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昌的看法,早在第一笔万两白银运进胡家大宅时,便已有了雏形。
傅升、严寿两家与胡德昌一样,第一笔分红在未经苏翎的同意前便分别被三人藏进了深宅某个隐秘之处,为此,三家还连夜挖出了银窖,让这些久未劳作的商人们饱览了一番披星顶月的夜景。事后三人聚在一起时,不免为这副小商人的举止显出几分汗颜。随着商队的扩大,尤其是鸭绿江上的船只达到五十艘时,三人已自觉地将苏翎原计的股份减为三成,三人各占一成,即便是这样,短短的一年多时间,每家都可再挖几处银窖来。至于苏翎的部分,大部分都作为购置粮食、布匹以及各类铁器农具,甚至鸡、鸭、牛等等花去。这使得胡德昌三人在镇江堡一带的名气大涨,几乎是稍大一些的村子、农庄都对胡家的人非常熟悉,那些产出尽都被胡家收去,没有人关心胡德昌买这么多卖给谁?实际上除了知道这些东西被运至胡家外,那胡家后面江畔码头的船只究竟去向何处,没有人知道。镇江堡内的铁匠、木匠等等有手艺的人也对其好感颇深,因为他们再也不愁自家打制的货会滞销,胡家要的货已经排满了半年的日程,以至辽东卫所中的炒铁军都觉得今年的收益不错。而镇江堡内的牙行也大多以做胡家的生意为荣,至少有两家濒于倒闭的牙行重新挂出了招牌,而自鸭绿江对岸运来的商货,至少有二成是被胡家买走,尤其是粮食,不论米、粟、豆等等,大约有三成的民用粮被收进胡家大院的仓库中。因为没有一个统一的数据,镇江堡人只知道胡家生意红火,却未从这些数额里看出什么不平常来。而镇江堡的主官,都在望着辽阳叹气,生怕一纸公文飞至,调向边墙戍守。
这些琐碎而繁多的生意让三家人将所有能用上的人都派出去,且往京城贩运的商队还招募了百多人,仅仅这些便使三家人感到人手实在不足,却一时也找不出更多可信的人用。好在那些船只、水手都不需三家供给,且苏翎另派有专人管带,胡家只需提供一些协助便可,而这协助也让胡家将自家的佃户都请来帮忙。三人早就看出这样临时应付不足以将这些生意理顺,无数处疏忽大意让三家人疲于应对,但这商量了几次,却始终定不下一个结果,幸亏苏翎派来的徐熙等人,在京城不需要太多操心。
此时苏翎那么一问,倒将胡德昌的满月复心思都倒了出来。这小商人唯一的长处便是敬业,虽然辛苦不能使其积累更多的财富,但勤能补拙的道理是自小便记住的。这样一来,只顾着一阵长篇大论的胡德昌似乎在转瞬间便忘记了对面这位将军已经做出了令其略有心惊的举措。
苏翎没有去解答胡德昌的那些麻烦,而是让一边坐着的赵毅成与其一起,向胡德昌讲述所要办的事。
“这个三家连号总号,就设在镇江堡内,”苏翎说道,“名字么,就叫三江。也不用那么多讲究。就用这个名好了。”
“这就挺好,上口,易记。”胡德昌说道。
“以后,你就不必事事都亲自去办。这总号就由你坐镇,其余的各处都归你辖制。”苏翎说。
“可这人手”胡德昌说道,仅他自己,就几乎做了一半的事情,若不亲自去办,如何能行?
“人手我们这里会抽调一些。”赵毅成接口说道。“你只需把关,这些人需要熟悉一阵子才能单独上手,但人是绝对信得过的,你大可放心交给他们去办。”
胡德昌点点头,单看徐熙那些人,就远比他派去的管家要强,虽然做生意熬价钱不是那么在行,但做事却是小心谨慎,让胡德昌深感满意。
“你要做的是,在镇江堡开一间粮行,一间药店。一个专管收粮,有多少收多少,另一个只管卖,这个便不用多说了。这只是第一步。然后在金州未、海州、复州、盖州卫所城内都要各开一间。至于辽阳”苏翎想了想,说道,“也要各开一间,但不需太大,只要搭个架子便好。人手每一处都会派给你至少一人,余下的都在当地招募。你要做的,便是将这些铺子都开起来,需要的打点等等,都由你来做,只要带一次,我派去的人便就能接手。”
胡德昌刚要说话,便又被苏翎止住,“这仅仅是第二步。接下来,你要在山东登州府、青州、莱州、济南府以及河间府、保定府各设一处分号。还有南京、苏州也各开一处分号。”
“若是不好办的,便顶一间牙行也行。”赵毅成说道。
胡德昌怔了一会儿,才问道:“这要多久去了?往南京没个把月便到不了。”
“没那么急。”苏翎笑着说,“这辽东境内的,今年年底前办好就行,其余的,你先筹划着,明年再开始。”
胡德昌按耐住心境,想了想,才说:“这还是紧了。这铺子不是说开便开,得到卫所申领。若是顶下原有的,这银子可不是少数。”这粮行、药铺,可不仅仅是一间铺子便了的事,但是库仓便得好大的一所院落,更别说是粮食的存储。真要这么多一齐办下来,每个数万两银子,怕是做不到。
“银子不愁,过几日便会有。”赵毅成笑着说道,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胡德昌听这么一说,便不再追问银子从哪儿来。
“我这就派些人随你回去,你要好好给他们讲讲这生意上的规矩。以后其余的事情都先交给傅升与严寿去办,你专心办这事。银子会给你送去的。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将辽东这些铺子都开起来,不要管生意好坏。”
“另外,以后这些事都与赵毅成商议。”苏翎说道。
“是。”胡德昌答道。尽管对苏翎这般急于开店有些疑惑,但这般大手笔,可是胡德昌一直想要的,即使这样,也远比胡德昌想的要远。
“还有,”赵毅成慢慢说道,“你在办这事的时候,我会多派人跟着你,有消息专管叫他们回报。还有一点,若是当地有人妨碍,特别是那些粮行药铺的,都打听清楚回报。有麻烦我们去想办法。”
胡德昌一一记住。这办事的快慢,一是胡德昌自己的进度,而来,还要看那些跟着的人,是否都象徐熙那般。
稍停,苏翎又问道:“那镇江堡李家的事情,你可清楚?”
“知道。李家是镇江堡最大的一户,在辽东也是数得上的。家里的田庄便有七八处。”
“你回去将李家都打听清楚,让人回报。”苏翎说道。
“是。”胡德昌不明其意,不过打听对手的事,在生意人之间也不稀奇。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面,你还得多辛苦一下。”苏翎换了话题,“你是熟悉药材的,这里怕还没有能与你相比的人。这既然开着药铺,却不要仅仅原样便卖了。你与周青山好好琢磨一下,这药材还有别的卖法。这些我跟周青山已经说过了,一会儿你们见了再商议。”
“你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苏翎问,“以后我不一定就在宽甸堡,以后只管与赵毅成商议。”
胡德昌想了想,却问了一个别的问题。
“听说,这宽甸一带的家仆,都被将军赎了身?”这个问题在镇江堡时胡德昌便与傅升、严寿商议过,完全不明白苏翎此举有何意思。则家仆除一些是买来的,大多都是世代都是跟着胡家的。
“这个?”苏翎看了看胡德昌,说道:“这是千山堡就有的规矩。这块土地上只有愿意干活的人,没有寄身于大户的人。既然跟着我走,还是按我们的规矩办。不过,你可以缓一缓。”
胡德昌再次点头。苏翎接着又说:“很多千山堡的事你也看到过,这奴仆的事,千山堡不会改变。其实不过是换个方式。给他们酬劳,一样会跟着你做事。这都是一张纸而已。”
不论是否想的通,这千山堡的规矩,便就是规矩。胡德昌没有再问,很快便离去。苏翎交待的问题,短短几天是解决不了的。胡德昌得好生商议才是。
等胡德昌去寻周青山,屋内只剩下赵毅成与苏翎时,赵毅成问道:“大哥,你觉得他可信?”
苏翎沉吟片刻,说道:“还是可信的。如今他们与我们便是一起,没有意外。”
三江总号便就这样出现了。接下来的一些日子,赵毅成集中将要派出的人进行授课,让胡德昌寻来的一位老者讲述生意上的种种规矩、习惯以及一些明着不说,却应该是众所周知的事项注意教授。
当那些抽调而来的人正在听课时,约有一百多人的骑兵小队被调进宽甸堡,这精心挑选出来的骑兵都是一把好手,多多少少的都有些武艺,更重要的是他们都熟知镇江堡一带的情形。
当胡德昌最终离开宽甸堡时,他没有发现,那一百多位骑兵已经悄悄越过浦石河,向镇江堡方向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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