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年年无精打采地踏入自己厢房内,反手关上房门,一声幽叹自窗口传来。舒嬲鴀澑
“年年你在何处流连……可让我在此久好等……”
语毕,一阵清风拂过,房内放置在床边边桌上的灯盏乍然明亮。
不强不弱的火光以边桌为中心,往四周渐次散开去,光亮照到离窗台一步远的地方,把斜靠在窗台边的人影撇除在光亮之外,像是巧合,又像是上天有意的安排。
她颇有经验地往墙上看去,果然看到了贴在墙壁上的那一朵娇艳的桃花,紧挨着早前贴上的那朵,一枯一荣形成鲜明的对比溟。
她除了再次惊叹于某人飞花点灯的功夫外,还对他能把花瓣牢牢黏在墙上的方法感到好奇。但此刻突然就这么问,显得太过突兀,考虑了一下,决定先打个招呼。
“花蝴蝶!”
“我还是比较喜欢听你叫我花解语。岖”
花解语的声音略低,带着些许不羁的调笑。
花解语!我还解语花呢!男人的名字一旦和‘花’这个字沾上边,怎么叫都别扭,怎么听都是‘花货’……
被他这么一打岔,她把脑子里按部就班排好的问话给忘了个透彻,咬着唇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自己方才准备说什么,便皱了皱眉,问了个遇到‘不速之客’,通常都会问的问题:“你又来做什么?”
黑暗里,他似乎笑了笑,因为她清晰地听到了那带着诱惑的妩媚笑声。
是的,是妩媚!这个不适合男人形容的词。
但那一声笑,确实让她有了这个感觉,即便她确定站在窗口的是一个男人。
“听年年你的语气,似乎不太欢迎我来!”
没有不欢迎!也没有欢迎!她淡淡地扫了一眼没在黑影中的他,避开了回答:“我还是比较喜欢听你叫我姑娘!”
她边说边快步走至桌边,弯了弯腰拉开了椅凳,坐了下来,执壶倒了杯冷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抬眼一瞧,见他还站在窗边,便顺手从茶盘里又拿了个干净的茶杯,执壶斟满放到了自己对面的座位前。
“今日没有酒菜,就只有冷茶,你口渴的话,就过来喝一杯吧!”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的脚动了动,迈入那只有一步之遥的光亮里。大半的黑发依旧用白玉簪子绾着,衣衫却不似那日素净,是一件白色的织锦绣花袍,衣襟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素雅中透着华贵,华贵中又透着那么点随意的淡泊。
她的视线在他衣襟上辗转流连,“去喝喜酒了吗?穿得那么隆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隆重?”
她用手指了指衣襟的位置,“衣服都绣上银线了,还不隆重啊!”
他微微一笑,“没有替换的衣衫了,就回了趟家,找了件旧衣换上了!”
她听他不以为然的口气,羡慕嫉妒恨一下子涨满了胸口,“呦……你这衣裳算是旧衣,那我身上的这一身要当抹布了!”
他并不在意她话语中流露的不友善,提了提嘴角,“姑娘真会说笑!”
说话间,他已走到了桌边,微微俯身,提起桌下的双层漆木食盒放在桌面上。
“这是什么?”
她诧异地看着他徐徐打开了食盒盖,各类佳肴混杂的香气从启开的缝隙里传递出来,接着盒内精致得如工艺品般的菜肴一下子冲击了她的视觉。
他把食盒盖放在了桌面上,把手伸入食盒内,端出菜肴放在桌面上,“那日喝了姑娘的酒,吃了姑娘的佳肴,心中过意不去,今日特地前来还礼!”
她见状赶紧起身帮忙,手正忙着,嘴也不肯空闲:“你说的‘厚礼’就是这个?”
他抬了抬眉,一双桃花眼在她脸上悠悠一转,又打开了食盒的第二层,“姑娘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她继续摆放着菜肴,“当然记得,你这么特别的人物,说过的话每一句都让人印象深刻。”故意加重了‘特别的人物’这几个字的音量。
他显然立即领会出了她话中的别有深意,“特别?就因为我是采花贼?”
她把盒内最后一盘菜肴摆放在桌面上,搓了搓手,坐了下来,“嗯……我想古往今来,我是能在自己的厢房里和采花贼把酒谈天的第一人……”顿了顿,摇了摇头纠正:“不对!不对!是女子中的第一人!”
他的眼中有着些许赞许,“能见了我不慌乱,还请我喝酒吃菜,姑娘的胆识确是女子中少见的!”
“我可没有什么胆识,见了你不慌乱,是因为我确定你对我没有企图!”
他把空空的食盒按两层的位置叠放好,盖上了食盒盖放在了桌下,撩了撩衣摆款款落座,抬眸似笑非笑地对上她黑亮的双眸。
“你怎知我对你没有企图?”
她指了指自己,一脸的理所当然:“我这朵狗尾巴花你还能采得下去,那岂不是辜负了‘采花’这个风雅的称号!”
他正提壶斟酒,听到她如此打趣,便饶有兴趣地放下了酒壶,“从来没有听过哪个姑娘说自己是狗尾巴花!”
她的手往前一伸,牢牢地握住了壶柄,一手提着壶,一手去拿茶盘中的茶杯,语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人家姑娘长得漂亮,一个个都像朵花似的,当然能说自己是牡丹、芙蓉、百合、玫瑰什么的,但我这副尊容自然是只能自比狗尾巴花了!”
他手一伸,修长的五指盖在了壶盖上,用力一提,轻易就从她手中拿回了酒壶,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姑娘何必妄自菲薄,狗尾巴花还有个别称,不知道姑娘可否听过?”
她本想伸手抢回他手中的酒壶,但考虑到这顿饭是别人请的,不好如此莽撞,便垂下了手,“什么别称?”
他把酒壶放在自己面前,覆住壶盖的手向下一滑,抓在壶柄上,往上一提,酒液顺着弯曲的壶口流了下来,细长的一条,在灯火下晶莹透亮。
他抿了一口酒后,缓缓答道:“狗尾巴花又叫游龙。”
“游龙?”她怎么也不能把那不起眼的狗尾巴花和这个气派的名字画上等号,“狗尾巴花居然也叫游龙?”
他的桃花眼半垂,目光落在酒杯中,微扬的嘴角噙着笑,语气慵慵懒懒的,“姑娘是女子,自然做不了游龙,却以此花为喻,只怕是有驯龙的本领吧!”
“驯龙?”她撇了撇嘴,“我可没这能耐,再说这世上哪有龙!”
“龙擅长变化,非有缘人不得见其真身。不过……”顿了顿,他抬起了头,直直地注视着她的目光中,有着那么一抹认真:“当今乱世,各国分据而立,这真龙天子倒是不少,姑娘倘若有兴趣,不妨一试!”
她兴趣缺缺地摇了摇头,“我可没兴趣,再说皇帝哪是我这种小老百姓能见到的!”
话音刚落,瞅准了机会,再次起身抓住了他手边酒壶的壶柄。刚要提起来,壶盖处再次覆上了他骨节分明的手。
‘砰——’的一声轻响,壶底刚刚凌空不到三毫米就又被牢牢摁回到桌面上。
“那日,你不是说不能喝酒吗?”
好像那晚请他喝酒的时候,是这么说来着!她用力拉了拉壶柄,酒壶纹丝不动,只能无奈松开了手,拍了拍腰间的荷包解释道:“那日是那日,现在我有药,吃了就能像平常人那样喝酒了!”
他狐疑地看着她,目光极像一个审视孩子是否说谎的家长。
这样的目光引起她的条件反射。这种反射是日积月累而成的‘本能反应’。虽然她父母在那场意外下双双去世,但挡不住她有个尽职尽责的大姨,一直严格教导她到大学毕业找到工作那日,才得以完全**,外出租房独自生活。而这位法定意义上的‘家长’就经常用这种眼光审视她的话语。
虽然她大多数的时候,她说的是真话。但年少轻狂、青春叛逆时,大多数人都有过或多或少的‘善意谎言’,而她的叛逆期似乎比常人来的更猛烈一些,于是乎……谎言过关了,心灵受到煎熬,而谎言没过关,身体某个肉厚的部位受到煎熬,常此以往下来,未免那个部位再受到煎熬,她一般都在事态严重之前,主动坦诚。
习惯成自然,她此刻果断地从荷包里捏起一颗小药丸,在他面前晃了晃,再缓缓地放入口中,咽了下去,还及时加大了吞咽动作的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