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带“明”字和“皇明”字样以及明末清初思想家们的著作无论良莠一概抹杀;明代科技著作《天工开物》与武经七书带“武”字的全本被毁;投降满清的明代遗老的书因其人“卑鄙无耻”全本被灭;不投降满清的明朝大臣的奏疏里因为出现的“夷、狄、胡、虏”校阅官嫌麻烦一概全毁;前人涉及契丹、女真、蒙古、辽、金、元的文字都要进行篡改……查缴**竟达三千多种,十五万多部,总共焚毁的图书超过七十万部,禁毁书籍与四库所收书籍一样多!唐汉明奇怪的是这位十全老人脑袋大概真是被驴踢了,竟然连自己的曾祖父顺治皇帝的诗集和父亲雍正皇帝亲自编订出版发行的《大义觉迷录》也一概列为**,属于全毁的行列,全国剩下的就是他老人家那四万多首堪比全唐诗的《乾隆御制诗集》大肆发行,也不知道“万岁、万岁、万万岁”里那些个打油诗水平的“诗”到底浪费了多少纸张。
这种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文化灭绝政策是那位六下江南风流潇洒的乾隆爷作出来的吗?
答案是肯定的。历史就是历史,任何真相都令人毛骨悚然。
“这这也太”心胸狭榨的翁同和都被乾隆爷的“大手笔”给惊呆了。按说他早该知道《四库全书》被乾隆皇帝下旨除了在圆明园、盛京故宫和紫禁城、热河避暑山庄各陈列一部外,还专门在镇江、扬州、杭州仿照宁波天一阁建筑阁楼存储并任由学子们借阅。但这种事不仅是民间在官场更是连提都不敢提,那是一颗颗人头浇灌出来的结果。今天,当今天子却直接说出来了。
“翁师傅,起来坐着。朕想,满朝文武论道德文章、君子德行就数翁师傅、李师傅、徐桐、孙家鼐为翘楚。这件事不仅事关本朝,更是华夏千年文明的根基!所以嘛”唐汉明皱着眉深情的望着这位老师,他有心将这个老根新政作对的大臣革职拿问,但毕竟翁同和、李鸿藻代表了南北清流党。
“汤生,拟旨:着宝鋆、翁同和、李鸿藻开去军机大臣、工部尚书、礼部尚书职务,翁同和、李鸿藻志秉忠贞、孜孜教授朕躬,加封文渊阁大学士,不必管理任何政事。宝鋆、翁同和、李鸿藻任纂修《四库全书》遗书总裁大臣,务必将乾隆年间禁毁所有古籍全部补齐,错误之处全部依原著改回,重新装饰后刊刻颁布天下,徐桐、孙家鼐加协办大学士,任承修《永乐大典》总裁大臣,将所缺失之大典原本补齐重新刊刻,颁布天下,由赵烈文总领监督两馆修书处。仿照乾隆年间事例,于大内文华殿、文渊阁两处开馆修书,着都察院、通政司、翰林院、詹事府、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大理寺、鸿胪寺、国子监所有人员除必要留用外,全部转入两处修书馆恭与盛事,参与修书大典。外省候补官员及硕学通儒准予报名参加,各府发帑银路费。本次修书所有用度经费由大内发给,食宿杂务由内务部负责。望卿等深体朕意,为保留中华数千年文明贡献力量,倘有怠慢之心,毁坏古籍者,定严惩不贷。”
李鸿藻倒是兴奋的缓缓跪倒称是,而翁同和像是被电击一般颤抖着跪下。他知道,自己被皇帝一脚踢开,罢了政权,剩下的日子里只能与泛黄的古书作伴去了,这与他想象的有些不同,皇帝自亲政,不,从那次诡异的中毒事件之后就开始亲近那些在他眼里一文不值里通卖国的洋务派——尤其是当年参奏他哥哥发配新疆致死的李鸿章!哎,自己真的老了吗?可皇帝毕竟给了他梦寐以求的大学士名号,还能亲自在有生之年纂修《四库全书》,这也是一件经天纬地的盛事,这项事业会花费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臣遵旨!”颤巍巍跪倒的翁同和一时老了十岁。
李鸿章看着神色黯然的翁同和,想着当年的风风雨雨,不由心中一震。对小皇帝的帝王心术运用自如佩服的五体投地,轻轻松松的洋务派被收入中央改革大政,整天在耳朵边瞎嚷嚷的老少愤青们被送进修书馆,自己这个领班军机大臣的第一关——众人唾沫,小皇帝总算帮他过了这一关。
“冯子材加一等伯爵赏加双眼花翎,先领三千生苗军回镇广西,着冯子材务必于两年内招募当地土兵10000人。军费开支由密旨颁给。”
盛宣怀听了半天,也没有看出皇帝要给他派什么差事,见别人升官的升官,赐爵的赐爵,自己只得尴尬的低头不语。
“哦,忘了,李中堂把盛宣怀传来,朕还没给你差事呢。”唐汉明见处理完了复杂繁冗的湘、淮、洋务、清流势力,有些兴奋的给诸臣让酒。忽的看到角落里的盛宣怀。
“杏荪”唐汉明也仿照李鸿章的语气,惊得盛宣怀站起身肃立。
“你通宵洋务,主持轮船招商局和电报局、江南制造总局多年,经验丰富。不过,这次朕要偏劳你去云南广西走一趟。”
“广西?云南?这”连李鸿章也迷惑了。
“对!美国公使马丁来函,那个美国钢铁大王安德鲁卡内基带了一批经济和铁路专家定于下月初来华访问,汤生,拟旨:盛宣怀精通洋务,着加封外务部侍郎兼工部侍郎,陪同马丁巡视江南制造总局和北洋机器局,你要好好跟美国专家们请教美国经济发展国策,请他们给大清做一个综合经济评价估计。然后与美国来华的工程师们去云南、广西一趟,朕要修一条从贵阳直到南宁、从南宁至昆明的铁路!三年内,朕要看到那里的火车!”
“什么?!”李鸿章失声轻呼,李鸿章早在同治年间就要修筑京津铁路,被御史和翰林们鼓噪着上奏说:“惊动地脉,与中华毫无益处。断不可行!”慈禧太后朱批驳回了,皇帝到底是怎么了,修铁路就修吧,还直接修到云南、贵州、广西去了?!
刚要说话,盛宣怀不愧是洋务派精英,心里盘算一下,觉得皇帝不是不懂修筑铁路花费甚巨,尤其是在广西、云南的崇山峻岭中,就是得了失心疯。这不是儿戏吗,但又不敢失礼,于是小心翼翼的问:“臣敢问皇上,铁路大清从未修筑过,花费巨大,款从何出?设计、施工由谁决定?钢铁自是从美国购买,但煤炭等物从何而出?还有施工人员及工匠还有司机,就是先去学习也来不及。臣臣并无把握。”冷汗流出来,盛宣怀虽然升了官,却紧张的要命。
“呵呵呵,杏荪不愧洋务精英呐,朕让你修铁路,你把后续都想好了?哈哈,朕没得疯病,你呢等见过了美国专家再说。还有,去广西之前,朕还要召见你,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就不在此提了。”
“众臣工!”唐汉明提高嗓音,“朕决定三日后去西山阅兵,卿等回去准备吧。京师治安虽然稳定,到底还不放心,李中堂和左中堂、刘坤一、岑毓英和劼刚、汤生还是留在西苑,朕朝夕与你们谈谈。其余众人都去准备吧。”
夏末的骄阳依然火热,因皇帝乏了,赵烈文、彭玉麟、曾国荃、左宗棠、李鸿章、曾纪泽步行浏览西苑秀色,途中见心事重重的诸位世叔世伯,因无外人在场,曾纪泽小声问曾国荃:“九叔,皇上赏赐给我那两幅联句,小侄怎么觉得叔辈们都大惊失色,这是为何?”
曾国荃背着手迈着大步仿佛没听见他的询问,连李鸿章也是一脸凝重一言不发。
曾纪泽望了望噤若寒蝉的众人越发好奇,父亲曾国藩这么些诗句怎么皇帝一提这句叔辈们都怕成这副样子?
“劼刚,你记住,今天也就是咱们老湘军的人都在这,我告诉你,不过你得把我说的话烂在肚子里!”一向豪迈的曾国荃严肃的怕人。
“是,侄儿记住了。可是”
“那是同治四年,“曾国荃仿佛又回到昔日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烽火连天的战场上,一刹那,曾纪泽觉得自己这位胆大妄为的九叔年轻时肯定英武非常。
“那年你父亲率领我们老湘军十四万人马围困南京,那些长毛子别看三个月没粮食吃,可打仗没得说!还是我的地道营在凤仪门外埋了火药炸开城门咱们才冲了进去,当时因为战乱又没有饷银,所以、所以弟兄们在南京放假三天”说着曾国荃忽的没了底气,曾纪泽知道当时南京被湘军大肆抢掠,纵火烧毁,因而不好意思再问。
曾国荃转了话头道:“也是我贪功太过,季高兄那时是闽浙总督驻军五万于浙江、福建,少荃是江苏巡抚,带淮军六万在安徽、江苏,于是、于是我就有了异心,这这都是当年年轻啊!我带着彭雪琴、杨岳斌、刘长佑、刘锦堂、吴长庆、鲍超等人夜入中军大帐。那夜的风不知怎么回事,大的怕人,吹得四野的数目哗哗作响,里面像是藏着什么鬼怪冤魂。我头皮都炸了,虽然两边都是咱们湘军的老兄弟,可、可我还是担心有人把消息传出去,这是要灭九族的!”曾国荃脸上出现诡异的恐怖。
“那那是什么话这么怕人?”曾纪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聪敏的他早就想到九叔给父亲的提议,还是忍不住的问。
“你父亲当时好像看出我们要干什么,一身戎装佩剑!坐在虎皮的椅上从没有过的严肃。我、我说,洪秀全与天平军已灭,史书上早就说,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满洲鞑子非我族类,神州陆沉已久,朝廷不修德政,兵力空虚。早就天怒人怨,才降下这无端祸灾!为了咱们自己的老兄弟,为了汉人同胞,请他首举义旗,重新起兵反清!把满洲鞑子永远赶出关去!功成之后我们就是咱们汉人的天下。为此我还亲自给少荃、季高去信联络。是吧少荃。”
李鸿章闷声道:“是啊,我接了信直接吃了,你啊,太是个胆大!这种事也敢写信?!”
“我没吃,直接烧了,当时就想是不是你哥授意你写的,想想真要是起兵,我左宗棠不含糊!”左宗棠咂咂嘴仿佛追忆着鼎盛的当年。
“后来呢?”
“后来?哪有什么后来,你父亲还没等我说话,啪的一拍桌子去了后堂。不到半刻钟就拿出了一幅联句。我一看就明白了,哎,也没敢嚷嚷,就让弟兄们散了。我告诉他们,谁要说出去,我要了他全家的命!!”
“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山高心自知。原来如此。”曾纪泽悚然动容得喃喃自语,仿佛自己也回到了那个紧张不安的夜晚,父亲曾国藩在后堂徘徊不止,毅然提笔写了那副联句。
闭着眼想象父亲手握近三十万雄厚兵力,忐忑不安心胸起伏的样子,那是汉人最后的机会,永远不可能再实现的梦想——汉人重掌天下九州的光荣时刻。
其实,这一刻已经来临,只是众人都没有发觉而已。历史选择了他们,他们创造了历史。
漫步的李鸿章与左宗棠会心对望,目光嚯的一跳随即闪开,曾国荃嘴里不停满脸惊恐:“小皇帝连如此机密的往事都一清二楚,除了已经亡故的湘军老弟兄们,就是我们几人知道,难道”
“别瞎猜疑!九帅,咱们是什么交情?刀头舌忝血一起杀出来的!再说当今那时候还没出生呢!”左宗棠打断曾国荃。
一直没开口的赵烈文被天水一色的风景吸引:“诸位,这也许就是天意吧。天下大事,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当今皇帝年少有为,如此年纪就能乾纲独断自断满洲臂膀!无论如何,咱们还是摈弃前嫌、同心协力得为我华夏复兴大干一场!非为一人一家之天下,实为我中华千年文明不至于断送于我等之辈!”
“老夫办了半辈子洋务,荆棘密布困难重重,耗尽心血却半世成空!其实又如何呢?练兵,海军,都是纸糊的老虎,何尝能实在放手办理,不过勉强涂饰,虚有其表,不揭破,犹可敷衍一时。如一间破屋,由裱糊匠东补西贴,居然成一间净室,虽明知为纸片糊裱,然究竟决不定里面是何等材料。即有小小风雨,打成几个窟笼,随时补葺,亦可支吾对付。必欲爽手扯破,又未预备何种修葺材料,何种改造方式,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但裱糊匠又何术能负其责?日本明治维新所以成功,无非上下一心,全国一体。原先朝中党派林立,满汉不合,今皇上既愿意仿效日德,重整国事。咱们的年龄也不饶人,魏武帝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哎,无论圣意如何,既然我坐上这个位置,老夫还想努力一把!惠甫说得对,不为一人一家。为了苦难的中华!老兄弟几个,你们还有没有干劲儿?!”李鸿章算是彻底服了少年天子,未卜先知的功夫也太强了,如此陈年往事都知道仿佛亲见一般!他广阔如汪洋大海般的头脑里到底还有多少未知之谜,真是个未知数。
但愿自己能辅佐一位旷世明主。虽然明主这么小就有些可怕。
“少荃!我们……我们干!”大家不约而同答道。一如当年炮火连天中旌旗浩动的岁月。
一时间,众人不在言语,沉默着。湖光山色里都在为今后的国家规划蓝图,中华,耽误时间太多了,浪费的精力太多了,要做的事情更多了。
平静的水面被吹起层层涟漪,不再平静。
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山高心自知:曾国藩警告曾国荃等人,对他们拥立自己登基称帝妄图做开国元勋的心意看得很清楚,但不点名说破。毕竟太平天国运动让中国人民陷入十几年水深火热之中。国力和民心思静思安。自己绝不能为一家之尊荣使得天下九州重起战乱。这也符合曾国藩一向小心谨慎的性格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