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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绿云的话,沐思绮犹有些不大相信,又问了一句:“兰儿真是这么说的?”
“可不是。奴婢也觉得有些,有些雷声大雨点小,只怕以后更难约束住人呢。”绿云踌躇地说着话,看了一眼沐思绮,又道,“表姑娘心里慈悲,是不忍罚他们。既然让他们去管事妈妈哪里自己承认错误领罚,那就让管事妈妈给表姑娘撑撑场子,免得让人觉得表姑娘太好说话了。”
按照沐思绮的思路,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总是要杀鸡儆猴,拿个露头青才是。她没想到,沐芝兰竟然轻飘飘地丢了一句“府里凡事都是有规矩的,自己去管事妈妈那里领罚吧”。
思量半晌,沐思绮抬眸对红莲道:“去跟六合家的说,让她意思意思就成了,年节下的,表姑娘也就那么一说。”
“太太……您怎么不给表姑娘撑腰啊?”绿云有些着急了。
红莲也望着沐思绮,很困惑,怎么公然让自己去告诉管事的给几个人放水呢?不该是狠狠地惩罚一番吗?
沐思绮靠在迎枕上,半眯着眼睛,仿若睡着了似的。好半晌,她才催促道:“还不去?我自有主张。”
她话音刚落,帘子就被人撩开,响起了叶二舅的声音:“什么事儿自有主张啊?”
三人急忙起身,沐思绮整理一下衣服,向叶二舅行礼道:“见过老爷。”
红莲和绿云也跟着行了礼。
叶二舅摆手让两人出去,看着沐思绮的玉面,盯得沐思绮有些不大自在。
等红莲和绿云走了,叶二舅上前一步,携起沐思绮的手,坐在炕上,笑道:“小生来向夫人请罪,还请夫人原谅小生鲁莽,当众给夫人难堪。这些年真是多亏了夫人,辛苦操持着这个家。”
沐思绮抽出手,不着痕迹地与他拉远几分距离,顺手斟了杯热茶递了上去:“老爷这话说得客气了。操持家务本来就是妾身的份内之事,哪里有什么辛苦。喝茶,我这里只有红茶。兰儿说冬天喝红茶暖胃,想着几个孩子平日都来我这里问安,就没让人被绿茶。老爷将就将就吧……”
见她半垂着脑袋,一脸沉静,口气淡然,叶二舅按住她忙碌的玉手,轻声问道:“思绮,这些年都过去了,难道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沐思绮神色微顿,再次抽出手,笑意从嘴角漫开,最终也未能到达眼底。她依旧笑着,如往常一般淡如幽兰,轻声对叶二舅道:“老爷这是哪里话?你我是夫妻,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呢?哎,都过去了,算算一下子都十多年了。”
十多年了,是啊,他们还有多少个十年可以这么耗下去呢?
叶二舅心里微微抽痛,曾经的妙龄女子也已经到了花信之年。自己比她,想必走得比她早,她有没有孩子傍身,不知道儿子媳妇会不会真心孝顺呢。
叶二舅如此想着,盯着她问道:“卿儿和兰儿的婚事,你看着什么时候方便?”
沐思绮凝滞的目光略又些焦距,微皱眉头道:“老爷怎么想起这事儿来了?卿儿才十五,该是收收性子好好读书的年纪,哪里能这么早就成家呢?再说兰儿也小着呢,才十二啊。我也知道府里传言很多,不过姻缘之事怕是有定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钦天监的于监正给兰儿批过命,说过不过十五不宜谈婚论嫁。你也别说我迷信,当时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谁想到隔天兰儿就出事了。这事儿再看看吧。”
言毕,屋子静默下来,只有空气在流动。
沐思绮抚模了一下左手腕上玉镯,沉吟片刻道:“不过说起来卿儿也到了说媒的年纪,读书是要的,亲事也得订。不如放出话去,咱们慢慢挑。年头挑到年尾总能挑上个上眼的。今年把文儿的婚事办了,不耽误碧儿主持中馈,准备个一两年给卿儿办喜宴。”
叶二舅横了她一眼道:“说操持家务不辛苦的是你,现在还没娶媳妇呢,就想着一推六二五。你到底怎么想的呢?一点儿准信都没。”
“老爷说的是。”沐思绮笑了笑,很爽快地应承下来。
她总是这样子。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自己说什么她都说是,心里去自有主张。
叶二舅想了就生气,哼道:“是是是,我说的什么都是。我今天要睡在这里。”
沐思绮眉头一挑,斜睨了叶二舅一眼,眉宇间带几分轻蔑,嘴上却笑道:“是老爷。现在就要睡吗?我唤丫鬟来铺床。”
叶二舅立时生气了,一把抓住沐思绮的手腕,将她拉起来,圈在自己怀里,不由分说地堵住她的朱唇。
沐思绮挣扎片刻,就不挣扎了,一时间没了生气,目光冷冷地盯着叶二舅。
叶二舅觉得十分气馁,粗喘一口气,冷静下来,推开沐思绮,整了整衣服,丢下一句:“陆侍郎的事情,你暂时不用去找陆状元,我先打听一下情况,再做打算。”
沐思绮只觉得羞愧万分,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待叶二舅前脚出了门,她后脚就躺在床上,咬着被角,隐忍地哭了起来。
六合家的按照府中旧例对枝儿、叶儿、红儿、青儿四人的处罚是
——
被各自的爷娘老子领回去好好教育一下,没打没骂也没不发月例。
至于伺候的人,叶家不大不小,找几个伺候沐芝兰的备胎丫鬟,那是绰绰有余。
天快黑的时候,沐芝兰的女乃妈才回来,听说了下午的事情,也觉得沐芝兰罚得有些轻了。
她唠叨道:“姑娘就是太心软了。既然罚了就当好生罚上一顿,让那些不经心伺候的都长长记性。各个都觉得姑娘好脾性。”
沐芝兰却自有她的想法。她一开始没立威,突然把威立起来了,不免让身边伺候的人缩手缩脚,反而怕了她。还给人留下一个心机重的印象。这样还不如徐徐图之,温水煮青蛙,反正她也不是着急着嫁出去的,至少还有三年时间呢。足够她好好威风一下得了。
有些事情适可而止,给人留下一线生机,也给彼此一个转换思想的时间。又不是敌人,何必赶尽杀绝,弄得自己刻薄寡恩。她还打算好好培养其中的几个,以后留着做自己的左膀右臂呢。一个好汉还三个帮呢。
事情一步一步来,先礼后兵,总不是为君子之道吧。如今她理也摆清楚了,至于听不听,听多少,那就是个人的事情了。
沐芝兰知道女乃妈对她忠心耿耿,不想她太计较这些,挽着她的胳膊,歪着头问道:“妈妈,可是在外面听说什么故剑情深没?”
“我就知道姑娘喜欢听,早就打听清楚。若不是路上遇到熟人,早就回来了。”女乃妈知道沐芝兰喜欢听外面的事儿,出去晃悠时听到好玩好笑的事情,都会留心记一下,回来说给沐芝兰听。
虽说她讲故事的能力不如绿云高超,甚至连叶儿都比不上。可是聊胜于无,更何况这是女乃**一片心意,所以每次都作出一副急于知道或者是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皇上和皇后是在寺院认识的。当时皇上病得起不了床,身边也没小厮伺候,大冬天的,差点冻过去。老天爷保佑,保佑咱们的真龙天子啊……”女乃妈总是爱歪楼。
沐芝兰笑眯眯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皇后见皇上可怜,就把自己的半个馒头嚼嚼喂给皇上吃了。姑娘你想想,当时没水,天又冷,不嚼根本没法吃啊……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然后呢?”沐芝兰继续问,免得女乃妈继续再歪楼。
算起来,宣宗与谢氏不算是成亲,只能说是苟合,或者私奔。因为两人是私相授受,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到宣宗继位以后,宗室确实有人拿此事来诟病谢氏的妇德。可是皇上也还算是强悍,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杀出重围,带着谢氏入了皇宫,而且让谢氏做了中宫之位的。
这次贴告示找木剑和木梳,是因为皇后怀孕了,很想念以前的生活,想要寻旧物感怀一下。谁知道她富贵之后,旧时的东西竟然都没了影踪,所以这才想起曾经被人偷去的木剑和木梳来。
虽说女乃妈讲得断断续续,毫无逻辑,但是沐芝兰还是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位大周宣宗与他的皇后谢氏的爱情,雷同于沐芝兰所知道汉代宣宗与许平君的浪漫。不知道这位谢皇后是否会比许平君幸运几分,得君王怜爱的同时,也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次日一早,沐芝兰被生物钟叫醒,唤了几声枝儿,见进来是备胎玉莲,这才想起昨天的事情。揉了揉太阳穴,沐芝兰做起来,让玉莲给自己穿衣服。
刚吃过早饭,叶少文的丫鬟泼墨和叶少卿的丫鬟叮当就结伴而来了。两人来意一样,就是他们的主子听说沐芝兰被欺负了,要替她教训人。
沐芝兰叹气。
断章取义啊,害死人!
奴大欺主,她只是打个比方而已,竟然让两人记下来,要上岗上线招待四个小女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