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医话罢,便将刚出生的婴孩塞入我的怀中。
随后,妖医几近干裂的唇,咧出古怪的笑意,她扯了扯遮住面孔的衣帽,一把推开房门,蹒跚走了出去。
我看着妖医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深夜之中,竟有些失神。
没过多久,便是被毫不停息的啼哭声,引回神识。
低下头来,看到的则是拳头大小的面庞,如同凝脂一般,吹弹可破。
望着他犹如春桃般的小脸,心中却是划过一抹酸涩之感。
我乃是他们公认的蠢物,而这孩子就连妖医也夸赞,他是千年难遇的天才。
这般看来,我与怀中胞弟,像是极端一样的存在,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却是不忍叱鼻一笑。
然而,就在我将这孩子揽入怀中之时,聒噪的啼哭便是蓦然止住。
戛然而止的哭声,使得我为之一怔,螓首一看。
他犹如染墨般的眸子,正散发着星辰般的光辉,美不堪言。
当我看到,他的乌眸中倒影着的,乃是一张略含愁眉不展的面庞,心中便是咯噔一声,苦涩不已。
这时的我,才想到阿娘曾经说过的话语。
作为长姐,不得再恣意妄为下去,必然要三思后行,为后辈做好榜样。
现在的我算甚么榜样,只会暗自垂怜,为之伤神。
倘若今后,白鸾以及胞弟,见了我终是愁眉不展的样子,他们定然也会为之抑郁。
想到这,我便是轻晃脑袋,不再多想,将目光全数放在眼前婴孩之上。
这时,躺在床榻之上,面如白纸,身体虚弱的阿娘,喘着粗重的气息,艰难的说:“阿眉,将他抱来让我看看……”
我听了,便是立即上前,将他放在枕边,让阿娘能够看到他。
然而,在我刚刚撒手放下,他便又是张着粉色的小口,极力哭闹。
我见了这番状况,手脚突然慌乱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阿娘半阖双眸,伸手轻然抚上他的脸庞,浅声道:“呵,这孩子怕是黏上你了,刚一放手,便是哭闹不止。”
我笑嗔道:|“幼时喜爱哭泣,长大定然也是没有男子气概。”
“这可不一定……”阿娘陷入沉思之中,轻笑道:“阿眉,白鸾的名字是你起的,不如,连你胞弟的名字,也一同起了罢。”
“我来取名?”
“嗯……”
阿娘这么一说,心中则是泛起一丝戏说之意,我说:“这孩子泣然不止,比那盛夏的蝉虫还要聒噪,不如,便唤他阿蝉罢……”
话音刚落,他也不在啼哭,好似对阿蝉这个名字,颇为满意一般。
“阿蝉……”阿娘深吸了一口气,口中缓缓念叨:“这孩子真是古怪,就连我这个阿娘,他也不愿亲近,却像是能够听懂你的话语一样。既然叫了阿蝉,他便不再啼哭,那就叫他阿蝉。”
……
阿蝉的出生,为洞中添了不少喜气。
如同阿娘所说,阿蝉自从出生起,就喜欢黏在我身旁。不管是夜里,还是白昼,只要我离开他三丈远的距离。阿蝉就会不要命的嚎啕鸣泣。
除了阿蝉如此烦人之外,已经能够走路,呀呀学语的白鸾,也总是徘徊在我身边,让我喂食,以及洗漱。
由此一来,两个扰人清修的家伙,使我大为头疼。
苦的那个人是我,而阿娘则是没事赏赏花,与阿爹两人花前月下,过的好不自在。
五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五年之中,妖界的大战也渐渐趋于尾声。
这段时间里,阿爹也有了时间,回到乌渊洞中。
当容光焕发的阿爹,身穿铠甲,手持长枪从外面回来,他第一所找的人,并不是阿娘,而是已经五岁的阿蝉。
阿爹照常提着桂花糕,来讨阿蝉,以及白鸾的欢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鸾与阿蝉并不像数年前那般,需要我瞻前顾后,悉心照料,至此,我才稍稍解月兑了些。
白鸾生的白净可人,阿蝉也是机敏过人,两者皆是我极为喜爱的存在。
本以为,他们两名年纪相差无几的幼童,会成为关系很好的玩伴。
然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我想象之中的那么美好。
幼童只有自己的一番世界,他们两人在我面前,总是会装成一副有好的模样,背地里则是互相厌恶对方。
只不过这件事也是我过了许多年,才逐渐发觉。
记得有一天,貌若玉童的阿蝉,穿了身剪裁合体的墨色镶边团花锦衣,脚踏金边靴,与白鸾两人在院中耍闹。
我站在一旁观望着,只是由衷的夸赞了一声:“阿蝉,你穿玄墨色的衣袍,最为好看。”
阿蝉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间说出夸赞之言,他微微一愣,随即缓过神来,便猛地扑进我的怀中,稚女敕而又欣喜的说:“阿姊,那我今后只穿墨色衣衫给你看,可好?”
我本以为,阿蝉所说的话,不过是一句笑言,并没有多加在意,毕竟幼童的忘性极大。
只不过,自那之后,阿蝉当真除了暗色衣袍不穿。
我见了,则是暗叹一声,劝言道:“阿蝉,墨色太过沉重,你这个年纪,并不适合,还是换一种颜色罢。”
阿蝉却是不顾劝说,每每做新衣时,他总是会说:“要墨色的。”
夸赞了阿蝉之后,年仅六岁的白鸾,自然也是心中不甘。
白鸾便整日与我厮磨,扯着我的衣角,问道:“阿娘,我穿什么颜色的衣衫好看?”
我心不在焉,随意回答了一句:“你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本以为我的说辞,会让白鸾欣喜不已。
然而,白鸾听了却不作罢,他依旧板着张脸,执意让我说出一个颜色。
无奈之下,我又是指着纱帐,柔声说道:“素白之色最适合白鸾不过。”
至此,白鸾才牵唇一笑,很是满足的撤开紧抓不放的手指。
也自从我说了,白鸾适合素白之色后,家中又多了一个非素白不允的人儿。
阿娘每每见到白鸾与阿蝉两人,一并玩耍,她总是会凑在我耳畔说道:“他们两个鬼灵精,莫不是要勾人的魂魄不成?”
我听了,只是苦笑,毕竟,照成现在这种状况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