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突然就发了威。老虎当场就被打死了。幸亏只有这么一头老虎出来行凶,若是十头……”叶二舅如此说着,心里却又其他想法,思忖一下道,“听说那位驯兽人是郧西班出来的。”
郧西班?
皇后谢氏与郧西班有很深的渊源的。
沐思绮忽然想到这一点,便沉默不言,心跳得咚咚响,这种以牙还牙的手段,像极了那个人。
叶二舅看了沐思绮一眼,继续道:“天是一定要变的。现在皇帝是逼着大臣们选,是跟着他还是跟着太后。皇上忍了三年,如今既然不打算忍下去了,想必还有后手。”
“那,老爷的意思呢?”沐思绮想听听叶二舅的打算。如今新旧势力交替,如何站队是很重要的。
“我想了很久,不打算让文儿走文官仕途,我想让他走武官一途。”叶二舅看了沐思绮一眼,见她要反驳,忙道,“我知道你想说文儿是长子,需要支撑门户。不过眼下时局不容我们慢慢来。之前我还想着皇帝陛下找到兰儿是为了兴女户,如今想来只怕不是。”
“这话如何说?”沐思绮听叶二舅如此说,惊得一身汗。如果找沐芝兰不是为了兴女户的事情,那是为了什么呢?
“你想想兴女户是这么容易就能一下子兴起来的吗?前朝旧例在那里摆着,世人多有顾虑,这是其一。其二是就算政策定下来,上行下效没个四五年光景也不会有什么成果的。为什么皇帝陛下独独选了这件事情作为对抗太后的开场戏呢?”叶二舅逐步深入地分析起来,“明知道事情不可为,而态度却如此坚决,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这恐怕只是声东击西之策,重点不在兴女户上,而在……”
叶二舅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沐思绮凝眉沉思,外面传话说绿云和玉莲来了,她才回神。不管皇帝陛下如何打算,现在要先把沐芝兰去唯恩寺的事情安排妥当了。
沐思绮将绿云和玉莲叫来,好生嘱咐几句:“到了地方,切忌注意表姑娘的饮食和休息。不干净的东西不要入口,最近表姑娘休息不大好,晚上好生看顾着,莫要到那里生病了。金钱细软都带足了吧?到了唯恩寺,一要守规矩,二要凡是听容妈**。若是与表姑娘意见向左,就让容妈妈问问寺里的方丈。”
叶二舅听她安排完,也嘱咐两句:“到了地方,都机警些,陌生人之类的少接近。”
安排绿云和玉莲去了唯恩寺,叶二舅才继续之前的话题:“兴女户这事儿,暂时只怕是个幌子。段长宇外逃了两年多都未能抓住,就算卿儿和兰儿运气大,撞上了他,让他阴沟里翻了船。可是若不是官兵追赶,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抓到了人。外界都传段长宇效力于石方国主。历史上多少新帝登基,都是先安内而后攘外的。”
沐思绮大体明白了叶二舅的意思,皇帝陛下意在对外用兵,而兴女户只是噱头。先激发群臣对兴女户的反抗,双方争执不下之际,找个重大事情转移朝臣注意力。让双方都觉得可以接受的,那就是一致对外。就算朝臣再不愿意与皇帝陛下合作,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国土为人所侵占的。但是……
“自三年前石方与咱们大周签订了协议之后,并无冒犯之意,皇帝陛下如此做岂不是要先撕掉盟约?”沐思绮还是很有疑虑的。
过往沐思绮与皇帝陛下,与陆状元等人交往时,也曾参议朝政,但是有些事情她的见识终究要短了一层。倒是叶二舅长期在外行走,心思活络,又经常关注朝政,比沐思绮眼界更为宽广。
叶二舅道:“以前无冒犯之意不代表以后不会,而且有些事情不一定非得有事实才行的。不过这事儿暂时还难说。”他又说了一些对如今文官场上的见解。
以叶二舅的看法,如今文官场上,或者说今后四五年内,文官场上必定会有一番厮杀。先不说叶少文能不能考上,就算能够考上,官途也不大好走。如今叶二舅自己年纪不算大,他本身就是举人身份,先帝时候因为财政出现了问题,那一年出现了捐官热,他就赶上了时髦。
新朝已立,若想继续荣华富贵,福泽后代,那作为老子就不能再混日子了。富贵荣华自来都是险中求得了,这个时代不一定你多有才,但是你一定得有眼色,会选择大树乘凉。有沐家与陆状元,与皇帝,与谢氏的关系所在,叶二舅稍加努力,成为皇帝陛下的心月复的机会要比一般人大很多的。
叶二舅有如此打算,沐思绮自然不会拦着他。两人已经是夫妻,自当是一体。夫贵妻荣,丈夫想要发达,作为妻子的有能力的条件下,还是要适当的帮扶一把。
沐思绮想了一下问道:“老爷可是与陆峒谈过了?”
叶二舅微微颔首,看了沐思绮一眼,低声道:“我已经把我的意思传达过去了。至于进一步的动作,要看的就是我们的诚意了。绮娘,如今不比当年,你已经不是沐家少女郎,我也不是当年的愣头青。有些事情你得听我的,我不希望你参与的,你务必要尊重于我。”
“……老爷……”沐思绮本来想反驳一二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妾身一切听老爷安排。”
叶二舅啜了一口茶,谨慎地解释道:“我知道你一直为冉阿欣的事情耿耿于怀。可是绮娘,你得想一想,如果阿欣没被暴露。我们设法隐匿一二,过些年朝廷下了赦令还能过去。当时情况已经到了那种程度,官兵几乎逼上了门。隐匿一出,且不说你我自身难保,我叶家一脉也定然会没什么好下场的。我知道你为此事恨我,可就算事情再重来一次,我也会如此做的。”
沐思绮嘴角翕翕,有些道理她不是不懂。懂是一回事,可是接受,坦然的接受是另外一件事情。
两人都沉默了半晌,叶二舅仿若想起什么似的,偏首盯着沐思绮问道:“你可知道忻城公主为何要求娶兰儿?”
沐思绮一脸不解地道:“不是说看上了兰儿的贤惠淑德,福德深厚吗?”。
叶二舅笑睨了沐思绮一眼,低声问道:“你可知道那乔漏子如何得知叶家金矿一事的?是从乔老爷口中知道的,乔老爷是从陆贤那里听说的。叶家没有金矿,但是……”
闻言,沐思绮身躯一僵,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为了那件事情。”
那件事情是指当年沐家书斋被烧一事,不但烧了诸多珍贵的孤本,还烧了一个传说。
沐家书斋的书是沐思绮的父亲和兄长多年心血,通过各种途径得来的孤本或者珍本。据说,就连沐思绮都不知道那个传说是不是真的。据说,当年沐芝兰的父亲,沐思绮的兄长,在阳城顾家得了一本名为《山峦舆图》的堪舆图,上面有金矿、银矿等记载。这件事情一直再传,可是谁也没见过那本书。沐思绮也曾问过沐芝兰的父亲,到底有没有那本书。
当时,沐芝兰的父亲是这么说的。他笑道:“书,是有那本书,只是并无金矿、银矿记载。”沐思绮又问他书在哪里。沐芝兰的父亲说,书被冉家借去了。还笑着打趣沐思绮,要把那本书给沐思绮当陪嫁。
沐思绮把自己所知道的,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跟叶二舅说了个明白。
叶二舅浓眉紧拧,沉吟半晌,道:“话是如此说,但是禁不住一而再的传。都说当年冉家被诛一事是由忻城公主看上了乌大郎而起。我看未必。如今看着是国泰民安,国库只怕空得很。先帝在世时,前半生精进,后半生……”
宗室又极为庞大,钱财自来都是会咬人的。皇帝与太后争夺,除了权力,更多得是金钱,是经济地位的争夺战争。在即将到来的权力斗争中,谁的经济实力雄厚,谁就有更大的把握。
沐思绮听他这么一说,思路更加清晰了。皇帝此时提出兴女户,更多的是为了钱,为了国库的充盈。有钱粮才能牧百姓。
当年,兴女户一事,也才沐家的书院讨论过。沐思绮听那些高士们说过,兴女户若想做得好,少不了两个个层面上的人支持。一个是士族,用现在话说就是绝对的统治阶级;一个是商人、农人、手工业者,尤其是商人手中有钱,提高他们的地位,会增加赋税,而农人又土地可以防止土地被隐匿,手工业者能够增加国家技艺方面的发展。除此之外,当然也少不了贵族皇室的支持。
沐思绮如此想着,又听叶二舅道:“我听人说,当年兄长借给冉家的那本书是假书。书虽然没了,但是最后一个见到书,或者记住书中内容的人还在。”
“你说兰儿?!”沐思绮猛地站起来,瞪着叶二舅道,“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兰儿虽然生来与常人不同,可是聪慧也不过到三岁而已。此后,她与一般孩子并无不同,甚至比一般孩子还要愚钝的。这件事绝对不能以讹传讹,如此下去,兰儿的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