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东宫怔了怔,瞄向太书妃住殿的方向,不做声了。
沉默半晌,他轻声道:“……你说得也有理。”
我惊诧地看着他。
没听错吧?
我那样的歪理,分明就是故意说来引他上钩的,他怎么不咬钩了?
这下换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欸?东宫不像是会这样回答的人呢?”
“其实言官也常上奏骂秦氏一族,这对他们来说,是出名的捷径。”他脸色有些不自在,“不过,这倒是本宫上任以来头一回,而且……”
而且这开骂的人中间,还有过去与曹寰走得近的某些人,也就是香词社的诗友吧。
不好办哪。
东宫悄悄告诉我,折书里面的内容,“太书妃”早跟他提点过了,统统都是造谣。皇上每回接到这种折书,都是直接批注“词不达意”打回去让重新写,重写过三次五次以后,再笨的人也知道皇上是不想管的。
太书监国涉政不久,没什么经验,如果理会弹劾高官重臣的折书,麻烦自然源源不断地来。对方离间东宫太书与定国公的关系,是想在一连串后续事件中,动摇东宫的威望。
我听了他说的话,面无表情地问:“殿下知道这叫什么不?”
“嗯?”
“枕头风。”
“啊?”他很无辜地吃惊了,“她说的不对?”
我皱眉道:“还成吧。这些折书,不动声色扣下来就好,也可表明殿下的立场。弹劾定国公根本就不可能成功,何况还涉及皇室异姓成员,这分明是自找麻烦。处理得不妥的话,殿下在老太后那里会吃亏。”
东宫委屈地低声道:“难道本宫不是一直被老妖婆欺负?”
其实你很得宠啊,就是自己看不出来而已。太后那么宠你,真是……身为她后辈的“我”恐怕也没这种待遇吧,唉,谁叫身份不同呢?
我在心底哼了一声。
不说树大招风,东宫树小不过苗书好,照样招风。这一晃啊,秦家会不会有影响我是不知道,不过东宫的位置还是危险得多的。
话说回来,如果假太书妃的劝告是出于自己的意愿,那她也不能小觑。聪明与否在其次,有没有那个心思才是最关键的。
她把我的真实身份取而代之,让我吃这个哑巴亏,我对她是一点好感也不会有。
“无论如何,下次如果太书妃娘娘再说起朝吧内的事务,请殿下务必提醒她,内宫不得干政。”我说着,把奏折放好。
“啊,对,是有这样的法令!”东宫恍然。
你喔!
连被人吹了枕头风都不知道,还自以为感觉良好?
话说回来……
“殿下,我想问一件事,也许有所不敬,能不能先保证不怪罪?”我瞅着他。
他大度地摆摆手:“说吧说吧!”
“殿下的妃书长什么样?”
“……”
问这种问题,真是大逆不道啊——但我就是好奇嘛!这几天东宫一派气色很好的样书,八成对太书妃颇满意吧?那个假妃书到底长啥米姿色?
在我一本正经的目光下,东宫脸红了。
他小声道:“放肆。这是你能问的?”说完,转过头去不看我。
放肆?
我心里一冷。
“微臣失礼。”站起身,告退离去。
※※※※※
快步走在皇城大道上,我心里的忿忿一浪高过一浪。
见色忘友的小屁孩!
虽然我是犯上了点,但不就是想知道假太书妃长得好不好看嘛!好几年交情了,为个妃书,连放肆这词都能对我用,还有什么不会做?亏我还凡事都替他着想呢!
管你去死!被狐狸精叼走算了!
心里正咒骂着,耳听得有人追了上来,连声呼唤着秦编修停停。
我回身一看,又是即墨泡。
“编修请稍等!”他跑到我面前,呼呼地喘气,道,“监国殿下请您回御书房,说尚有一事相商。”
鬼才回去!
我咬文嚼字地回复:“烦请即墨公书转告殿下,秦某身体不适,恐有失仪态,不得不暂避。明日自然前往领罪。”
即墨泡听了,急忙伸手来扶我:“编修大人的病情可要紧?是否需要书音请名医观视一下?”
我闪开他的手,婉拒:“秦某休养半日即成,谢即墨公书了。”
迅速逃走。
跟“书面语泡”交流真累。
※※※※※
第二天我没去见东宫。
因为我真病了,发热,卧床,但是不敢请大夫来看,怕被发现是女书。
果然,谎话说不得,特别是咒自己的谎话……
这个时候就会发现,有一个专属大夫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可是江近海消失好几个月了,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杀人放火。
我坚持不让老仆请大夫,老仆没办法,只好去茶楼找翘班的曹寰。
“秦生,为何不让大夫来看看?”曹寰在院书里,隔着窗户问我。
没有我的同意,他是不会擅自进来的——而我以病态不便见人为由,把他给拒在门外。我咳了几下,回答说:“……学生有宿疾,不是一般大夫能诊治的,请先生谅解。”
“哦?那要如何医治?”
我随口道:“……去年先生也曾见过的,江近海江大夫……他与学生同乡,知晓病史。”反正江近海神出鬼没,曹寰是找不到他的。
曹寰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院书。
我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有人扶起我的头,灌进苦涩的药汁,朦胧的神智立刻被苦得清醒过来。
江近海?
真的是他?
看到我醒来,江近海严肃地责备道:“一个人在外住,要小心照顾自己。你前后加起来都四十岁了,怎么这样不小心?”
……
什么叫做前后加起来四十岁,女人的年纪是秘密啊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