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震洲遣退了探,回头望向冷星桓,眼中藏着愤怒和伤痛。“你听到了吗?我就算再怎么好战,之前也已让过烈洛三分,我好意让靖儿前去与龙骏彪相会,想尽量化干戈为玉帛。可那些烈洛人呢?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重情重义的勇士,如今却联合起来逼死一个无辜的女,我若是到现在还要妥协,那靖儿的死,岂不是要让我一辈不安心?”
冷星桓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他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星桓,你怎么不开口?从前的你,不是一直都会跟我辩论的吗?”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无话可说。”
“你还在怪我?”
“不,我不会再阻拦你了,相反,我会和你一同上战场。”
“你说什么?”
“你不要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我既然已经决定跟你去打仗,就绝不会反悔。既然当年的真相已经大白,就算是神明,也无法阻止战争的生。只是我很担心兰格,我们出征,是应该带她同去,还是将她留在鹤平?音大叔临死前,我曾答应她要好好照顾兰格,我以为她嫁给了你,为你生下两个孩,会成为幸福的女人,可我突然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如果在这次战斗中,战败的是我们,她会失去丈夫;如果战败的是龙骏彪,她又会失去故乡的亲人。我真不知道战火纷飞之后,该如何面对她……”冷星桓微闭双目,神情中透着深沉的痛苦,她不想再继续说下去,擦了擦眼角,转身离开了花厅。
邢震洲目送她远去的身影,兰格的影又不自觉地在脑海中浮了上来,而就在他回头之际,却猛然看见兰格就站在身后,不禁惊呆了。
“兰格,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在这儿很奇怪吗?把你吓到了?”她的眉毛向上挑着,目光却似乎有些呆滞。
邢震洲心中顿时寒了一阵,自他认识兰格以来,这个来自草原的姑娘在他眼中,几乎时刻都露着天真活泼的笑容,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她,只是一个眼神,都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变成悲凉的灰色。
“刚我和星桓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果然,纸包不住火,那团火还是把纸给烧着了……”
“纸包不住火?你还会对我说出这句话?从一开始,挑起梵灵和烈洛两国战争的就是你的父亲,骝陵一战,你根本就是你爹大的帮凶。这些年来,你不仅骗了我的人,也骗了我的心,你已经赢了啊,可你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愧疚的脸孔?”
“兰格,我和龙骏彪之间的事,跟你完全没有关系,你能不能别把我们的感情也扯到这件事上?”
他握住她的手,声音颤抖着。
“我承认自己当时在雁口娶了你,是因为星桓的托付,也想有个人能替我暂时照顾三郎。可我们也做了好几年的夫妻,我虽然不算是一个好丈夫,但并不是没有感情的石头。为什么我再找女人进荔园,只封侍妾,没有再立妃?就是因为你在我心目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即使你是烈洛人,你故乡的兄弟们要和我打仗,你仍然是我两个孩的母亲,你可以恨我、怨我,可孩要是从小就看到他们的爹娘天天怒目相对,他们会怎么样?”
“你还好意思和我提孩?难道这天底下有理的永远是你,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我就什么都要忍耐,忍受你一次又一次欺骗我,永远都向你低头吗?”兰格愤怒地攥着手里的丝帕,仿佛要将它撕得粉碎。
“兰格,算我请求你,别管这些战争的事,如果你觉得我对你不够好,我会努力补偿你……”
“补偿我?你的人在我身边,心却始终在桓姐姐那里,你要怎么勉强自己来补偿我?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竟然会傻到相信你所有的话,我这现,我和你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和你同过享乐,但桓姐姐却和你共过患难,在你们两个人面前,我只会觉得自己是那样渺小,居然连恨都无法恨你们……放心,我不会拦着你,你就安心和她出征去吧,我音兰格由始至终都是个失败者,再没有力气去怨谁、爱谁了……”兰格说完话,怏怏地朝后园走去,背影看在邢震洲眼里,单薄如斯。
瑞鼎八年三月,邢震洲亲率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朝烈洛进了。只是一路上,不论是邢震洲还是冷星桓,行在春风里,偏偏都有点萧瑟的感觉。他们目前驻扎的地方,是边境的崎山城,因为烈洛已经比他们先出动,抵达了骝陵城外虞通城,似乎早有准备。两城之间隔着茫茫的原野,邢震洲深知烈洛铁骑的厉害,必须设法将其引到近山的地方,梵灵会有胜算。
由于行军的疲惫,进驻崎山城后,邢震洲特地命众将歇息一日。崎山城所在处地势险峻,他相信烈洛军不会轻易攻来,但双方一旦交手,究竟会形成何种局面,他仍然无法预测。从前的骝陵之战,他是冒险设计,胜了龙骏彪,而此次会战,恐怕必须得硬碰硬。此刻的烈洛人可能都已变成了仇恨的化身,这样的团结一心,对强大的梵灵来说,仍然有着不小的威胁。
邢震洲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仰头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