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有的似乎只是巨大的风声,冯景不无紧张地看着眼前提子准备落下的刘渊,心里半是疑惑,半是佩服,要知道这可是刘渊出海以来的首战,而且对付的是为害沿海多年、残暴异常的倭寇,不知道他从易明的身上能够得到什么胜算。
而且“扬威号”还并不参战,易明只是带着几艘普通的战舰前去作战。
刘渊终于把棋子放了下来,然后抬头笑道:“先生似乎别有心事啊!不是在担心易将军吧!”
他现在是胸有成竹,这次碰到倭寇只不过是一小撮而已,若是易明连这点儿东西都摆不平,那么以后攻打东瀛只是个笑话。
冯景点了点头,道:“不瞒王爷,属下确实没有办法平静下来,以属下之能,在军中根本无法起任何作用,还不如沈兄一直协助雷霆军制造火器。”
刘渊最是欣赏冯景这份诚恳,将棋盘推开,笑道:“先生过来喝杯茶吧!”
冯景只好跟着坐了下来。
刘渊轻饮了一口茶,道:“其实先生和本王一般无二。”
“王爷此话怎讲?”
冯景愣了。
刘渊笑道:“虽然本王也算是久经沙场,但是对于海战却是一窍不通,尤其是驾船之术,更是无法知其详细,本王在蜀国的时候,曾经认真研究过一些关于航海的书,最后却得出了一个结论,不知道先生是否有兴趣。”
冯景赶忙道:“请王爷教诲!”
“学海无涯啊!”刘渊又端起了茶,脸上似乎有了一丝落寞之色,“没有人能够穷尽所有的事,也没有人能够了解所有的事,人只不过是在不断地让自己去了解那些事,但是到了最后,才终于发现任何人都不是全知全能的。所以本王倒并不奢望能够自己率领海军平定倭寇,乃至击败燕王的水军,先生明白这个道理么?”
冯景只好点了点头,以刘渊之才,还要说出这样的话,他自然没有反驳的理由。
刘渊继续道:“所以本王才道先生和本王一般无二。在这支水军当中,最为熟悉之人便是易明这位真正久经沙场的将军,本王自然要将所有战事交给他来指挥,而先生只与本王在舱中下棋便可。”
冯景忍不住笑了起来,刘渊这样一说,他心里倒是舒服不少,他总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一直心有愧疚。
刘渊确实善于开导别人,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对他死心塌地,就算他身陷蜀中时还千里迢迢的赶去投奔。
刘渊又道:“不过本王却也和先生有些不同之处。”
冯景当然洗耳恭听。
“先生现在最大的差事,便是要不断的激起易明的斗志,便如今日的打赌。哈哈,易明这个人虽然最容易被激怒,但是却不乏精明,想必先生应该知道该用什么法子最好,只要有先生留在此处,易明就算为了自己的脸皮,断然也不会甘拜下风,定然会全力出战。”
冯景愣了,原来这才是刘渊的真实目的,现在自己的作用便是留在这里激怒易明。
还真不是一个好差事,一想到易明那满脸的胡子,一只手臂都能把自己扔到大海里,冯景委实没有半点儿信心。
不过既然这是自己的职责,做做这些坏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看到冯景已经在想怎么去“勾引”易明了,刘渊笑了笑,这确实他的主意,易明这个人虽然颇有将才,但是却是太过于刚烈了,在军中需要有一个能够让他感到威胁的人,冯景当然就是最好的人选。
这种相互较着劲的关系不仅没有任何害处,反倒对自己的水军大有用处,而且易明和冯景的关系也并不会得到恶化,只要处理得当,当战事结束的时候,刘渊敢保证,易明将和冯景成为患难与共的朋友。
而且现在刘渊根本就不用担心水军,因为这支水军已经拥有了超过了这个时代的装备,只从力量上来说,除非只一个白痴的将领,否则绝对可以海上无敌。
他真正担心的除了京城的事,便是扬州的事了。
现在扬州的各种关系错综复杂,首先王峻并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人,然后辛古铭等蜀军将士又是别有二心,加上许谨等江南望族的参与,各种关系的相互交替,实在很难乐观的认为扬州会万无一失。
若是他还在那里坐镇,自然会好过一点儿,但是刘渊却不想这么做,这种矛盾早晚都要激化,还不如现在激化的好,至少城外还有强敌围着,这几方势力都会有所掣肘,若是等灭掉燕王之后,自己回到京城他们再闹得不可开交的话,那么恐怕就会危及到大汉的江山了。
所以刘渊这才下决心离开扬州……
他正想着,冯景突然道:“王爷的话,属下明白了!”
他确实是想明白了,有这样的一个差事倒也不错,至少比整天忧心忡忡要好上很多。
“不过王爷还要答应属下一个要求!”
刘渊“哦”了一声:“先生说来听听。”
冯景悠然道:“王爷既然派了这样的一个任务给属下,属下定然竭尽全力,只不过这易将军样子可怖,力气又大,若是属下激他激得厉害了,他一拳打将过来,恐怕属下就无法再为王爷效劳了……嘿嘿……”
“先生想怎么样?”
冯景忙道:“属下不敢,只望王爷能够从中周旋一下,而且属下只在王爷的面前与易将军说话,这样就不虞他突然打过几拳了。”
刘渊点了点头,冯景这个要求倒并不过分。扬州的事想也没有用,现在是鞭长莫及,而且这样发展下去结果未必会非常失望,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去收拾倭寇和燕王的海军才好,笑道:“如此甚好,等下易将军得胜归来,本王倒要看看先生的表演。”
冯景像是整个人都焕发了青春一般,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若不是顾及到面前的刘渊,差点就摩拳擦掌起来,看来已经准备随时去应付易明的到来了。
刘渊叹了一口气,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很容易就会热血沸腾。最主要的是根本不知道自己都在做些什么。
※※※
就在刘渊和冯景准备暗算易明的时候,这位大汉正将一名倭寇将领的头砍了下来,他身后的众位将领肃然而立,谁也没敢发出一点儿声音,直到易明大吼一声之后,这群人才跟着吼了起来。
“烧船!”
易明将这个命令传了下去,也就证明他不准备留一个活口。这倒并不是全部因为他对倭寇恨之入骨,而是这茫茫大海之上,带着这么多的俘虏实在有些麻烦,而且倭寇这些人极为奸滑,不杀掉的话倒也并不放心,以前易明就吃过这样的亏,这回不准备再吃了。
无数的火把递上了上去,被围在中央的数只海盗船马上陷入了火海当中,那些东瀛武士纷纷落水,好容易的游到了船边,却被守在船上的士兵用长矛一一刺死。
各种喊杀声不绝如缕地传了过来。
直到那些船只渐渐的没入海中,易明才转过头来,这只是第一战而已,自己虽然做得狠了点儿,不过这是复仇,也是清理,并不是什么战争,所以想必刘渊也不会怪罪自己。
他将腰刀举到了头顶,大声问道:“众位兄弟,你们有多少家人死在这些败类的手里!”
先是短暂的沉默,然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呼喊声。
易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种斗志,现在满船的人都是热血沸腾,这样的士兵,不打胜仗都很困难。
他把旁边已经挤出几颗热泪的老林拉了过来,道:“老林你在这里和兄弟们喊两嗓子,老易我要去找王爷,还有那位看老易不起的冯先生。”
老林的家人便是死在倭寇的手里,所以此时最为激动,点了点头,道:“替兄弟们都谢王爷。”
易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腰刀入鞘,跳下小船,往扬威号驶来。
一路上他就想着怎么好好刁难一下冯景,这个什么都不能干的白面书生就知道之乎者也,像个女人,早就看他不顺眼,这次刘渊亲自给自己设下赌局,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
“原来是易将军,王爷正好有请!”
易明抬头一看,见霍烈微笑地站在船头,正大声和他说话,急忙行了一礼,霍烈这个人物他可惹不起,如果说他是一把出了鞘的刀的话,那么霍烈就是一把藏在鞘里的宝剑,不知道出鞘了之后是什么样,说不定金光四射,根本不用动,只用光就把自己射死了。
易明来到船上,知道底细的霍烈没有办法忍得住笑,道:“易将军来的正好,王爷已经摆下了酒宴,正准备请将军入席呢!”
“多谢霍兄!”易明拱了拱手,走进舱门,马上看到刘渊端坐在里面,而杨英陪在他的下首,冯景正专心地倒着酒,似乎完全没有看到易明进来。
“末将见过王爷、杨楼主,冯先生!”
“免礼吧!”刘渊指了指冯景下首的座位,笑道:“将军坐下说话。”
直到易明在自己的身边坐下,冯景这才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突然露出惊讶之色,道:“将军来得如此之快,莫非竟然已经大胜而归。”
易明心道我才懒得和你掉文,点了点头道:“禀告王爷,冯先生,方才末将已经将此处的倭寇全部歼灭,不知道冯先生是否满意?”
刘渊点了点头,道:“将军辛苦了,此是大功一件。”
冯景却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易明看到他的样子就心中火起,但还是压了压火,道:“先生还有何话说。”
冯景笑道:“将军得胜归来,在下早已经和王爷定下赌约,自然要认赌服输,这杯酒还是要敬的,不过……”
看到他一脸的不情愿,易明心里哼了一声,心想既然你认输了,为什么还要装成这副模样。
“不过方才将军所说之话,在下倒是颇有一些疑惑!”冯景将本来递过来的酒壶又拿了回来。
易明转过头来,道:“先生有何疑惑!”
冯景悠然地将酒壶放下,道:“方才将军所言,已经将此处的倭寇全部歼灭,在下觉得这只是将军自吹自擂而已,恐怕将军的祖籍并非江南人吧!”
易明一愣,没有弄明白他要说些什么,怎么方才还说自己自吹自擂,现在又要问自己的祖籍是哪里的人,他一时没有回个神儿来,哼了一声,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冯景向刘渊笑道:“在下以为易将军虽然在江南长大,祖籍却定然并非江南人,王爷以为如何?”
刘渊知道冯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笑问易明道:“将军此事确否?”
易明本想不答,但是刘渊问了,也只要点头道:“老易乃是岭南人士,父辈迁来江南定居。”
冯景笑道:“在下猜得不错吧,嘿嘿……”
杨英看得两人有趣,也故意插了一句道:“先生何以认为易将军并非江南人呢?”
冯景淡淡道:“江南山水清秀,人杰地灵,民风颇为淳朴,最为忌讳的便是自夸自大之辈,在下方才见到易将军自吹自擂,自然便知道他并非是真正的江南人士。”
易明恨不得拍案而起,但是他毕竟也不是纯粹的莽夫,知道冯景这是在激将自己,生了半天的气,冷冷道:“先生想要骂俺老易也就骂了,还偏偏要什么拐弯抹角,依老易来看,先生恐怕也未必就是江南人士,一点儿都不厚道。”
冯景微微一愣,抬头向刘渊望去,后者笑地点了点头,若易明就是一个卤莽汉子,方才冯景的那些话他就受不了了,但是现在冯景却不能掉以轻心,这个满脸大胡子的家伙并不简单。
“不瞒易将军,在下的祖籍便在江南,所以对江南还是略知一二的,方才言语过激,还请将军多多包涵。”
这回轮到易明愣住,他睁大眼睛将冯景看了一遍,不知道他怎么又突然和自己道起歉来了,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老脸一红,道:“先生不必说了,给老易倒酒便是。”
杨英忍不住笑了起来。
冯景笑道:“将军方才立下大功,在下已经输了,给将军倒酒是应该的。”说着拿起酒壶往这边靠了过来。
易明急忙拿起酒杯,他虽然看不上这个只知道咬文嚼字的文弱书生,但是冯景毕竟是刘渊的亲随,尊重还是要的。
酒壶和酒杯马上就要成了一条线了,冯景突然停了下来,道:“不对不对,在下还不能给先生斟酒。”
易明月兑口道:“这又是为何!”
冯景摇头道:“将军方才说已经全歼灭了此处的倭寇,不知道现在还敢不敢承认此事了。”
易明疑惑地看了看刘渊,心道倒个酒还要这么麻烦的,不耐烦道:“老易说的话怎么会不敢承认。”
冯景将酒壶又收了回来,道:“既然将军敢承认自己说过这句话,那么在下十分佩服将军的胆量,只不过……”
易明有些无法忍受了,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将军如何证实此事。”
“这个……难道你这书生还以为老易骗你不成!”
冯景悠然道:“这倒有些难说,若是将军骗了我,这杯酒喝了下去,我冯景的名声失去是小,王爷的脸面上也是不好看的。”
易明恨不得一把抓起冯景,把他拎到战场去看一看,不过也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但是现在他的忍耐也差不多耗光了,紧紧地捏着拳头,恨恨地盯着冯景。
刘渊知道该自己说话了,笑道:“先生究竟如何才能相信易将军已经全歼了此处的倭寇。”
冯景对刘渊感激不尽,要是易明真的打自己一拳,那可不是好玩的,忙道:“其实这也简单,只要十日之内,在下看不到任何一个倭寇的船只来袭,便是易将军赢了,若是相反的话……”
易明有些冲昏了头脑,也有些过于自信了,道:“就按照先生说的去做,若是先生确实没有看到倭寇的船只来攻打我军呢?”
“那就是将军赢了!”
易明迅速道:“末将恳请王爷做主,还望下次不要再让冯先生抵赖了。”
刘渊知道他现在有些气愤过头了,连自己都怪上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笑道:“将军放心便是。”
说完这句话后,刘渊和冯景对望了一眼,两人会心一笑。
杨英当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得皱了皱眉,刘渊什么时候也喜欢玩这种游戏了,不过看起来效果倒是非常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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