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情景感染着一旁的辜鸿铭也泪光朦胧,怕曾纪泽激动过了对身体不宜忙道:“曾大人,您的身体要紧,请和荣大人坐下聊,您明日还要进宫陛见呢”说着过来要搀扶,荣禄定定神赶忙扶着曾纪泽坐下,满意的看了眼辜鸿铭却对着曾纪泽说:“贤弟的身体还是不好?总该找个好太医看看……这么年轻可别留下病底子!”
“哎,世兄有所不知,我这身子原本没什么大事,还不是在谈判桌上和洋鬼子一场场磨坏的!想起当初跟着仲华兄骑马弯弓京外踏青的日子,十几年来心里都不安,要不是身在朝廷,真想去西安看看你啊!”说着泪又止不住了,忙用手抹了去:“这不是外人,辜鸿铭,是皇上特赐六品衔跟我回京陛见的德国留学生,汤生,这位是我的老友,西安将军荣禄!”
“学生参见将军!您和曾大人多年未见,好好叙叙旧,学生先告退,改日请教。”说着从容退出,荣禄眼风一扫,德福会意,赶紧上茶也退了出去。
荣禄亲自又点上两支红烛屋里一时灯光明亮。互相敬烟后望着荣禄眼角眉梢都带了细密的皱纹,曾纪泽问:“仲华兄这次回京为何?是否留京不走了?”
“我是奉了皇上的密诏回京的。皇上授我步军统领九门提督之职。以后可能不走了。”
“那好啊!我也是回京复命,听皇上的意思也让小弟留京,今后咱们兄弟又能在一起了。那时候家父曾言仲华兄乃人中龙凤,他日必定有一番大作为!所以当时没有收您为徒,想必仲华兄不会见怪吧!”曾纪泽想起父亲又有些激动。
“哪里,当日要不是曾文正公胸怀天下,我大清早已不知结局,那是一代通才啊。虽不曾拜在他老人家门下,你我兄弟的交往他老人家却从未有过训斥,看来老人家对我是期望甚高,我今日之位也多亏当日令尊大人教导和贤弟你的襄助,听小儿来信说了,你每次回京还给他送衣物银钱,患难见真情!我此次回京,除了报皇上天恩就是回报你的恩德!你虽是汉人,比我们那些旗下大爷,却是为人厚道深有情义!”
“不说这个,咱们兄弟还不是应该的!仲华兄,我一直有些疑问,当日太后非常看重你,满朝皆知,怎么会把你外放西安这些年,莫不是……”曾纪泽有些不好开口,立时顿住了。
“你猜的不错,当日我出事咱们没来得及见我就去了西安,这里边有些事连我也是好久才想明白的,我是招了人的嫉恨!可笑我当日还把那人当成良师益友!瞎了眼!”恨意难平的荣禄咬着牙说。
“可、可后来听说是、是翁师傅,不知是真是假,他那样一位恺惕君子,怎么会……”
“他是君子?!贤弟,你想想,我那时刚刚而立之年就已经是二品了,满朝有几人?他快四十才是个从四品,嫉妒!知人知面不知心!”
“恩,可既然如此,他一直教授皇上,跟皇上朝夕不离左右,皇上亲政就调您回京,是不是他在皇上那里?”
“不!他奸狡性成,心胸狭窄可没这种好心,前年回京陛见,李中堂也说过,翁同和现在对任何不利于己的人不管别人是好人坏人,提出的事不管利于国还是利于民他一概斥之为奸人、乱臣、误国!想是李中堂为了建铁路也受了他的参劾,哎他又是清流党的领袖!没这个人,大清能多办多少事!”荣禄狠狠的替李鸿章打起了不平。
“既来之则安之,仲华兄放心,今后知道他的为人就够了,咱们……”曾纪泽话音未落,外面驿丞哈尔金匆匆小跑着进来:“二位大人快快准备,万岁爷派人传旨来了!”
正待往下详谈的曾、荣二人立刻招呼人侍候着更衣准备,还没穿好,便听门外一阵喧嚣,两名红顶子、深蓝箭袖、脚蹬快靴的年轻侍卫抢身立于屋子中间南面而立,荣禄身法快速的扶着曾纪泽一撩袍子跪倒。
“奴才荣禄、臣曾纪泽恭聆圣谕!”
“皇上口谕:赏曾纪泽高丽参二斤、野山参三斤、南洋金丝燕窝五盒、银耳五盒以资养护身体。荣禄连日赶路进京,忠心可嘉,特赏御用白狐皮大裘一件、带膆貂褂一件、鹿皮靴一双,明日入宫陛见。钦此”
“奴才、臣叩谢天恩!”两人一齐叩下头去,心里惊疑不定:按说曾纪泽到京一天多了皇帝知道应该不奇怪,可荣禄满打满算进了潞河驿站还不到一个时辰,深宫里的天子先接到了消息!这也太……
“儿子给阿玛请安!阿玛,您终于回来了!”荣禄扶起曾纪泽转身细看,才见刚才站在旁边的不言声英武逼人的年轻人竟是自己的唯一的儿子——荣浩!
“浩儿!”
“阿玛!”荣浩一下抱住父亲的双腿大哭起来,荣禄一阵心悸,皱眉看着只有18岁的儿子,这些年不知因为自己和家中变故,年轻的儿子受了多大委屈,荣浩浑身战抖把多年来的紧张、不安、想念、亲情化成浓浓的泪水喷涌而出,胜过一切语言。
过了足有一袋烟的功夫,荣禄只觉得抱着儿子的手都出了汗,这才想起还有曾纪泽和另一个侍卫在场,立刻拉下脸:“小畜生还不起来见过你曾世叔!就你这样像娘们似的还怎么给万岁爷当差?!还不起来!”一使劲拉起满脸泪水的荣浩,看着儿子的凄惨又心软了,用袖子轻轻给他擦了擦。荣浩看着久别重逢的父亲和好久没听到的骂声噗嗤咧嘴笑了,兴奋的冲着曾纪泽作了个大揖“曾世叔好!侄子见礼!”
感动的曾纪泽拉着荣浩欣喜不已:“浩儿都长这么大了!这英气勃勃的劲头可比当年的你还要出色,呵呵呵,仲华兄,你说呢?”
“哪里!这些年都是我在外奔波,这小子缺少管教!见了叔叔都不知道行礼,一个七尺高的汉子还哭鼻子?以后上了战场怎么得了?以后跟着你曾世叔好好学!这位是?”荣禄一指旁边站着一直没说话微笑的年轻人问。
“这是原大学士、礼部尚书瑞中堂的孙子,我的结义大哥瑞恩,在宫里就是大哥照顾我,瑞大哥,这是家父!”听了荣禄满怀慈爱的斥责,荣浩露出少年心性模着后脑勺脸红着答。
“给荣大人、曾大人请安!”瑞恩稳重的打千儿。“荣兄弟,别忘了皇上还有口谕呢!”
“哦,对了。阿玛,皇上要……”拍了下头的荣浩说着看了眼曾纪泽、下面的话没出口。
“你曾叔叔不是外人,也是奉旨钦差大臣,比我的名位还高,说!”
“皇上夤夜让我们来一是为了探望阿玛和曾世叔,二是令您将带来的精兵选出二百人让瑞大哥和儿子带回宫,这是皇上的手谕。”
“什么?!这么晚带兵入宫?是不是宫里……?”荣禄连带曾纪泽身子一颤,正值主少国疑大丧在即的日子口儿,只有十一岁的皇帝和慈安太后可千万别出什么事,那样大清的朝局就会毁于一旦!再说半夜带兵进宫可不是好玩的,这要是出了事可是祸灭九族的滔天大罪!
“没有,阿玛您放心,宫里什么事也没有,只是皇上的旨意也没告诉我们为什么,一开始传旨并没让我来,因为现在儿子是养心殿的侍卫领班,后来万岁爷想着我们父子多年未见,才让我又追上瑞大哥的。喏,皇上手谕!您看!”
“着令荣禄拨二百精兵由瑞恩、荣浩带回大内补入蓝翎侍卫。特谕”一张六折扣的上等徽州淡黄“九龙云纹”宣纸显见是只供皇帝案头使用的贡品,宝蓝色的笔记与下头盖着“皇帝之宝”的朱红色篆印相映成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