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医生,预约今天九点的张婧妤小朋友已经到了哦!”身着粉色制服的护士轻敲几下门板后,一颗脑袋探进来对里头的人说。
办公桌前的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正低头写着什么,手里的笔移动速度很快。那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字体张扬而不失格调,力透纸背。
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祁允澔淡淡的说:“请他们进来吧!”这家儿童康复中心专门治疗一些有心理疾病的孩子,类似于自闭症、多动症之类的问题。作为这里的股东,他只是偶尔来客串一下,所以想要指定由他治疗的,必须提前预约。
落下最后一笔后,他从旁边的资料架上取过一本病历,上面正是准备要进来那位小朋友的具体情况,粗略的扫过一遍后,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敲门的节奏不是很快,显示出站在门外的人比较好的修养,祁允澔扬声道:“请进!”
一位身着小碎花连衣裙的女子抱着小女孩走进来了,有礼地跟他打招呼:“祁医生你好!我是张婧妤的妈妈,今天麻烦你了!”肩上的包包刚好在进门时碰到门板,她只能空出一只手把包包固定好,这才抬起头看向这位名气不小的儿童心理医生。
就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祁允澔的目光顿了一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震荡得让他的脑子也变得一片空白,没有了思考的力气。
见到医生呆愣的表情,宁欣妍纳闷地轻声叫道:“祁医生,你还好吧?”好奇怪,不会是没休息好,所以走神了吧?
略显狼狈地收回自己的视线,祁允澔故作平静地说:“我没事,谢谢关心!抱着孩子很累吧?快请坐!”说完赶紧起身,绕过办公桌走过去替她把椅子拉开,尽显绅士风度。
感受到他如此热情的服务,宁欣妍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地向他道谢,客气地说了好几句才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带着女儿辗转换了好几家医院,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好说的医生,只是这位长相俊逸的医生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说不出来的熟悉。
回到座位上,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都投向病历,祁允澔淡笑着问:“能给我大概介绍一下孩子的病情吗?”若不是勉强扯出的笑意,只怕他的脸色会很难看吧?
了然地点了点头,宁欣妍就开始把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修剪出弯弯弧度的娥眉,因为女儿的情况而皱到了一起。
只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她,并没有发现,坐在对面的男人,因着她的叙述而不时地握紧双拳,那双深邃的星眸中有着隐忍的神色。
不想让自己以一副苦情的模样示人,末了宁欣妍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以后点点的情况应该会好很多,我们已经成功逃出那烦人的牢笼了。”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果断的离了婚,离开那个不再值得她任何付出的渣男。
对上祁允澔不解的眼神,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昨天刚领了离婚证,你可以对我说声‘恭喜’,但是不需要任何抱歉或者惋惜的话。”
那不堪回首的生活,能让她彻底摆月兑掉,正求之不得呢!什么爱情,什么家庭,全部都见鬼去吧!
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张小脸,祁允澔过了好几秒钟才咧嘴笑道:“那真要好好的恭喜你了!”语带双关,他的心底竟有雀跃的情绪在作怪,原本阴霾的心情仿佛迎来了一线阳光,照得人暖暖的。
了解大概的病情后,才和她约好三日后再来,到时会做好具体的治疗方案。直到母女俩离开他的办公室,男人才缓缓起身,把窗帘一把拉开,贪婪地想要再多看那抹倩影一眼。
当初没有去争取,换来了多年的感伤。七年的时间,你,又怎能过得不幸福?
出了医院,宁欣妍立马抱着点点飞快地往附近的公车站走去,时间不早了,她得赶回去买菜做饭。看着渐渐偏西的太阳,心头很是着急。
此时已经是下班高峰期,公车站台上满满的都是人。远远看到213路缓缓驶来,她赶紧奋力挤出人群,争取能先挤上车。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生怕涌动的人群会挤到点点,她还得一边大声提醒着前面的人让路,同时不忘夹紧自己的包包,以免有人趁着拥挤的时候顺手牵羊。
车子的前门都站满了人,最后只能让人帮忙投币,然后快步跑到后面,从后门上车。脚跟还没站稳,车子已经开动了,幸好车里都很挤,让她才不至于失去重心而摔倒。
坐了将近十个站才下车,这时才发现,原来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湿了。这简直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可是从此以后,她都要过上这样的生活了,没有经济来源,别说租房了,就连自己和女儿的温饱都成问题。
不远处路边菜贩子的吆喝声拉回了宁欣妍的思绪,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再不加快速度,连菜叶子都轮不到她捡了。
拎着简单的几个菜背着女儿往她们临时的落脚点走去,她还很有耐心地一边跟点点讲解路况:“点点,我们住的这条叫新民路,现在住的地方叫枫林阁,是秦阿姨的家。这两天等妈妈去找到房子了,我们就搬家,你还记得我们今天是从几楼的房间出来的吗?”
虽然后背上的小人儿永远不会有任何声音发出来,但宁欣妍仍固执地继续跟女儿做交流,这已经成为她的一个固有习惯了。
“就她这样的赔钱货,你还给她治什么?我看这丫头根本就是傻的,治都治不好!就是个无底洞,浪费钱!”脑海里忽然闪过婆婆李庆兰那刻薄的话,哦不,这会儿已经算是前任婆婆了,她前夫那重男轻女的母亲大人。
想到那老太婆惯有的趾高气扬姿态,还有经常看着点点那鄙夷的眼神,宁欣妍就气不打一处来。女儿怎么了?她自己还不是女人,凭什么瞧不起女儿?
简直就是无理取闹!亏她之前还尽职尽责地努力去扮演一个好老婆好媳妇的角色,到头来竟然换来的是丈夫出轨的事实。呵呵,那一刻她居然没有哭,也没有骂那个变心的男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离婚吧,女儿归我,其他我什么都不要。”
也许是累了吧?才会变得越来越麻木,曾经的山盟海誓早就烟消云散了,又有几个男人能抵得住外界的诱惑?尤其是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里。
“叮——”胡思乱想中,电梯已经到了八楼,她连忙收起所有的情绪,带着女儿进门。她没有时间去感怀自己的身世,因为还要给女儿做饭,就算她得了自闭症,不好治,那也是宁欣妍的掌上明珠,绝对不允许别人嘲笑、诋毁。
两个人的饭菜很简单,不必像以前那样,照顾这个的口味,又要看那个的脸色。现在很容易解决,只要能保证女儿的营养跟得上,她自己倒是无所谓的。
只有一条清蒸鲈鱼,对母女俩来说已经足够了。其实宁欣妍还可以更节俭一些,蒸鱼不过就是让女儿的伙食不至于太差劲,她自己则啃馒头。鱼肉是舍不得吃的,就用馒头蘸着鱼汁,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吃过饭后就把刚买来的报纸平铺在茶几上,一边咬着笔杆一边认真研究上面的招聘信息,必须早点找到工作才能维持生活。
毕业后就马上结婚,然后孩子又随之而来,她的人生就此被打乱了节奏,连一点工作经验都没有,能做什么呢?
无论如何,总要勇敢地迈出第一步。打起精神过滤着报纸上的广告,就连中缝都不放过,还在心里暗暗揣测,自己适合做什么工作。
幸好秦乐姗这套房子里设备都一应俱全,选定了几个有意向的单位后,宁欣妍立马就写了份个人简介。看着总觉得不好,又修改了好几遍,这才发送到用人单位的招聘邮箱。心里祈祷着这八家公司能有两个通知她去面试就好了,至少那会是另一个希望。
过了两天,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她都不抱任何信心了,又对着报纸画圈圈。就在这时,接到了其中一家服装品牌公司通知她去面试的电话,这个好消息让她欣喜若狂!
满口答应下来后,就决定先把女儿送回娘家,至少在面试的这段时间能确保孩子的安全,这样她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穿过那条从小在那长大的小巷,不时有认识的邻居跟她在打招呼,刚踏进家门,就看到母亲正在剥毛豆。
“妈,我回来了。”淡笑着打招呼,并抬起女儿的小手,朝母亲挥挥:“点点,快跟姥姥问好。”这点礼数还是要教的。
抬起眼皮看了她们一眼,廖国珍面无表情的说:“哦,回来了,怎么只有你们娘俩?玉森没回来吗?”哪次不是一家三口回来的?今天也不知道吹的是什么风。
轻咬了一下嘴唇,宁欣妍鼓起勇气道:“我们已经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