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陇苏斯的地势并不险要,明显风化的城墙也看不出一点巍峨的样子来,就连城墙上的卫兵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这在那革纳尔世界各国的边境城市来说是很少见的,因为处于冷兵器时代,高大的城墙是战争中最为有利的防守力量,可想而知,梅陇苏斯那不过十米的旧城墙所能起到的战略作用是多么有限。
地处边境的普米索思行省主城却没有牢固的外城墙,这并非多米尔托大,只因为梅陇苏斯四周一马平川,根本无险可依,在这样的地形上,就是有再厚的城墙也难起到什么大的作用,又加之梅陇苏斯是多米尔的对外交易聚集的商业重镇,大量屯兵对行商不利,便在梅陇苏斯以北三十公里外另筑一城——普米堡,完全以军事为主,那里才是多米尔的西南方屏障。
再次走在梅陇苏斯吵杂的街道上,伊克多看到什么都总是觉得新奇,他并非一无所知的土包子,只因为数经历了险死还生的惊险后,他看待这个世界的目光不同了而已,他感激自己还能活着。
想伊克多这样经常处于危险与紧张之中的人,面对环境的强压,心中对安逸富足的生活的渴望与对死亡的恐惧是常人所无法理解的,每一个赚足了拼命钱的佣兵在退出后,无一不是变成了自私、怯懦的人,也许你在某个小乡村遇到的懦弱的小地主,说不定曾经也是个凶悍勇敢、纵横沙场的佣兵大佬!
伊克多从心底里厌恶被称为金钱之犬的雇佣兵生活,以前,他没有足以左右自己、选择道路的能力,他只能一次次在死亡的威胁下挣扎求生,只为了能活着感受美好。
但是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等为卡夫大哥报了仇,就远远避开这个行当,去找一个安逸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提升自己的实力,去接空影回来。之后的事……再说,回家的事,急是急不来的。
按着威克说的地址来到梅陇苏斯的旧城区,这是一个破落的地方,墙角有醉醺醺的男人,有穿着打满补丁衣裤、吵闹着的孩子,有围着围裙聊天的女人……和地球上的市井多么相像!这是个真实而平凡的世界,不管是什么时代、什么世界,人总是一样的。
远远看见一个深棕色的招牌,用那革纳尔人类文字大大的写着“老屋酒”。
“应该就是这家了。”伊克多自言自语道,走过去,还未开门就听见里面的吵闹声、男人的叫嚣和酒杯的碰撞。推开有几个破洞的木门,伊克多走了进去,卡里他们就在靠窗的一张圆桌上。
坐定,伊克多对身边走过的穿著暴露的女招待招招手:“一杯黑麦啤。对了,准备一份烤羊腿,女敕一点的,现在不要,我等会离开的时候带走的。”
“这里有吃的,为什么还要?”米拉奇嚼着牛肉,含糊的说。
“是啊,为什么要带走?在这吃饱不就好了。”华德也道,不过看他挤眉弄眼的猥琐表情,自然是意有所指。
“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伊克多不是那样的人。”威克给了华德一肘子,道。
“我说什么了?我的意思是,伊克多是要给那个女奴带回去?难道不是?”华德模着胸口侧着脸问伊克多。
“她不是奴隶,我没打算那么对她。”伊克多接过送上来的酒,抿了一口说。
“那是什么?你不是要……那空影怎么办?”华德接着问。
伊克多沉默,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这个女孩了,肯定不能一直留在身边?那……伊克多揉揉太阳穴,这确实是个让他头疼的问题。
“别想了,走一步看一步,人活着,总是计划来计划去岂不是太无趣了么。”卡里喝着酒,说。
五个人都不说话了,围拢着肮脏的圆木桌,灌着酒,吃着肉,廉价的享受。
旁边桌子上两个年轻人发生了口角,很快升级成了武斗,伊克多五人端着酒杯看着,不会像以前一样惶恐的躲避。继续喝酒吃肉,看着两个小子笨拙的互相攻击,像看杂耍一样,那样的心态。
“我觉得自己老了。”米拉奇用手抹抹嘴角的油渍,没头脑的说。
“同感。”伊克多抿了一口酒。
“我觉得,应该是我们的心麻木了。”威克捧着酒杯,低声道。
“哈哈!华德,威克怎么把自己搞得像个诗人似的?”米拉奇拍着桌子笑。
伊克多向浓妆艳抹的女招待又要了一杯麦酒,一边说道:“威克其实挺有诗人的忧郁气质,嗯,可以考虑发展一下。”
“你们就别损我了,就我认得那几个字,连封信都写不好,还当诗人?”威克也笑了,而又道:“说来,咱们身边就有位诗人呢。”
“卡里,你准备什么时候走?真的不和我们一起离开么?”华德问。
“等卡夫的事了了就走,分散开对大家也都好些。”卡里说着,黑发挡住了脸,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酒了的声音似乎也不再吵杂了,五个人都沉默了,他们不知道这次报仇是否正确,他们还能不能再次活着相聚呢?毕竟,他们要杀的可是个豪门贵族。可想而知,那种报复是致命的。
“别想了,喝酒!到时候砍了那家伙咱们跑路就好了,怕个什么!”米拉奇一提酒杯,畅饮,毫不顾忌酒水浸湿他的前襟!
伊克多突然觉得心情一畅,不就是杀个把人吗?不就是被追杀吗?怕个什么劲儿?一年多来,不知多少次被敌人追得几乎无路可逃,还不是一步步走了过来?想到这里,伊克多扬杯悬在空中,卡里笑着举杯一碰,米拉奇紧随,威克和华德相视一眼,举杯……
男人之间的交情,只有义气可以维系,哪管是对是错,只问是否有愧于心而已。兄弟之事,己身之事,兄弟之仇,己身之仇。伊克多觉得自己其实是最轻松的一个了,他本就是无根之人,反正也厌倦了现在的生活,离开,只是新开始的契机而已。
五人都觉得自己有点醺醺的,便动身离开了酒。勾肩拉背地晃出梅陇苏斯,几个人大声的吼着《暴雨中的芭蕉》,也许,卡里的父亲阿苏迦也曾有过这么一段挣扎?犹豫过,最后决定了自己的道路,在这一刻,五个人觉得自己真的懂了这首歌,听出了这首歌中的友情、以及那挣扎着的决定。
“咦?出了什么事?大家都围在那里干什么?难道又有人来闹事了?”米拉奇指着天罚的营地里面,一连好几个问题。
其他四人看去,果然,不少天罚的佣兵们围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拉过一个正在执勤却伸长了脖子望向人群的佣兵,威克问:“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在看什么?”
那佣兵听到威克的话,头也没回就说道:“今天有个身份不明的女娃在营地里乱逛,被巡逻的兄弟们抓住了,怎么问都不说话。本来准备送到内尔统领那里,但是内尔统领正在议事,不让人打扰,却被刚回来的卡林百夫长看到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卡林百夫长的脾性,抬手就要拉那丫头进他的帐篷,结果那女娃突然说她是伊克多买回来……的……啊,那个……我不知道你来了。哈哈,哈哈……”那佣兵收回张望的目光,正巧看到一脸铁青的伊克多,顿时尴尬的笑了。
伊克多没说什么,快步靠近人群,围观的人也看到正主儿来了,都一脸古怪地让开一条道来。伊克多五人排众而入,看到两个大汉推推搡搡着争执什么,其中一个手中还捏着一截白女敕的手腕,一个身穿明显大了许多的男装的少女无助地坐倒在地上。
“妈的!”伊克多自然认得那少女——就是他花一百五十个金币买下的那个奴隶女孩!伊克多虽然不会对女孩一直抱着什么幻想,但是,这个女孩怎么说也是受自己庇护的,那就是自己人,岂能让他人轻辱?
伊克多大步迎上去,走着已经抽出了背上巨剑,米拉奇也跃跃欲试的抓着巨斧,却被卡里挡下:“这是伊克多的战斗。”是啊,不管如何,只要是为了女人,那就只能去靠自己了,那就是自己的战斗。
伊克多可不会走过去叉腰大吼:“放开她!”他只会用剑来解决,反正多说什么还是要打了才见分晓,那就直接打了再说!
双手一握剑柄,当头就是一剑劈向卡林的脑袋!有些人,说话是多余的,你说什么也不及动手来的干脆,卡林就是这样的浑人。雇佣兵团不可能只靠农夫和猎户来撑门面,真正能挑大梁的多是些混的不如意的低级武士,这些人当然不可能都是人品过关的有为青年,其中不乏品质恶劣的亡命之徒。
这卡林就是这么一号人物,中级上阶武士的他曾经也是迦楼帝国的一位军官,但他为人暴虐,因酒后对上司的情妇施暴,而被追杀出了迦楼,辗转进了天罚,因为作战勇猛被提拔到了百夫长的位置,性子也收敛了不少。
今天卡林去城里喝了趟花酒,回来时还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忽见一美貌少女,顿时色从胆边生,自然是不想就这么放过。虽听说是这段时间崛起的五个年轻人之一伊克多买来的奴隶,也不甚在意,不过是个刚窜起来的小子刚买来的奴隶而已,玩了就玩了,大不了陪给点钱得啦,他还真没当伊克多是块料。
卡林没品,却不是人人如此,另一个百夫长约瑟夫为人正直的有些过分,看不过去出面阻拦,这争执之下就等来了伊克多,要不然……
其实卡林被约瑟夫一挡,又争吵一会儿,酒醒了不少,觉得这么闹下去事情可就大条了,但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卡林却是拉不下脸来,只得硬着头皮强撑。看到伊克多走来,他心中计较一番,想好了一肚子说辞,却不料这次猜错了,伊克多二话不说就是一剑!
伊克多当然不是真要卡林的命,这一剑既快又狠,却是没有后手的,只为逼开卡林就好。果然,卡林向右一闪,躲过了凌厉的一剑,反手抓出自己的战斧,心中被这新人的鲁莽搞得又惊又气,只待伊克多追过来就要和伊克多火拼,哪料到伊克多只顾扶起那少女,他卡林也只能讪讪地放下手中的战斧,总不能真打?明面上怎么说也是同僚,撕破脸总是不好,但心中这口怒气却是怎么也咽不下!
“没事?”伊克多扶起少女,发现她并没有受伤,只是左腕上被捏得通红而已,心中的担忧和愤怒顿消。
“切!看你紧张的,不就是个奴隶……”卡林愤愤地念叨。
“你闭嘴!她,不是奴隶!从我带她回来,她就不再是奴隶!”伊克多突然像个发怒的狮子,他是从心底里厌恶这种不把人当人的制,为什么会有奴隶?就为了显示自己的征服吗?还是,体现自己高人一等?全是狗屁!伊克多只知道,他从没当这个女孩是奴隶!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