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大宅依然如故，如少了那份亲切感。
母亲在客厅接客，冯婕想绕道而行，却被眼尖的母亲看到，呼唤了去，莫诗诗将她拉到身边，向那个年长的妇人道：“妈，这是小婕，您还没见过吧。”
“真人比照片好看，过来，小婕，来外婆这里，让外婆仔细看看。”莫老夫人大概五十出头，但因为保养得好的关系，看起来像四十有几，乌黑的头发盘起来，慈祥的面孔没有明显的皱纹，她今天穿了一件湖水绿的长衫，看起来整个人都很清爽，身材高大，双目炯尚有神，如果不笑，有股天生的威严，冯婕想，大概家里当家作主的就是她了。
她很乐意亲近她，于是走了过去。
莫老夫人拉起她的手，“就是瘦弱了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真让人担忧。”
“是我不好。”莫诗诗将一切不好的都揽上身，似乎这样她很乐意做似的，但明明跟她没关，她这么做真的没有必要。
冯婕说：“妈妈，是小婕不好，总让妈妈操心。”
可不是，上次剪衣服事件，因为大家都知道是她做的，却因为母亲坦护，让老爷更加下定决心离开她们，离开这个家，即使有挽留余地，却也狠心地没有留恋。
俗话说烂船也有三斤钉，情况再差，总不至于让妇儿流落街头吧。
但人有时就是这样，一旦憎厌，不再留情，可以做得更决绝，例如在金钱上不再大方，不肯再施舍。
莫老夫人模了模她的头发，叹息一声：“孩子真懂事，大人的事，小孩无辜受牵连，小冯，有没有恨爸爸？”
“恨。”冯婕咬着牙道。
“这就不对了，恨一个人是需要力气的，而力气与自身有关，它会让你食不下饭，睡不着觉，做什么事都力不从心，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冯婕愕然。本以为她会站在她这边，没声地说冯樟华怎样不对，应该咬牙切齿，没声地说他坏话才是，没想到外婆居然是这么一个宽容的人，看来，真的人不可貌相啊。
莫老夫人转头跟莫诗诗道：“搬去我那住吧，跟这个人还有什么好见面的？离婚手续快点办下来，钱，拿回自己的就好，你还有小健与小婕，成全那对不要脸的贱人吧。”
“妈？”莫诗诗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母亲，本以为母亲今天到来，是为自己出一口恶气的，怎么敌人还没现身，就先退下了？这到底闹哪样啊？
“我明白，也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关键是现在闹，对你没有一点好处，既然他儿子都有了，法律上，怎么讲你都是赢了，感情没了就没了，犯不着跟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捆绑在一起，耽误了你自己的前情，看你终日以泪洗脸，一下子像老了十岁那样，何必呢？”
冯婕听完不由得看了母亲一眼。
她今天穿了件皱了的棉衣，头发蓬松，双眼陷了进去，皮肤干皱，双目虽然乌黑，却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整个人看起来是那样的无精打采，怎么看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一个人，如果不是精神折磨，断断不会变成这样，真是苦了她。
她这么坚持，不过是想让孩子们可以再住在这里，不至于流落在外，用心良苦，却总日受到生活的折磨，虽然这两年时常感到疲累困倦，看似安睡却总是恶梦连连，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若不是今日母亲上门，她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回娘家，她是不敢的，在那个年代，离婚与搬回娘家一样让人不堪，闲言闲语分分钟可以要一个人的命。
或许她没什么，但让父母蒙丑才是罪大。
不过，莫老夫人上门，足以证明，任何东西都不及女儿重要，想通这一点，莫诗诗笑了：“妈，你认为没问题，我便带着孩子搬回去。”
莫老夫人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她微微翘起嘴角说：“你爸说自从你妹妹出嫁后，家里便冷清了很多，你回去住，我们欢喜还来得及。”
“爸爸——他身体好吗？”。
“很好，你回去就知道了。”
正说着话，却见李倩与陈妈从外面回来，莫老夫人眉毛一挑，低声问女儿：“就是她？”
“是。”
她站起来，像刀一样的目光刮过李倩身上，李倩明显感到了她的敌意，忍不住想加快几步回到楼上，莫老夫人喊：“站住。”
李倩不住自主地站住，跟在她身后抱着婴孩的陈妈也站住。
“长得挺好的，却生了一副坏心肠，可惜了。”
李倩脸上红一片，绿一片，却不敢发作，冯樟华不在家，闹起来她只有吃亏的份。
却不料这时孩子哇地一声哭起来，似乎被压抑的气氛吓到了，李倩对陈妈训斥道：“抱他上去，愣在这里干什么？”
陈妈答应着，匆匆忙忙抱着孩子上去了。
“倒挺爱护孩子，不愧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你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不知道知道自己的孩子受了委屈，会怎样？”莫老夫人句句到肉，就差一把掌挥一去将狐狸精打死。
李倩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迎战，她说：“我不明白太太意思。”
“冯家太太只有一位，你要坐冯家太太的位置，我想没那么容易吧？”老夫人顿了顿，接着说下去：“不过跟你这种女人共侍一夫，真是降低了我们诗诗的身份，冯太太的位置也只有你这种人才会视如至宝。”说完冷笑一声，让人听着寒至入心。
冯婕眼睛微转，感觉好戏就要上场。
果然，李倩受不了这样的冷嘲热讽，张牙舞爪地道：“斗到底，还不是我赢了，你女儿输了，输了就输了，还要你这个母亲出面，真是服了她，樟华爱的是我，她凭什么跟我斗？”
如果口不择言，已经乱了阵脚。冯婕心里轻轻叹息一声：输了阵，还怎么斗？爱是挂在嘴边的吗？如果没猜错，爸爸与她也不会太长久，一个没安全感的人才会口口声声将男人爱她的这种话挂在嘴边，实际上，她已经输了，只是不承认而已。可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