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毅成与严寿、胡德昌在外面前厅内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见到苏翎与符宝正先后走出来。
这件神秘之事太过揪心,连严寿都显得神魂不定,胡德昌则稍稍要好一些,至少还能询问赵毅成是否需要安排饭食。当然,赵毅成面上看不出什么担忧,这食欲却是没有。
见苏翎与符宝正走出,三人一起站起,不约而同地向苏翎看去。
“严寿,还是你陪着符千总,给他安排一下,符千总要在这里住两日。”苏翎说道。
“是。”严寿略略低头,答道。
“符千总,请。”苏翎一伸手,示意符宝正随严寿去安置。
符宝正也没客气,大约也是知道苏翎要紧急安排要事,便只是一拱手,便向外走去。
剩下赵毅成与胡德昌则望着苏翎,似乎在等待苏翎解释一下。但苏翎并未多说这商议许久的事情,而是随即给两人安排一系列的事情。
“胡德昌,你这就去安排一下船只,召集水手。”苏翎说道。
“去哪儿?”胡德昌问道。
“山东。”苏翎说,“要找大船,另外,水手要”
苏翎停下,想了想,问道:“一百五十艘船要多少水手?”
胡德昌一愣,不过心里很快盘算一下,说:“要看船的大小。”
不待胡德昌说完,苏翎便打断说道:“就按最大的船算,立刻召集水手,拿现银支付酬劳。我们去山东接船回来。记住,人手要够,我们的船不够便想法子去弄。立刻就办。三天之内,人、船都要备齐。”
胡德昌张嘴刚想说什么,但只张了两下,却什么都没说,眨眨眼睛,不再问什么,转身出去。
苏翎紧接着对赵毅成说:“毅成,你马上派人,将你属下的哨探抽调二百人到这里集结。”
“是。”赵毅成答道。
“另外,你回宽甸堡一趟,再调集三百人来胡家村。要多带短弩,长家伙不必带了。还有,要选乘得船的。”
“是。”赵毅成忍住询问的念头。看样子苏翎已经做了决定,不必跟他商议了。
“走吧,我去见冯伯灵,你回宽甸堡。办完就立刻到这里聚集。”苏翎边说边向外走去。
不多时,骑兵大队腾起的烟尘又在胡家村惊起一片惊异的目光。
苏翎走后没多久,胡家大宅后面的水手聚居区出现一阵喧闹声。在码头上所有正在装货的船只都纷纷停下来,装了一半的货物又重新卸下,而那些暂时没有活干的水手们则各个眼里冒着兴奋的目光,纷纷议论着什么,与此同时,有不少水手骑上胡德昌提供的骡马,向四面八方散去。而胡德昌本人,则在十多名护卫的簇拥下向镇江堡码头奔去。
随后不久,镇江堡码头处也开始喧闹起来。不少闲置的水手与胡家后院的水手们一样,坐立不安,有些人已经开始收拾收拾,准备向胡家村集中。而码头上的船只也晃动着不少人影,胡德昌几乎是一艘挨着一艘地募集。当然,平日里便相交不错的商船,胡德昌早已派人前去打招呼,将船雇下,至于价钱,三江连号的胡德昌可从不来不会拖欠银子的。
到了第二日,连对岸朝鲜的水手以及空闲的船只也听到了风声,纷纷赶来询问,看是否还能参与到胡家商队中赚点银子。
苏翎与赵毅成在镇江堡前分路而去,赵毅成带着五十名骑兵返回宽甸堡,苏翎则放松了战马,缓步带队进入镇江堡。守门的士兵中有两名便是苏翎麾下的骑兵,如今担任冯伯灵部的小队长,见了苏翎,立即呼喝其余十几名士兵列队。苏翎冲他们点头致意,带着骑兵护卫们穿门而过。
冯伯灵已经办事处所搬至原镇江参将府,当然招牌已经改了,正式成为掌管镇江堡的主官。
苏翎进入参将府,冯伯灵便有些急匆匆地让人上茶,随即遣退了左右,与苏翎商议要事。
不过,还未等冯伯灵进入正题,苏翎反倒先提了要求。
“冯大哥,你水师中有多少信得过的?能否上阵?”苏翎问。
冯伯灵对此略微一惊,忙问:“怎么?有敌情?”
“不是。”苏翎回答到。
冯伯灵稍稍放心,在心里琢磨了下,说:“跟着我的倒有百多十人可信。不过上阵很多年没有过了。”
苏翎一摆手,说:“不是让水师打仗,只要敢杀人便行了。”
“那五十多人还是有的。”冯伯灵说。
“一会儿你召集一下,我派他们去趟山东。这海路上事情还得让他们多照应着。”
冯伯灵虽然还不清楚何事,但既然说等一会儿再讲,还是先说说自己的事。
“前些日子,经略熊廷弼熊大人给我来了封信,”冯伯灵这称呼的习惯依旧未改,“对我略有赞意。”
原来,拨给冯伯灵的四千新兵,是辽东唯一没有减员的部队。其余各处拨付的新兵几乎都逃亡过半,唯有冯伯灵处依旧保持了四千的总数。这使得熊廷弼对冯伯灵的印象更加深刻,认为此人练兵还是不错的,甚至生出一些惋惜的念头。是故来信鼓励,并在信中让冯伯灵在自行解决粮草问题的前提下,尽量募集人马,熊廷弼可以尽量提供四千新兵的粮饷,并同时拨付了新的一批武器装备,让冯伯灵自己派人前往旅顺口领取。
这是好事,但对冯伯灵这做着朝廷的官,却与苏翎走在一路,却是心中不是个滋味。让冯伯灵一点儿没有顾虑,也是不可能的。考虑到苏翎曾提过的兵员问题,冯伯灵便派人向宽甸堡报信,让苏翎来做个决断。
这些消息一听完,苏翎眼睛一转,便定下主意。
“冯大哥,你这就派人去招募新兵。还是以振武营的名义,同时,拿着熊廷弼的信,去南边四卫征集粮草,谁若是拦你,还按以往说的,胆子要大一些,手里有兵,便什么都不怕。同时各卫原有的武库,也去征集铠甲器械,就拿熊廷弼的信给他们看,不服便抢。有疑问让他们找熊廷弼去讨说法。”
冯伯灵可对苏翎这般大胆的主意给惊住了,将信将疑地看着苏翎,问道:“不行便抢?”
“对。冯大哥,你不妨给熊廷弼去封信,就说自己将主动征集粮草。熊廷弼如今正为辽阳的大军粮草发愁,你这般便是替他省气力,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南面四卫如今官员缺乏,兵备道等官员早就缺人,还有谁能管着你?就把振武营的新兵拿出去练练。”
冯伯灵的胆子渐渐被鼓舞起来,喏喏地说道:“那好吧,我试试。”
苏翎笑着说道:“冯大哥,做这事就看谁的气盛,便是理直气壮。你的兵马多了,这官可就又大了些。”
冯伯灵一想,也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处的位置不同,看问题便有不同的心态。经苏翎这么一说,冯伯灵的难题便算不上什么问题,反倒让冯伯灵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作,就这么便唤苏翎过来,岂不是自己一事无成的说法?
“对了,朝廷那边有什么消息?”苏翎忽然想起,问道。
“没有。”冯伯灵摇摇头。苏翎派人打烂了镇江堡附近的基层官吏之后,这镇江堡消息的来源,反倒没有苏翎灵通。
“当今皇上换了。如今是泰昌元年。”
“哦?”冯伯灵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或许什么都没有。对万历皇帝,辽东的人可没什么可说的。辽东曾被太监高淮搅得乱七八糟、鸡飞狗跳的,兵变都时有发生,让辽东人对万历感恩戴德,怕是很难。如今就这么在传说中死了,可没人为之惋惜。换个皇帝,辽东依旧是这般模样。
“估计过几日,就该有消息传来了。”冯伯灵到底只冒出这么句废话。
苏翎一笑,转而与冯伯灵谈论其它事宜。
三天之后,胡德昌召集的水手几乎将胡家村挤得满满登登。四十五艘大船整齐地停靠在江边,这几乎是目前镇江堡一带所能寻到的所有大船了。每个水手都提前拿到了五两银子的酬劳,且听说这仅仅是往山东走一趟,然后驾船返回镇江堡,这心中未免升起太便宜自己的感觉。是故这些水手都很听招呼,原本在胡家村管理水手的几个赵四的徒子徒孙,已经能够粗略地将水手们分组成队,并准备干粮淡水。这一去不过几天的功夫,至少去的时候,是没办法给所有人都做饭吃的。
冯伯灵的水师战船挑了五艘还能用的,经过收拾过后,也将作为船队护航所用,镇江水师的大旗被重新制作了数十面,在每一艘船上高高挂起。不过,这一切都在符宝正的眼里显然算不上什么。在符宝正看来,只要派人过去便行了,何必这般装扮。在海上也就登州水师会遇到,而符宝正,可是登州水师的主官,还担心什么?
五百多骑兵最终抵达镇江堡,看着整齐的军容,以及装备齐全的甲杖武器,符宝正才收敛住笑脸,变得严肃起来。同时,这也让他放了心。看来,这位苏将军,实力好远远超出符宝正所料。凭心而论,这些士兵比登州水师的兵可要高出数倍。
人多船少,水手们被提前告诫,加上银子、食物、淡水都置备齐全,所以对每艘船上犹如装粮的口袋一样塞进近百人的恶劣环境,没有人抱怨,反倒盼着早点开船,到了山东之后,便就轻松了。按最短时间估算,从镇江堡到山东登州,要三天多的时间,现在南风盛行,多算点,也就四天吧。再说,这镇江堡入海,是顺流而下,且都是沿着海岸行船,危险是不大的,等到了旅顺口,也只要一天一夜,便可抵达登州。忍一忍,这五两银子便算拿到手里。
每艘船上都有近十人被抽选出来作为临时管事,听从船上主官的招呼。几艘装满士兵的兵船行驶在最前面,由余彦泽带队,在符宝正的引领下,浩浩荡荡地向山东登州驶去。
看着船队渐渐消失在水天之间,苏翎与胡德昌、赵毅成才松了口气,这在千山堡出现以来,还是第一次在短短三天之内调集人马,征集船只,并做好一系列的供给事宜。就目前来看,一切都还算令人满意。
不过,镇江堡码头上,因这一行动,显得空荡了不少,连一个闲着的人都看不到。那些临时被雇佣的水手家人,甚至开始盼望着胡家船队能再多几次这样的募集,若是那样,全家人便不用担心吃食问题了。
这第一次跨海行动,虽然仓促,充满着未知的估算,但毕竟做到了一半。这将为以后苏翎展开更大规模的海上行动提供了一次实战的机会,而这些被雇佣的水手、船只,也将在日后,更加紧密地靠近苏翎.一令之下,千帆云集的场景,似乎就在不远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