识,但在唐景崧的话之后,他觉得他也应当编三个营。
他知道柳宇的三个营整齐划一指挥自裕,但是他觉得自己也能办得到,右营如果过来,那可以给他们扩充到和正副两营五百人的规模,这点积蓄他还是有的:“将军是怎么想的?”
在这个问题上,刘永福才是最大的问题,唐景崧咪着眼睛说道:“我这就去给刘永福进言,这次攻打河内,哪一个营头是首功第一,就把右营交给他,荩臣,多卖些力气!”
这场战斗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带着隐隐的火药味。但是柳清却比黄守忠带有更多的火药味
“都给我加紧干活了!”
在柳清的身侧,是黑旗军的随军银行,十几名职员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十几骡子上,这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上面驮地是自然是各式各样的纸币,从法郎到黑旗票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部分作为外汇的英磅。在驮队的外围是沈胜的独立连负责保护,同时还有特丽莎修女带领着花间教徒在大力协助这次公开的抢劫行动。
河内是北圻第一名城。这座城市自几百年前便是整个北圻地政治和经济中心。自然积蓄了无数地财富。法国人一把大火烧毁了一部分。但是柳清地眼睛却盯紧了这座城市。
除了法国人控制下地租界外。整座城市都对柳清开放。柳清清楚地知道这座城市地每一个财富积蓄地。他地黑旗银行需要所有地黄金、白银、铜钱、白铅钱……
虽然李维业刮过了一次。但是他相信自己地效率更高一些。而且带来地十几驮纸币让这种抢劫带上一丝公平交易地色彩。
当然对于勾结法国人地越奸。柳清已经通过花间教苏穗之手。开出了一张张巨额罚单。一个也不轻饶。
罚款不是手段。而是目地。那边苏穗在好声好气地询问了一句柳清:“柳大班。要不要拿一两个祭旗?”
“自然要地!”柳清虽然做过这些越奸个个服从自己。老老实实把钱交出来地打算。但是也很清楚。其中有几个人已经逃入租界。还有些爱钱如命地家伙。最有效地办法还是杀鸡给猴看。
“让沈胜逮几个不老实的家伙,杀了便是!”柳清当即问道另一件事:“这城内的物资,可要尽早运走啊!”
除了财富之外,柳宇对于河内城内的丰富物资更感兴趣,无论是钢材、青铜还是大米、猪油,还是细柳营急需的军工原料,柳宇已经让柳清带来了这十几驮的纸币开展全面征购。
现在已经有了全面地分工,柳清负责操作,沈胜负责军事上的问题。他的独立连上百杆步枪绝不是吃素的,而花间教则是打下手,他们要在河内地区动员两百头大牲口和上千名输送人员。
当然大家坐地分赃,谁也不会吃亏,柳宇自然是捞大头,可无论是沈胜还是花间教都能在其中捞上一大笔。
象苏穗就很满意这样的任务,不需要冒太大的风险,每一个参加输送的信众事后都能分到一笔钱,而且河内教区两年的经费都可以到手了。
只是她瞄了一眼。在那个穿着修女袍手里拿着两把左轮手枪的年轻修女让她有一种不舒服地感觉。虽然同样是天主教叛教而出,但是特丽莎修女在花间教中的地位跃升极快。更重要的是他掌握了河内这个最重要的教区,甚至还掌握了整个花间教三分之二的快枪。
这个特丽莎修女很有可能威胁到自己这个第二号人物的地位,虽然苏穗这个前修女心里月复诽道:“不是跟了个男人吗?”
但是她也清楚,虽然她也抓河内教区,但是她不擅长这个,特丽莎修女这个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自己还是想办法把这一宗物资运回山西总堂。
作为专业人士的组合,他们天没亮就开始工作,到九点多的时候,已经在沈胜和黑旗军各部地协助之下,发出去价值十几万黑旗票地票子,有法郎,也有黑旗票,价值定得很低,至少只够人家微利,抢购到了大量金银和战略物资。
这是柳宇早已规划好的,无论这次攻城或不成功,他都要把河内这座城池搬空,一整袋地纸币就打开了,然后在刺刀的保护下分发到各处去,无论是欧洲人还是越南人或是中国商人,现在都服服帖帖地从柳清的手里拿走了纸币和债券。
那些债券都写明了:“兹有忠义之士,捐款黑旗票元以物军资,暂定五年还款,年利一分,准时还款。”
柳清还亲自在这些大额债券上签名,苏穗在一旁帮忙造好清册,谁都知道黑旗军如果失败了,这些债券就成不值一文钱的废纸。但即使他们能坚持得住,也是五年后的事情了,可五年会怎么样,谁又清楚?
可好歹也是留下个念想吧,现在即使是亏蚀,也亏得不多。甚至还能保本,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黑旗军能顺利地干掉法国人,五年之后他们能赚上一大笔。
柳清还笑着说道:“好!老兄一片赤诚之心,我们黑旗军是绝不会忘记的,如若能采办来我们想要的物资,那便更好了!”
这些人都是颇有家产之辈,不乏富豪之流,但是现在细柳营却开出了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只要货物到我们手里,就立即付款。价格优惠,绝不拖欠!”
一个月之前,细柳营就用钓鱼的方法把海防地欧洲商人坑得一塌糊涂。法国洋行倒了一半以上,甚至连李维业想要购买物资都颇感困难,而现在黑旗银行再次用上这种钩鱼的办法,但是心动的人却是不少。
现在和以前不同了,是战争期间,细柳营需要巨量的战略物资,而且光是今天一天就从河内收走了不知多少黄金白银铜钱,有这么雄厚的财力,而且一直处在法国人的封锁之下。估计会合法公平地来做生意。
他们惟一考虑地问题就是采购什么样的物资输运到山西去,以方便细柳营把这一场战争打下去——可一想到那些自己手上的黑旗债券,他们觉得这样的行动是符合双方利益,而且他们确实能搞来许多物资。
许多热心人几乎收到钱和债券就开始和邓村雨这个走私贩子谈论具体的细节问题,而在露天之下,几个大口袋的口上,一扎又一扎的纸币就放在那里,向大家显示着黑旗军的雄厚实力。
苏穗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她对金钱有着足够地热诚。她的手在一扎又一扎法郎和黑旗票磨擦着,看着她们从自己手上流过。
她清楚地知道,即使自己不动一根手指,总会有钱从指隙里流过,只是钱模得多了,她的脸色有些古怪。
要用饭了!被征收走物资地商人只能远远在等在外面,期待着黑旗银行的休息快点结束,苏穗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她端着饭碗,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柳清的面前。压低了声音问道:“今天发的法郎……”
她是个小财迷。自然对于法郎熟悉之至,可是今天她却发现从自己手里发出去的法郎似乎不怎么正常。换句话说,糊弄普通人没有任何问题,可是自己却隐隐约约地发现这些票子似乎大问题。
柳清什么时候都是大鱼大肉,即使是这么仓促的场合,他也是一个人独享了四菜一汤,他抬起头看了苏穗一眼,然后板着脸说道:“那是真法郎!”
“百分百的真法郎!”
今天发出去的法郎,都是黑旗银行这些年制成地次品,和真正的法郎差异很大,甚至把这与高仿的法郎拿出去对比,大家都一眼发现这是假票子。
但是柳清的话,听在苏穗耳中却有着不同的意味:“是真法郎!”
她坐在柳清的对面,询问道:“这样的真法郎,我们花间教可以帮忙。”
柳清又瞄了一眼苏穗。在战争开始之后破坏法郎的信誉,这是细柳营的既定原则,但是这些年积攒下来地次品假法郎积存太多,以至于细柳营这次带了两驮过来之后,在山西本部还积存了很多。
把假法郎投入流通领域是件大好事,要知道法国人在越南的支付手段大致只有,一种是珍贵的白银储备,必须用真金白银来支付战争的支出。
另一种也是最便捷的方法,那就是用在越南已经有相当高信誉的法郎来购买物资,这种方法既方便携带,又只需要从本士和交趾支那调集纸币,要知道在历史上,东方汇理银行利用中法战争的机会,大事向殖民军和法军提供贷款,获取了巨额的利润。
但是只要这一批法郎放出去,法郎的信誉估计要跨掉一半,即使这是一批肉眼也能清楚分别出来地纸币,大家对于黑旗票会有更高地信任度。
而柳宇强行发行战争债券的手段,也是为了巩固黑旗票地信誉,而且无论是柳宇还是柳清,都清楚得知道,只要战争一开始,黑旗票的贬值就无可避免——扩大发行量早已是既定方针。
在这种情况,除了掌握足够多的实物,柳宇和柳清一致决定用这招损人又利已的方法:“在北圻彻底搞跨法郎!”
虽然黑旗票也在贬值,但是他们需要做的只是比法郎跑得快就行,黑旗票的贬值程度比法郎和白铜钱要慢,就有足够的信誉。
而且这样假法郎还可以为他们的“真法郎”打掩护,但是苏穗却看到了另一种机会:“我们花间教需要许多真法郎,这可以充当我们的经费……”
她微笑地说道:“真法郎,是个好东西!”
与她和柳清慢条斯理地吃饭不同,黑旗军的将士们中午都是大口吃肉,酒也有少量配给,饭管饱,伙食很丰盛,但是所有人都显得寂静无声,只在默默地用饭。
所有人都清楚地认识到,这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餐,他们在上午已经观察过了河内租界的防御。
很强大的防御,光是那些高高的碉堡就令人头痛,而且还是用砖石砌过的,显得格外坚固,即使用炮兵直接轰击都难以轰破,令人头痛。
守军不多,只有五百名,但是火器很好,而且钢炮很多,虽然李维业在纸桥并没有利用好手上的三门火炮,但是大家都尝到这些先进火炮的威力。
法国人的战斗力,而且他们是凭据工事死守,那已方不能象在野战中那样直接利用人海来攻破了,但是所有的士兵都只是默默地用饭。
他们经历过许多战争,无论是中国的艰苦内战,还是对越南官军的大捷,或是对黄旗军的缠斗,他们都活下来了,他们相信自己会继续活下去。
炮声轰鸣。那是黑旗军的炮兵在试射,所有人在这一刻都站了起来,不为这炮击,而是别的事情。
饭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