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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来到。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遍地的油菜花开的如云如盖,说是遮天蔽日也绝不夸张。尤其是闽江一带,气候本就偏暖和,这些花花草草开的早也开的灿烂,偶尔出行至此的游人,能被大片大片开得灿烂的油菜花震惊的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当然,在城里是看不到这样的景象的,但正直春日,家家户户又都有院子,少不得种点儿迎春花凤仙花鸡冠花什么的应应景,因而无论走到哪儿,都是百花绽放俏争春的美丽风景。
话说闽江这个地方,在大晋朝,也算的上是一块福地了。闽江,当地人又称之为福建,虽然此福建绝对不是彼福建,但一样东临靠海,一样有海盗出没,也是一样富饶的海货之乡。
阿楠很想去洛阳看牡丹,虽然此时那洛阳也非彼洛阳,季节也不对,但对阿楠来说,历史上曾经存在过的地名出现在自己眼前,也是一件十分值得好奇的事情。
“阿楠,这回出海,你可要小心着些,那些海盗不是吃素的,别又给人砍伤了回来。”鲁大海望着眼前清俊异常的少年,忍不住唠叨起来。
他还记得,一个月前,阿楠浑身是血被人抬回来的样子,太触目惊心了。虽然后来知道,他身上的血多半都不是自己的,只是胳膊给砍了一道口子,而且没过半个月就好了,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阿楠今年才十五岁。
十五岁的少年郎,本是该坐在书院里读着圣贤书,想着日后长大成人报效家国,或是学一门手艺,以图养家糊口,又或者,是正该谈婚论嫁,梦想着娶一名貌美贤妻的年纪,他却已经当了两年的船员,在海上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天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就是那些老船员,也不保证自己每一次出航都能平安回来,挣够了钱,就恨不得立即退下来,做点小生意图个安稳。
“放心吧海哥,我心里有数。”阿楠不在意的笑笑,嘴角旋起两个小小的酒窝,本就长得俊俏,这下又添了两分可爱,让人不喜欢都不成。“那帮子海盗,还没人是我的对手。”
鲁大海看的怔怔的,他早就知道阿楠长得好,看也看了好几年了,怎么能不清楚,可每次看见他还是忍不住要感叹,这世上,怎会有这样俊的少年。
他们这一条筒子巷里,大大小小的姑娘家,哪个不惦记着阿楠。可这小子,愣是不开窍,隔壁街的街花都主动上门投怀送抱了,这愣小子,愣是把人给赶了出去。
说什么,婚姻之事,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相授受不可取这样的酸话——这要是个秀才老爷说的,也就罢了,可他阿楠,不过就是个穷小子。
也不想想,真要父母之命,哪家爹娘这么想不开,会把女儿嫁给他这么一个啥都没有,还整天风里来雨里去,不知道哪天就葬身鱼月复的船少?
船少算是好听的说法了,其实他们这些出海的船员,风评都不好。他们这些人,原先大部分都是街上的混子浪荡子,找不到安稳的工作,不得已这才当了船少。
也就阿楠这小子,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突然有一天就出现在了船队之中。
看着瘦瘦弱弱竹竿样的小人,却很有一把子力气,靠着几样庄稼把式的拳脚,愣是把十来个光膀子闲汉揍的不轻,好几天下不来床,这就给闽江最大的船老大给看上了,招揽到了麾下。
鲁大海从前也是个船少,也出过海,见过血,身板结实,见过的不少狠人。他自己也是个厉害角色,要不是当年有一次跟海盗火拼起来,被人砍伤了腿,也不会年纪轻轻就退居幕后当起了管事,这还是船老大看得起他,他又识几个字,要是旁人,给点遣散银子也就罢了。
这也不是说,他就喜欢耍勇斗狠,毕竟他识字,也就是年幼的时候私塾里偷学的,勉强会看账本罢了。要他一整天的对账,还不如出去跟人耍刀子来的容易,这不是没办法么?好在阿楠教了他几个法子,如今他看起帐来,可是比账房先生还要老道,一点都不怕人家玩猫腻。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阿楠特别奇怪。明明一身本事,识字还懂算学,却愿意只当个被人看不起的船少,也不肯找个正经活干。他看过阿楠帮邻居大婶写给秀才儿子的家书,那一笔字,福建这儿就没几个秀才老爷的字比他写的好看的——当然,他也就见过那些在街边摆摊给人写信的假秀才,正经的秀才老爷,才不会跟他们这种人有牵扯。
对他们来说,跟他们多说两个字都是玷污了自己读书人的清白。
鲁大海才不在乎,他也瞧不上那些只靠着家里供养,一辈子都死读书又自命清高的所谓文人。
有本事,就考个举人考个进士,当个官老爷给他们看看啊!
死要面子活受罪!
话扯远了。
总之,阿楠会的东西很多,绝对不是什么街头的混混小子。闽江从前也没他这号人,听都没听说过,就好像是突然之间冒出来的一样,还把所有人都震慑了。
阿楠这小子,别看长得清俊好像是谁家的贵公子,哪怕穿着粗布衣服也难掩他通身沉默清冷的气质,却别有一股子狠劲,出手快很准,一准儿能让人哭爹喊娘的回去。可别看他拳头厉害,在岸上,他却从没伤过人——他有的是法子,揍得你既不伤筋动骨,又让你下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学会乖乖绕道走。
船老大看重他,鲁大海却是怜惜他。
因为阿楠跟他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你说,这样一个人,得多妖孽,才能没人管,还长成这样?
鲁大海原本是不相信的,他也试着偷偷调查过,但结果,总那么不尽如人意。不是断了线索,就是查不出根底,所以才说,他是凭空冒出来的,好像从深山老林出来的一样,让人模不着头脑。再者,这世上大概也没人会无缘无故诅咒自己的爹娘早死,想来,他恐怕还真就跟自己说的那样,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鲁大海却忘了,孤儿也分很多种,一种是爹娘亲人都死干净的,一种是有爹娘却不知道是谁给抛弃了的,还有一种,是自愿的,就算知道有亲人,也无所谓认不认。
阿楠就是第三种。
“知道你厉害,可还是得小心,你大海哥我当年不也是自以为打遍天下无敌手,一不小心就成了个半残。”鲁大海拍拍自己的跛腿,笑道。这伤,他早就不在意了,或者,还觉得有些幸运。要不是早早受了伤,他也不会过上现在的日子。
他经历过,知道那种感觉,所以也希望,阿楠也能早早不用再过那种刀口上舌忝血的日子。人生于世,谁不希望过的舒舒坦坦的,谁乐意整日去拿命去拼。
还不是为了生活。
说起来,阿楠应该攒了不少钱了。事实上的确如此,哪一回出海,他不是拿大头?船老大器重他,自然没有亏待的道理,他出海又勤,每回给他的都是最大的分子,加上红包,两年之间的数目绝对有上千两之多,就算做点生意,也尽够了。
可这孩子,却没有存下多少银子。
若要以为阿楠是个大手大脚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阿楠是吃喝嫖赌一样都不沾的,那日子过的简直比和尚还清静,若非这小子留不住银子,又没有父母爹娘帮衬,恐怕早就有人想给他做媒了。
可能会有人会问了,这样一个人,他的银子都去了哪里?
说起这事,鲁大海就想仰天长叹。一个平日里吃喝,还要沾兄弟们的便宜的少年,每回得了银子,却都送到了城郊的济慈院。
所谓济慈院,其实就是一个民办收养所。正因为是民办的,所以几年来,一直都入不敷出,靠着大伙接济,才能把里面的那些孤儿孤老好好养着。这两年,因着阿楠的无私贡献,济慈院的日子好过了很多,阿楠也混成了里面的熟脸,那儿上上下下的谁不认识他?
也正是因此,大伙儿才不介意让他跟着蹭吃蹭喝。
别看他人小小一个,胃口却大得很,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放到他身上绝对靠谱。但架不住人家不挑剔,粗茶淡饭他一样能三大碗往肚子里咽下去,一点不带嫌弃还吃的喷喷香,搞得大婶嫂子们个个都喜欢他,没事儿就爱把他往家带——不说别人,就是他家那口子,还不是整日惦记着让他带阿楠回家吃饭?
都说吧,再混的人,心里都有那么点儿善心的时候。看到这样的阿楠,就是跟他有仇的,也恨不起来的。很多从前被他揍过的混子,如今见了他,都会乐呵呵的叫一声阿楠小兄弟,没事儿还会去济慈院转两圈——那铁定不是去收保护费的,而是帮忙除除草,干点儿力气活什么的,咱没银子,可以出力嘛!
这就真正应了阿楠说的,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那句话了。
说起来,因为阿楠的存在,他们这片的风气都好了不少。
“知道了,海哥,我先家去准备准备,回头再去看你和嫂子。”阿楠笑笑,对鲁大海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日子是自己在过,旁人再怎么说也没有用,何况他本就是个固执的人。挥挥手,潇洒的转身离去。
望着少年消瘦的背影,鲁大海有一瞬间的怔忪,都快看不见了,才冲着他的背影大喊:“阿楠,下回得了银子,好歹自己留点儿把你那破屋子修一修!”
少年已走远,没有回应。但鲁大海知道,他一字不落都能听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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