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全身像被拆过再组回来,还拼得不是很好的感觉。
苏登灿困难地睁开眼,光连张眼都要使尽吃女乃的力气,他实在很不解。双眼见光后,映入他眼底的人更让他不解。
他们……是谁啊?
一男一女,男的年纪比他爸爸还大一点,女的看上去像大学生,奇怪的是两个人都穿着古装。老的一身灰白长袍,像古装剧里掌柜的,还留胡子,女的衣着就考究多了,一看就知道布料不错。
桃红上衣,淡粉色的长裙,裙上打了几个工整的褶,发型利落地梳了个髻,额上像顶了个可口的螺旋面包,有以怀旧打造创新的意味,这种极端的发型,不是大好便是大坏,全看展现的人先天条件如何,在她身上,就是浑然天成的美感,为她严肃的面容,添了几抹柔美气息与高雅经典。
她很漂亮,但漂亮却不足以形容她千分之一,顺抚而不加以描饰的浓眉,圆亮而晶明的大眼,鼻梁直挺,唇角自然上扬,可惜表情有些冷沈,看着他的眼神虽然担心,仍有些许刻意隐去的薄怒。
……等等,他怎么信手拈来就是一堆他以前根本不会用的形容词?该不会他受了什么重创,一不小心变成天才之类的吧?
不对,这也不是他该关心的事,谁没事会穿古装走动?而且……这房间也太古色古香了吧?角色扮演怎么玩就算了,为了古装扮相还搭房子未免也太考究?
“夫人,老爷醒了,可……可怎么都不吭声,直直地盯着我们瞧呢?该不会被冻傻了吧?”老者开口,忧心忡忡,尤其是看到苏登灿在他说话时,双眼瞪如牛铃、十分诧异的表情,甫见他清醒时的欣喜立即所剩无几。
苏登灿会吃惊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老人家说的话,他居然听不懂半句!唯一能对应上的词汇,只有老爷、夫人而已。
如果意思真的是老爷、夫人的话,老人家说的极有可能是中国某处的方言。
“你先别慌,才刚清醒,意识难免混沌不清。”女子坐上床沿,纤纤素手理着他贴颊的发丝。“你还记得你落水的事吗?”
这句话摆明了就是在问他。“我听不懂妳在说什么?”
“夫人,这……老爷是不是摔坏脑子了?净说些我听不懂的话。难道那处水潭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老者吓得脸色发白,像随时会昏过去般。
“有钱,你先别急,待我问问。”看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女子深吸一口气,定定地望着苏登灿。“你何时会说官话的?”
语调还非常奇特,平板得很。
“官话?我以为这叫中文或普通话。”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柔,虽然口音奇怪,至少说的是他听得懂的语言,稍稍化解了他的惊慌。
女子半敛美目,风情无限。“成亲六年,我还不晓得你会说官话呢。”
“成亲?”他什么时候结婚了?还六年?!“小姐,我想中间应该有什么误会,我……并不认识妳。”
突然有个正妹说是他老婆,还穿着古装?妈的,他是掉到异世界了吗?
“你不认识我?!”她低声惊呼。难道是重创后丧失记忆?毕竟这例子不是没有。“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当然记得,我叫苏登灿。”原以为报出名字后,这场闹剧就会喊卡,没想到她露出的表情不像戏演不下去的困窘,反而像松懈后又突然戒备起来的模样。他冒着冷汗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她沉着脸没有回答,反而指着老者。“那他呢?知道他是谁吗?”
“不认识。”苏登灿摇摇头,见她有意思再找人来让他指认,不想多浪费时间的他,直接掀被起身。“抱歉,我真的不认识你们。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等一下!”女子反手要拦,只见他表情写满歉意,态度却相当坚决,与她印象中不愿与她对视的丈夫,何止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场意外夺去了他的记忆,也换了他的个性吗?
“这……”见苏登灿推门离开,服侍过苏家两代主子的苏有钱更慌了。“夫人,妳又说了什么惹老爷不快吗?”
“今早之前,我说的每句话都惹他不快。”她看着苏登灿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但现在我就不清楚了,他不是你我认识的苏登灿了。”
“此话怎讲?”
“他忘了我们两人,只记得他的名了。”她素手悄然成拳,忍住不抚上隐隐作疼的胸口。
她跟苏登灿的感情,在外人的眼光下看来,相当不睦。事实上,两人确实不亲密。从她嫁入苏家后,处处限制他的行动,要他三思而后行开始,便已经注定在这场婚姻中失去丈夫的疼惜与看重。
她以为自己调适得极好,却在他说出“我不认识妳”时,强撑的面具一瞬间裂了道缝。
原来她还会痛、还会在乎,可惜苏登灿从来没把她当回事,她彷佛是挂在他户籍黄册下的路人般,可有可无。
这辈子,她还盼不到苏登灿正视她的一日,就先等到他彻底将她忘记的一天。
忘了她是他的妻子——董咏洁。
苏登灿一出房门,映入眼帘的景象差点让他腿软。
他是来到乔家大院了吗?还是南鲲鯓代天府?隔间别院多得不象话,从他前面走过来又晃过去的人通通穿着古装,看见他还会附带一句“老爷好”。
这是什么世界?大家都认得他,都叫他老爷,偏偏他一个人都认不出来!
不管了,先离开再说,但愿他走出这座奇怪的宅院后,能招得到出租车。
前方有一处短阶,他低头留意步伐,结果吓得差点滑倒。为什么连他都穿古装,打扮得像宁采臣一样?连头发都长过肩?!
他的三分头要留长过肩,起码要两年,他不可能昏睡两年了吧?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登灿,你要冷静,冷静才能解决问题!他连做三次深呼吸,还是没办法让心跳缓回原本该有的速度。他胡乱选路,见弯就拐,总算让他找到大门冲出去时,他过往二十七年所认定的世界,瞬间颠倒。
他左前方不远处,是一处密集的城市,但不是他熟识的高楼大厦,全是土墙瓦片房,是只有在照片和古装剧中才会出现的景象。远处有山,而从他的右手边望过去,是连绵不尽的农田,一块一块,切得不是很整齐,好几名农夫在田里插秧,甚至还有水牛卧在一旁!
他住的地方不靠山,没有农地,牛更是稀有动物!
“我到底在哪里啊?这是什么鬼地方啊?”他想离开都不知道要从哪里走,是哪个王八蛋整他,把他搬到这里来的?记得他之前是在……是在公司挑高的跃层餐厅里,庆祝他赢得世界杯面包大赛冠军,还有不少媒体莅临采访,他喝了不少调酒,然后……他头突然痛了起来,尤其是后脑。
猛然间,大量的宴会片段画面在脑中交错,最后一幕居然停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他怎么会躺着看水晶灯?
“对了,我被阿诚推下二楼……”当初餐厅内选手选拔,最后只剩他跟阿诚角逐,由他出线并赢回了冠军。庆功宴上,阿诚带着几分醉意来找他麻烦,一言不和,就在二楼打起来了。忘了谁先出手,但可以很确定的是,被推下来的人是他。
照理说,他现在应该在医院才对啊!
“回去问清楚好了。”总要先明白他身在何处,其他的再慢慢抽丝剥茧了。现在唯一能帮他的,就是那名年轻却严肃的小姐。
人生地不熟的,有个能沟通的对象,总是特别亲切,他忙不迭地回头,准备到他原先待的房间里找人。
可能他前脚走,她后脚就跟出来了,所以他一转身就见到她与老人家朝他迎面走来。
“小姐,请问一下,这里是哪里啊?”他走近董咏洁,面露尴尬。“附近有车站吗?火车站或高铁站。”
“换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了。”车站她勉强听得懂意思,火车站跟高铁站是什么东西?“你还记得你落水的事吗?”
“我落水?”他越听越玄虚,突然一阵毛骨悚然,抖着声问:“妳认识我多久了?”
她沉默一会儿才说。“十年了。”前四年见面他还会主动打招呼,成亲后,再也不过问病痛死活。“你可能伤了脑子,暂时失忆,不过你别怕,我跟有钱都在这儿。有钱是家生子,伺候公公长大,如今伺候你,是家里的总管。”
“妳先等等,让我消化一下。”虽然他很不愿意往这方面想,但他真的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他现今的状况。
他不是借尸还魂,就是两人灵魂对调了。
但怎么调也不可能调到古人身上啊!这……他妈的别跟他说他穿越了!
“妳……可以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朝代吗?”
“大政王朝,拓德一十三年。”见他困惑又绝望的模样,她实为不忍。“都这样了,你慌也没用,进屋说吧。”
苏登灿像没听见似的,把他知道的朝代默背过一轮。
“……夏商周秦汉魏晋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清。”他飞快地念过两回,根本没有政朝,难道他来到平行世界了?“妳说我落水的地方在哪里?”
“在后山牦。”她顿了下,觉得奇怪,又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还用问?当然是跳水啊!”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回去,他不属于这个地方,相信另一个苏登灿也很想回到属于他的世界。
不能因为他爸妈早死,无后顾之忧就把他弄来这里啊!
“胡闹!”她横眉怒斥,这种话就连开玩笑她都不允许。她四处探看,随即唤来几人。“二四、端午、九三,快过来把你们老爷架进大厅里,快!”
“夫人,妳为什么要这么做?”苏有钱着急地问,却不敢上前把架住苏登灿的人挥开。
“他方才问我落水的地方在哪儿,他要投水,我不这么做,难道要眼睁睁地看他自尽吗?”他落水时,她一度以为他就这么去了,担心受怕,又得在旁人面前装坚强,这种折磨,她不想再来第二次。
“喂,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喂,小姐,他们是不是妳指使的?喂!”没想到这具身体瘦弱得很,如果是原本的他,来五个他都不放在眼里!
是说,刚才她喊“胡闹”时,他差点立正站好,简直天生就是来当教官或老师的料。
一进大厅,她马上吩咐道:“有钱,落锁。”
要不是见到老者关门,苏登灿还以为是嫌他啰嗦。
“我保证不会乱跑,可以放开我了吗?”看来老爷在这里很没价值啊!
“你不寻死,我就放了你。”一直架着他也不象话,但不架着他又不行。
“我没有要自杀,只是——”算了,天晓得他们是不是像以前的封建社会一样,迷信得很,要是他说出他是中华民国的苏登灿,而不是大政王朝的苏登灿,就算他没有自杀的念头,也会被抓去公祭除灵。“我说投水是跟妳开玩笑的,我只是想去看看有什么线索可以让我想起以前的事,妳不用过分认真。”
这句话像掐到她的喉咙般,令她微微变了脸色。
他从以前就嫌她认真无趣,一句话总要往死里认,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她试图改,尝试风趣,可惜她没有这方面的天分,最后只让人觉得她可笑。
“请老爷上座。”她指主位,自己则坐在主位右下,第一个位置,苏有钱则坐在最后方。“二四,等会儿去沏壶茶。”
“二四?是指数字吗?”记得另一个好像叫九三。如果是,姓苏的该不会都喊家丁代号吧?
“没错。”见他一脸诧异,似乎觉得取这名字太不人道,她莞尔一笑,确实是他悲天悯人的性格会有的反应。“这些人家境不好,父母没念过书,不会取名字,就以他们的生辰或节气为名了。”
“啥?那生错日子配错姓的人不就很衰?”生在困苦家庭已经够惨了,名字还被恶搞……他突然很庆幸自己不是这朝代的人。
“衰?”她沉默了下。“是闽南方言里……倒霉的意思吗?”
“妳也会讲闽南语?”才女呀!苏登灿对她的钦佩又加深了。
她摇摇头。“不会,但我知道几个字,像『贺』就是好。我们这里是福建霞浦,属闽东,说的是闽东方言。我知道有人脑部重创后会失去记忆,但我没听过重创后忘记怎么说自己用了二十几年的话,反而一夕间学会了官话跟闽南语。”
“呵,确实很奇怪。”他只能苦笑装傻。“对了,我平时的工作是什么?”
如果不是他做得来的事,可能得要大政苏登灿回来收尾了。
是说……如果他跟大政苏登灿灵魂互换,该担心的是他,古人会做面包才怪,啧,大会应该不会取消他的获奖资格吧?
先不说奖项了,工作保不保得住还是问题啊!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瞧得他心惊惊。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话了吗?”还是得说他平日以何维生?
“没事,只是吃惊你会好奇这个。”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纤指搭上扶手,挪了下位置,炯亮的双眸定定地望向他。“你是这里的大地主,除了收租缴税需要你签核外,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担心。”
“那我不就是废物?”大政苏登灿日子也过得太爽了吧?
“噗哧!”她忍不住笑了,这样轻松惬意的对话,很少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也令她格外珍惜。“这倒不会,至少你很会捡人跟动物。”
“蛤?”这绝对不是称赞,他觉得她提起这事有点发火。
“你可是霞浦县出了名的大好人,谁流离失所、无以为家,你就会带回来安置,路上的无主野狗、野猫,也会以食相诱回来养。目前共有四十八名男丁、三十九名女子、三十二只狗及十八只猫。”
“这……”听起来是善举,但她的口气整个是风雨欲来。
“以前的你不肯静下心来听我说,难得我们能好好坐下来讲话,就别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因为我实在找不到其他妥善的时机。”她叹了口气,也明白这时候提很杀风景,毕竟难得两人没有怒目相视。
“你要带人回来安置,我现在已经不反对了,但一定要强迫他们工作。以前种稻以稻缴税,种麦以麦缴税,现今则是换成等价白银,由地主统一上缴县衙,而以前农地休耕时,每户男丁皆需参与傜役,就是义务负责县里的苦力活或杂事,现在则是按人头折白银,但缴白银又有火耗——”
“等一下!”见她尴尬停顿,敛眉抿唇,他心生不忍,赶紧解释。“太难了,我听不懂,以后我不捡人回来就好了。”
他没有大政苏登灿的好心肠,因为在现代,年轻人养活自己不啃老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了,最多养一、两只宠物,捡人回来分明是想申请破产证明。
“……那就矫枉过正了,我也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人饥己饥,人溺己溺。”先前她来不及表达她的想法,之后他不肯听,希望今天还有机会补救。“你带回的人,户籍都安在我们的黄册里,自然要分担他们的傜役费用,但有不少人进来吃白食,现在还能应付,以后人多就不敢说了。我不赶他们出去,至少替我们忙点农活,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没工作就想吃饭,叫他们吃屎吧!”他最讨厌不事生产、只顾享受的米虫了。是说大政苏登灿比米虫还糟糕,他无性生殖出更多的米虫!“真是辛苦妳了,担这么多人在身上,如果妳去当育幼院或收容所的院长,应该很适合。”
“你……真没想到你会称赞我。”她毫无心理准备,双颊硬生生被逼出两朵红云,窘得她侧过头去,露出迷人的颈肩。
虽然她听不懂什么是育幼院跟收容所,但他的语气充满激赏,实在令她害羞。
苏有钱相当吃惊,向来稳重又不苟言笑的夫人,在老爷的言词下,一会儿笑,一会儿羞,像极了一对感情融洽的夫妻,完全感受不出两人前天才吵过一回。
见她露出娇态,反应又不造作浮夸,恬静高雅、气质出众,苏登灿一下子也茫了。他不敢说他看过多少异性,至少在他过往的际遇里,没有遇见像她这样,一颦一笑都想让他多加探究的女人。
“咳!”她以清咳打破沉默,脸转回来了,但不敢看他。“至于你捡回来的狗儿,我想送给佃农们看家,至于猫……喜欢的就让人领走,没有就留着吧。”
“嗯,妳决定就好。”能让家丁听命于她,架老爷进大厅,没有几把刷子,是喊不动别人的。
若是大政苏登灿反对,回来看她把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的,除非存心杠上,不然应该会维持现况才是。
“你能谅解最好。”她盈盈一笑,总算让他听进一言了。“我带你认认路吧,别连出了房间,还分不清楚东西南北。”
“好。”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任人摆布。“对了,妳叫什么名字?”
“……我姓董,名咏洁,咏絮之才的咏,洁净的洁。”居然要对自己的丈夫介绍姓名,不知为何,像给初次见面的人介绍一样,有些羞怯。
“董咏洁?咏洁?”这名字真有他的缘,一听就喜欢。他顶着大政苏登灿的长相,总不可能连名带姓地喊自己老婆名字吧?“咏洁,以后我就靠妳了。”
“嗯,你放心,一切有我。”她低下头,有种想哭的冲动,像盼了许久的美梦,终于成真了。
好希望他一辈子就这样,不要恢复记忆,永远知她、敬她。
苏登灿睡不惯硬床,大半夜还在翻滚,肚子又饿,更难入睡。
他吃不惯这里的食物,对他来说口味太重了,加上大政苏登灿的身体本身有些损伤,他觉得不舒服,更没吃什么,到半夜就饿了。
饿了也没用,古代没泡面、没面包、没便利商店,他只能逼自己睡,开始悲情的轮回。
“好饿……”他真的受不了,翻身坐起,抓了抓头,决定到厨房模点东西吃。
不知道是古代大户人家都这样,还是大政苏登灿跟他的老婆感情不好,居然分房睡,他问不到厨房位置,只好模黑乱闯。
什么就着月光探路都是小说或连续剧屁出来的,这附近没路灯,他真的像哆拉A梦一样,伸手不见五指。房里虽然有蜡烛,可惜白痴现代人不会点火。
“……如果没有咏洁,我真会死在这里。”已经忘了这是他第几次的感叹了,来到这里他比一根柴还不如,要不是大政苏登灿从以前就是条米虫,他早就被轰出家门,别留着浪费米了。
咕——他肚子一阵翻搅,脸上种苦瓜。
“好饿喔……”他想回现代,这里不是给他待的地方。
突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近,他像作贼似的,背贴紧墙,想隐入黑暗中。
只要是苏家人都认得出他来,不怕被当成小偷,坏就坏在他语言不通,为了避免误会,还是躲起来恰当。
咕——万恶的肚子出卖了他!
来人停住脚步,有些迟疑地出声。“谁?”
“咏洁吗?是我,阿灿。”他认出董咏洁的声音,松了口气,迎上灯笼映出的细微光亮处。“果然是妳,谢天谢地!”
“你半夜不睡,出来做什么?”她不免紧张,蹙眉质问:“你想模黑去后山牦?”
“我连爬到大门口的力气都没有了,还去后山牦咧!”何况他连后山牦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他苦着脸说:“我肚子饿了,饿到睡不着。”
“饿了?”她点点头,接受了他的说法。“你晚膳确实吃不多。”
她也是觉得有点饿,才到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瞧他饿得五官都皱在一块儿了,有些于心不忍,想把装了面的提篮递出去前,她蓦地转了个念头。
……虽然有些卑劣。
“我煮了碗面当夜宵,如果你不介意,就来我房里吃吧。”如果能趁此时修补好他们俩的关系,也是件美事。
提出建议后,她半敛美目,注视灯笼,万般不敢看他。尽管他是她的丈夫,主动开口邀约,几乎耗尽她的精神。
但她像豪赌一般,全豁出去了。
“好啊!”他不懂古人百转千回的心思,听到有吃的,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
如果光线再亮一点,他便不难忽视她脸上如绯樱绽放般的红润有多么迷人,而这对他来说不具特别意义的邀约,又存有多深沈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