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脑海之中只有一种想法,那就是离开这个地方。
只有我销声匿迹,一切都才会回归平静。
末了,我不顾满身疮痍的两只小妖,心中愠怒之情仍是愈演愈烈,充斥着头目,晕眩昏沉。
我扇动着双翅,飞出岩洞。
百年来,我鲜有飞出洞窟的机会。
阿娘总是说:“阿眉,你现在还很弱小,外界凶险至极,随便一只小妖,都能将你卷入月复中,切莫独自出洞,等到你再强大些……”
我问:“要怎样,才算的上强大,这里的景色我实在看厌了,住着憋屈的慌。”
阿娘沉吟一番,这才缓缓开口:“等到化形之后,有了妖力。才算得上有自保能力。”
……
此刻,阿娘所说的告诫,全成了过眼云烟。
就算未曾化形,我也断断不得待在此处。
当我飞出岩洞之后,仍是忍不住,回头一望。
这才注意到,洞窟顶端雕琢出三个凡人间的字“乌渊洞”
这里,就是我住了四百年地方,只是此刻却要离开。
不顾一切,扑扇着翅膀,朝着前往幽暗一片密林飞去。
外界景色固然美妙无比,我却没有半分心思驻足观赏。
就这般,不知飞了多久,直到体力渐渐消耗一空,我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景色。
只见,四下皆是一片银装素裹,晶如光斑的雪花,如若柳絮,徐徐而落。
我累乏了,远远的,嗅到幽冷的梅花香气。顺着花香飞去。
没过多久,果真发现一株有些年头的梅花树。
那梅花竟生长在一座荒芜的山峦之上。嶙峋树枝向上空攀生,棕黑色的枝条之上,盛开着如同胭脂般赤红的花瓣。
薄如蝶翼一般的花瓣,随着寒冷的风,缓缓飘落。
梅花树下,厚厚的雪花之上,乃是一点点汇聚成片的殷红之色……
我寻着香气,落在高高的梅枝之上。
所看到的并非什么人间美景,而是一所年久失修的古破庭院。
山峦之上,一块块破乱不堪的青灰石砖,所砌堆成的围墙,在山顶处,圈出一块地来。
院墙之中,则是一处更为残破的屋舍,屋脊下的楔木被白蚁啃噬粉化,门扇歪七扭八,墨色砖瓦也是掉落数块,无人修补。
然而,就是这样一所断壁残垣中,竟然还有生命的迹象。
我看到,一名身穿青色长袍的少年,骨骼清妍。
他像是不知外界的寒冷,呼吸之间,虚白水雾随着鼻息缓缓而出,独自一人站在院落之中,挪移脚步,手捧经书,如痴如醉的翻看着。
少年并未像凡人那般,蓄起悠长的发丝。
他光溜溜的脑袋,仍能看到发根的青迹。
我感受不到此人身上的妖气,想了想,便是心中一喜。
暗自道,莫非是让我碰上凡人不成?
我曾听阿娘说过。
凡人之中也有潜心修炼,想要踏入仙途之人。
其一,便是牛鼻子道士。其二,则是秃驴子和尚。
这两者,皆是妖类忌惮之人。
我看着青袍小僧的脑袋,便知晓,此人定是修炼佛道之人。
自小,在我身旁徘徊的,都是些各类小妖。
阿娘长长在我枕边叙述着,凡人是如何如何,如今,当真让我碰上凡人,好奇之意不以言表。
我站在树枝上一动不动,睁大双目,想要将眼前之人的一举一动净收眼底。
不知是我的视线太过强烈,还是因为什么。
青袍小僧一分分挪动的脚步,忽的一滞,微微低着脑袋,眉尖一勾,露出些许疑色。
而后,他缓缓转过身来,双手攥着**,覆在身后。仰着下颌,宛如花瓣的眼眸,看向我身处的这株梅花树。
他的的面庞,好似不染尘埃,仿佛烟雨之后刚刚露出尖角的青莲,不妖不惑,橘色的唇,映着一抹珠光,散发轻然撇唇一笑,这世间颜色,仿佛都淡漠许多。
清瘦的身子骨,撑着一件较为肥大的僧袍,光看相貌,不过十三四岁模样,让人见了,不由的心生垂怜之意。
乌色的眸,很是轻而易举的就看到了站在梅树上,驻足观望的我。
我心中惊疑,对视上的他那犹如沉潭般的眼眸,微微一怔。
心中暗道,莫非,他是察觉到,我在看他?
看着他浅勾的唇瓣,微微眯缝的双目,心中竟生出一丝惧怕之意。
听说修炼僧道之人,皆是喜爱打着降妖除魔的口号,使得绝大多数好妖,灰飞烟灭之人。
我有些慌张,生怕他认出我是妖禽。
然而,一人一妖,就这么互相看着对方,未曾动身分毫。
我像是被迷了神窍,就那么呆滞的看着。
忽然之间,青袍小僧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将手中**放在一块青石之上,随后,便是抬起脚来,快步向屋中走去。
我看到这一幕,更是有些不解,伸着脑袋,努力向院中望去,想要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半响,也未曾见他从屋中走出。
我有些不耐,又是扑扇着双翅,飞落在塌方的院墙之上,正对着青袍小僧进入的门口。
就在这时,就听见“刺啦”一声。
随后,破旧的门扇就是被他一把拉开。
只见,青袍小僧修长的双手之中,竟捧着一层晶莹的米粒,走了出来。
他望向院外那颗梅花树,却没有发现我的身影,随后,又是四下张望起来着,最终,将目光锁定到站在院墙上的我。
青袍小僧捧着米粒,踱步而来,好似很是希望我去啄上两口似的。
我见他那副略含喜然的神色,心中却是划过一丝鄙夷。
难道,他看不出我是只乌鸦吗?
乌鸦喜欢的,可是肉食。虽然素味有时也吃,比如桂花糕……
他捧着连蚂蚁也味不饱的小米粒,就想来yin*我?
真是可笑。
心中虽说百般不屑,暗自道,千万不要被几粒小米所诱惑。
不过一路飞行下来,确实饿的发慌。
就算是一小把米粒,我见了也是咽了一口清涎。
乌黑如墨的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扇动起双翅,黑绒绒的稚羽缓缓飘落,与那纯白无暇的雪花,随着寒风,一同向着青袍小僧飞了过去。
两种色泽交织在一起,着实显得古怪……
毕竟,墨黑与素白,本就该是无法相融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