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贝金融服务社会议室里,金融服务社的三个老总加上陈士清、夏天正在研究几笔贷款。
当夏天介绍到深圳顺风工贸集团公司时,夏天说:“这个客户是我们金融服务社开业那天,信贷部来的第一个客户。当时说了很难听的话,要做优惠贷款,结果走了。最近伍冬至又把它介绍来了。我看了他的资料,觉得公司的经营还可以,抵押也还行,于是报给老总们研究。”
秦现虹问:“这个企业老总的为人怎样?”
夏天说:“他是潮汕人。大家知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潮汕人是我国南方比较吃苦耐劳的族群,只要有生存和发展的机会,全世界都可以成为他们的乐园。根据我的经验,他们当中大致分两种人,一种是万一有事了要抓去枪毙,他都二话不说顶上去的;另一种是跟你称兄道弟,开始一次次打交道都没有问题,最后一次骗得你一塌糊涂没商量。我的老家是七十年代国家筹划准备打仗的战略后方,当时很多政治成份不好的潮汕人就疏散到我们那里,他们确实是人之龙凤,是些忠肝义胆之辈。但我也见过不怎么样的潮汕人。我讲两个真实的故事:我的家乡盛产木材,在改革开放前期的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很多潮汕老乡带着走私的收录机送给我们县的相关人员,购买木材时一次次交易都是很好的。但是,往往最后一两车就出问题了,向他要钱找不到北。有一个粮管所的主任就更麻烦了,也是因为潮汕老乡向他购买‘三超粮’。刚开始时,这些人要多好有多好,不但把粮食货款先付给你,还把潮汕的工业品,如手表什么的,和海产品,什么鱿鱼呀、咸鱼、海带呀往主任家里送。但是,到了最后一次交易,挂帐了。开始,主任还不方便催款,两三年下来,他要离任了,叫人到潮汕去收帐,对方说:‘我早就给了。’说完,拿出一个小本子,里面记着:什么时候送了什么,折合多少钱写得一清二楚,这主任便混到头了,来了个晚节不保。”
庄宇听得满脸通红,问道:“老夏,你看王丰收是哪种人?”
夏天说:“我说不好。不过我听了他在开业第一天的刻薄话,倒觉得他的贷款还是可以还的。”
于是,湖贝金融服务社通过了他的公司的抵押贷款。
这会开过的第二天晚上,夏天意外接到王丰收的电话,邀请他和欧忠诚到东湖海鲜酒家吃晚饭。
夏天和欧忠诚如约来到酒家门口的时候,王丰收正在点一条龙虾,准备“一虾两吃”。夏天看到他与酒家点定了龙虾后,将这条龙吓须扎断,装进自己的公文包里。
夏天觉得奇怪,问道:“王总,这龙虾须还有什么作用吗?”
王丰收“呵呵”笑道:“酒家可能有不新鲜的龙虾,我怕他们换了,抓住这条龙虾须,等一下吃的时候验明正身。”
夏天笑着说:“王总真是博学多才。佩服。”
在酒桌上,当王丰收与夏天端起酒杯的时候,王丰收说:“我感谢夏经理光临,给我面子,我力争做你说的第一种人。为了说话算话,我们一起干了此杯。”
夏天听到他话中有话,无奈之中也干了杯中酒。
星期六,在人民银行的下步庙的员工周转房里。
晚上,陈作业与新婚妻子草草吃过晚饭后,推开向南的落地窗,向香港方向眺望着。看到那边的点点渔火和高楼大厦的亮光,心里想:“这渔火与我祖辈的生活密不可分,我一看到他就想起了自己辛勤劳作的父母。我和我的妻子什么时候能真正有自己的像样一点的家呢?上天给我机会了吗?我抓住机会了吗?”
想着想着,他蓦然回首自己的童年。
陈作业出生在广东台山县一个离岛渔民家庭,祖辈靠打渔为生,世世代代都漂泊在小渔船里度日。共和国成立后,父辈们算是翻了身,可以从渔船上下来,在陆地上居住生活。但是,在渔业生产队里,全家的生活还是捉襟见肘,日子过得非常艰难。
陈作业父母年轻的时候,国家并没有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夫妇俩一鼓作气生了三个孩子。陈作业有三兄弟,他是老三,在他的上边是两个哥哥。由于两个哥哥都不想读书,实际上,他的家庭在当时条件下也缴不起三兄弟的学费,父亲、母亲都指望美满仔陈作业能光宗耀祖、出人头地。于是,老三一出生便被他的父亲取名“作业”。他父亲是个没有文化的人,所谓“作业”就是读书,读书才做作业。做好了作业就是读好了书,就能出人头地,就能光宗耀祖。
在父母的不断教育熏陶下,年少的陈作业十分听话,读书也很吃苦。虽然,他的底气不是十分聪明,加上年少时营养不良,长得矮小瘦瘪,但在读书方面确实比他两个哥哥努力,作业也做得不错。在他家乡小岛上的小学里,同班十几个同学中,还是排一、二名的。到了中学,他住宿在镇上的学校,父母亲每月要拿出不菲的费用支持他上学,在他幼小的心中留下深深的印象。因此,他在初中阶段更加努力学习,虽然不是班里的第一、二名,而是退到了中游状态,但这个名次与小学时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高中的三年,算是陈作业的父母为了他读书第一次负债经营:向乡里乡亲借了点钱,向台山中学交了择校费,硬把成绩达不到上县中学的陈作业送到了县里读起了高中。现在,每当陈作业想到这点,就对家里心存感激的同时,掺杂着一些愧疚。激动和感激的是:父母有气魄敢借债缴子读书;而自己也不失父母所望,考取了国家公办的财经学院,毕业后安排进了深圳特区工作,改变了命运。愧疚的是:参加工作几年了,也拿不出多少钱来给家里添砖加瓦,相反,安排工作后,交际、交友、结婚等活动一个接一个,还在叫家里掏钱。
陈作业想:“有些事我想做,但当时在人民银行,一个月工资才六、七百元,真有点入不敷出,慢慢就成了有心无力之人。好不容易活动到了湖贝金融服务社当副总经理,工资一下子长了十多倍。当时,也觉得满意了,但是,到了金融服务社发工资奖金的时候,每当看到作为自己下属的部门经理工资和奖金加起来竟比自己多一倍还多,我的心里又不平衡了。原来,弄钱发财也不难哪!”
这时,他老婆走上前来,用自己的小手搭在老公的肩上,然后温柔地问:“想什么呢?亲爱的,能否告诉我?”
陈作业故作神秘地说:“我在想着我们买房的事。”
陈作业慢慢将双眼从窗外收进室内,心里在盘算着日前龙岗职能局汇进来的大额存款:“这许科长真是‘许大马棒’——棒槌一个!连同学都不会关照,进存款前先告诉我,不就行了?作为我引进的,我不就每月多增加一万来块钱吗?现在要怎么转圜好呢?对了,首先要知道他们交易的内幕,问谁:许大马棒?夏天?凌华?要说方便,还是问一下夏天方便一点。”
于是,陈作业科了夏天的科机。但是,久久都没有复机。他又科了第二遍、第三遍,仍是没有复机。
陈作业在心里说:“作为我的部下,为什么不复我的机呢?”
“不能复。”——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镜头转到夏天的家里:
夏天在老婆樊婷将科机拿给他看,也将大哥大一起拿给他要他复机的当口,对樊婷说。
樊婷不解,问道:“这是你们金融服务社的副老总,不复行吗?”
夏天说:“他没有什么事的,现在跟我联系,实际上就是为他一个同学的1500万元存款的奖金问题与我交涉。这事星期一处理也不迟。大哥大不要开了。”
第二天早上,陈作业仍然在科夏天,夏天仍然没有复机。而是与侄子夏忠早早来到武警七支队操场,学开汽车。
差不多到了晚上五点钟的时候,夏忠问:“你现在敢不敢上北环路?”
夏天说:“你在旁边坐着,我有什么不敢的?”
于是,小车上了红岭路,直上红岭北立交,然后,拐下向银湖方向驶去。夏天把时速开至60公里的样子,夏忠全神贯注看着前方,生怕出什么意外。二十几分钟后,到了科苑地段。那里有一块空地,很适合人们学车。夏天叔侄俩把车开进去,在这里学习定点倒车、定点停车等科目。
晚上八点多钟,夏天开着轿车,充满自信地往笋岗村开回。而这时的夏忠,已经对老叔的技术有了几分赞许,他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位上,两腿居然不安分地架上前车玻璃内侧凉快起来。
星期一,夏天到了办公室,正好碰上陈作业上班。陈作业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复我的机?”
夏天不好说什么,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是想问,你对龙岗职能局的存款是怎么处理的。”陈作业说。
夏天说:“这个存款是深汕公司联系进来,他们内部怎么处理,我们乐得不清楚。进到我们这里后一年不动,就行了。”
“那存款任务呢?”陈作业问。
夏天说:“你看怎么处理好?我的意见,虽然是深汕引进的,可以我和你每人一半分,我的帮信贷员完成任务。”
陈作业没有想到夏天这么大气,便说道:“可以。我也是管着营业部,我的部下完不成任务也就是我无能。我的那部分挂在谭飞燕名下。对了,凌华的电话是多少?”
夏天将凌华的电话号码写给了陈作业。
正是因为夏天提供了这个电话号码,弄得陈作业的心痒痒的。于是,他打了几个电话给凌华,后来去了一趟龙岗与“许大马棒”见面,做出了一桩糊涂事,差一点栽了两个国家干部。——这是后话。
新来的营业部副主任谭飞燕正在金融服务社部门经理以上的周会上参加会议,忽然,装在裤袋里的科机振动得大腿痒痒的。她马上用右手将科机从裤子里拿出来,看是谁科的。只见科机留言写着:“谭主任:我是老乡邵敏。请您马上到南方大酒店二楼喝茶议事,不见不散。”
谭飞燕看了科机,心神不定。
也是艺高人胆大,过了一会儿,她腼腆而小声地对庄宇说:“庄总,营业部有急事科我,我先下去一下?”
庄宇说:“好。”
于是,谭飞燕下得楼来,到了营业部放下笔记本,便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若漏网之鱼,急忙向南方大酒店二楼跑去。上到二楼,她扶住楼梯扶手,喘着粗气,一阵香汗弥漫在当场。见到邵敏——这位深圳凝风实业发展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便撒娇地说:“累死我了!老乡。”
邵敏是护花高手,看到这般景象,马上伸出他的“咸猪手”,搂着谭飞燕的细腰一拐一撑地走到自己的桌旁招呼坐下。接着,他熟练地用右手往自己左上胸的西装口袋上按了一下,打开了善良人不知的微型录音机。随后,邵敏叫来茶点,请谭飞燕喝早茶。
一会儿,邵敏说:“中国古代讲的四大喜事中说什么,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还有一个是什么?”
谭飞燕笑着说:“这种考状元的题目,不要问我。老乡面前不怕说,我是饱食终日,无所用思的人。”
邵敏说:“我实在是太兴奋了,在深圳认识你,不就是他乡遇故知吗!我们两个要是操作得好,想不发财都很难。”
谭飞燕说:“愿意听邵总指教。”
这时,只见邵敏看了一下谭飞燕后说道:“有机会的话,我们联手做资金生意,你提供线索也可以,真的存款进来了找信贷部也可以,你不要出面,一切由我协调,你就得你应得的那一份。”
谭飞燕说:“我那天与你说的500万存款的利差,我是要七个点,也就是说一年42万的利差,存款到帐后,你能拿得出来吗?”
“一般来说,要贷款出帐后才能搞清。”邵敏说。
“我的意见是转成定期时付清,但是你先付多少定金给我呢?”谭飞燕问。
“先付五万吧!”邵敏说。
“我看先付30%。大约十五万怎样?”谭飞燕问。
邵敏说:“你要考虑到老乡的困难,可不可以先给七万?”
“七万难听死了,一口定,就给十万定金。”谭飞燕尽显温柔的魅力,柔中带刚地说。
……
后来,谭飞燕果然弄来基地电子有限公司的500万存款,交由邵敏与三个信贷经理协调处理配套贷款。当问到夏天时,夏天觉得利差处理得太复杂和神秘,不愿意找贷款户配套,最后由信贷三部的卜一定找了个贷款户成就了“拉郎配”。
令谭飞燕想不到的是,她这个老乡“故知”就那么在左胸上一模,他们谈话的声音、吃糕点的声音,乃至调侃的声音便悉数收录在他的口袋里。他录下这些不是为了好玩,而是他的工作和工作成绩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他是要放出来或保存下来给人听的。
这就是日后夏天与汪洋到深圳凝风公司做贷后检查工作,钟凝风拉着夏天到另一个房间所听到的录音带。诚然,当时对于钟凝风来说,这几卷录音带虽然让夏天听了,但它的功效还没有发挥殆尽,还得留着。——这是后话。
后来,这位不论在什么场合,无论气温高低都喜欢穿一身笔挺西装的湘西大汉,仍在深圳折腾了大半年时间。当然,他也算是在深圳历险。在这半年多的深圳历险中,屡屡用他的右手不断模着他的左上衣口袋。好在他因为套取现金案被人民银行记入黑名单,并屡屡案发。后来,他敏感地意识到,在深圳丧失了其生存基础,因而很快离开了。不然,不知多少人会因为他的微型录音机而招来官非,乃至被请进看守所。
而谭飞燕确实运气不坏。日后听了这盘录音带的人,除了邵敏的同伙,就是在纪检、监察和审计战线经历过洗礼的正人君子。他们十分平静地以历史的角度看待此事,甚至没有告诉谭飞燕本人。以至她到现在仍保持着艺高人胆大的天性,继续成就着她那“巾帼中须眉”的梦想。
一天上午,在庄宇的办公室里,坐着两个法官,他们都是从海南来到深圳的。据说,他们昨天带了四十多人来到岸尾村找到肖一林,由肖一林带他们到安延汽车城有限公司的仓库,开走了存放在深圳的四十辆小车。这些来人都是海南汽车组装厂的技术工人,他们不用汽车钥匙,打开车盖,接了一条线把车发动起来,将车开出深圳地界再说。今天是来向湖贝金融服务社送达海南法院的判决书,并前来提走押在金融服务社的出厂证、车钥匙。
在徐东海、刘英贵一阵手忙脚乱的移交之后,法院的人走了。
随后,庄宇打电话叫夏天到他的办公室。
当夏天来到庄宇办公室的时候,秦现虹、陈作业、陈士清和王抗日都已经在场,并且个个脸上十分凝重。夏天看到,庄宇脸色煞白,右手拿着一支笔,好像在校点一篇文章般地看那海南法院的判决书。他的手微微颤栗,好像在等待着别人的安慰。
这时,王抗日讨好地说了句:“真是土匪!”
后来,庄宇想起了叫夏天到办公室的目的,将法院的判决书递给夏天,说道:“你看一下,看我们要承担什么责任。”
夏天看到法律文书,将湖贝金融服务社列为第二被告。觉得问题比较严重,于是十分认真地看下去。
从判决书上所陈述的事实来看,之所以把湖贝金融服务社列为被告,是因为本年五月十日,湖贝金融服务社给海南汽车组装厂开出了一张资信证明,文称:“深圳安延汽车城有限公司在我社有定期存款13000万元。如果到期安延汽车城有限公司无法支付货款时由我社划付。”法院判决安延公司和湖贝金融服务社支付货款或返回商品车,并赔偿经济损失。
夏天看完,觉得有几个关键问题是值得推敲的。于是,他对大家说:“我看大家的心情没有必要过分沉重。我们的问题出在资信证明上,并说‘到期安延公司无法支付货款时由我社划付’,这是无底洞,是错的。但是,事情这么快就理清了,比日后老朱以这张证明折腾了几年后滚雪球似的欠了很多钱,才找上门来好。这是我的一个看法。第二个看法是:现在可以判断几个问题:一是所谓‘到期’,朱赤儿实际上是在资信证明开出后一个来月就留滞在海南了,三个月的期限不到便被起诉,应该说没有到期。那么,没有到期他就留滞在海南当他的被告了,所以可以肯定:这个案子,是外力的干扰。二是我们金融服务社既然是被告,那就有权参加法院开庭当被告,事先通知了我们没有?如果没有的话,法院从一开始就在违法,接下来,这个判决书的送达和执行,也是违法的。如果我们认真起来,是可以提请启动审判监督程序的。关键是看有没有必要这么做。三是涉及到我们金融服务社的实际利益方面,我们要搞清楚:老朱把这些车还回去了,他们之间的债权债务清了没有?如果清了,我们可以松一口气。这是关键。”
庄宇听夏天说完,松了一口气说:“听老夏这么一说,我稍为安定了一点。这样,下午叫肖工过来,看看海南汽车组装厂的货款清了没有,我们也好心中一数。另外,那张资信证明,我是没有开的。”
庄宇说完,陈士清也说:“我也没有盖这个章。”
陈作业说:“那就要追查一下,看究竟怎么回事。”
……
前章讲到的贵州招商(深圳)发展有限公司的800万元贷款,在贵州总公司派出财务部长王总师与深圳公司的会计夏淑文的全力办理下,经过半个月,终于办妥了抵押登记。欧忠诚将办好手续的贷款合同交给夏天,夏天看完后,满意地对欧忠诚说:“最近你辛苦了。”
欧忠诚说:“没有什么,跟夏经理学本事,长见识,应该的。”
夏天和欧忠诚接下来要做的工作,便是组织对应的定期存款配套这笔贷款出帐。
却说贵州招商(深圳)发展有限公司这笔800万元一年期贷款,若按照一般惯例的存贷比70%计算,要组织近1200万元同期定期存款配套。但因为它是庄宇总经理的关系而进来的客户,金融服务社方面若能迁就或能照顾到的,就会尽量为企业方便予以照顾,最后确定贷款额的50%作为金融服务社富余头寸配套贷出,剩下50%由借款企业以存贷比80%计引进500万元存款作为贷款配套资金。对此,作为借款企业法人代表的邵华满口应承并一再表示感谢。接着,他全权委托公司会计夏淑文和总部派来的王总师与夏天衔接此事。
后来,夏淑文向夏天提出,她在深圳人生地不熟,由她单独组织存款有困难,要求金融服务社穿针引线介绍存款户见面商谈。这样,夏天便打了一个电话,请较常做融资业务的深圳华侨公司副总经理余立言到湖贝金融服务社与她们见面。交谈中,余立言答应为其组织500万元一年期定期存款,年利率25%,但在市场利率部分不开收据,而且其中七万元必须支付现金。
夏淑文和王总师对余立言提出的后面两个条件,觉得很难办,尤其是没有收据这点很难接受。于是,她们便缠上夏天帮着出点子。
夏天说:“要换现金的话,好说,我有一个朋友开的公司天天回笼现金,问题是怎样与这笔存款业务挂上钩?”
夏淑文说:“我们请示一下邵总,我们公司宁愿支付一点手续费,让一家公司开个收据,然后,我们给个支票,这样两清最好。”
夏天斟酌片刻,表态说:“我看你们也与邵总商量好,资金就由余总落实,我请一家公司出面作为引存方再与作为借款方的你们商量一下。你们看如何?”
王总师回答说:“这样最好,我们这就回去向邵总汇报。”
余立言也表示同意。
后来,这事的最终定案是:夏天引荐了一家曾由他挂过法人代表的企业——深圳特区仪表公司前来洽谈,双方同意该公司以收取利差总额1%的条件开出收据,并负责收划利差到相关权利人帐上。同时,由它解决华侨公司提出的利差中提取七万元现金的问题。
在实际操作时,深圳特区仪表公司开出了总额为74.59万元的收据,换取贵州招商(深圳)发展有限公司的两张支票,一张作为450万元存款的利差67.59万元直划深圳特区仪表公司,另一张作为50万元存款的利差7万元划付操作提现的嘉兴电子有限公司。这两家公司都在湖贝金融服务社开有帐户。
事情至此,贵州招商(深圳)发展有限公司的800万元一年期贷款便分数笔顺利贷出,而借款方也先后付出了共3笔108.78万元利差(其中一笔作为另外400万元贷款利差34.19万元直接划付作为湖贝金融服务社小帐的深圳帝国贸易公司帐上。从这笔利差也可以看出:同样是400万元贷款,用金融服务社富余头寸配套的贷款所付利差大大低于借款方自行组织存款出帐所付的利差。)。
这些利差,尤其是那七万元现金,日后成为贵州专案组六下深圳办案的直接诱因——这是后话。
一天下午,也就是这800万元贷款中的最后一笔贷出的当日下午五点来钟,贵州招商(深圳)发展有限公司前来湖贝金融服务社经办贷款的会计夏淑文和其总公司派来督办该笔贷款业务的总会计师王小姐,提出邀请夏天和欧忠诚一起吃个晚饭,还说,这是总经理邵华交办的任务。
人们知道,在上一章里,当总经理庄宇力邀夏天共赴玉凤金龙大酒楼总经理汪溜的饭局时,夏天也是推辞有加,已经可以看出夏天对于吃请的基本态度。这回,他照例不愿意接受她们所请。
夏淑文看到夏天这一态度,便心生一计,诚恳地对夏天说:“夏经理,我是打工仔,每天都是在街上买盒饭吃完了再回家。现在好不容易逮上一个能吃上一顿的机会,您就成全我们两个女同胞吧!让我省份饭钱,你老人家好人自有好报。”
夏天被她这样一说,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小姐,笑着说:“那就到附近南方大酒店的二楼大厅吃个便饭,不要破费。真的!”
接着,夏天叫上欧忠诚,四人徒步来到南方大酒店,上到二楼的散客餐厅,找了一张长方形的茶几桌坐下。
这时,夏淑文和王小姐便开始忙着点菜。
却说她俩来自经济不发达的偏远山区省,平时确实在省吃俭用居家过日子,对改革开放中的南方城市消费水平没有多少见识,而且在夏天一口一个“不要破费”的叮嘱之下乱了方寸,忘了邵华对她俩的交办。她们就像到了单位食堂点自助餐一样,从大堂推车中要了几件冷盘,然后,点了一碟红烧猪脚、四份例汤、一份蚝油炒通心菜、一份牛柳铁板烧,外加四份白米饭。
夏天和欧忠诚作为她们请的客人,毫无介意地吃完了这顿晚餐。
结帐的时候,服务生提供夏淑文买单的结算单上赫然写着:268元。
看官!一般善良人也许对夏天这种急客户之所急,帮客户之所忙的热心有所好感,但是,事情都有它的另一面,也许隔了一段时间以后,有人会从另一个角度问道:夏天为什么会这样热心呢?他难道就没有私心?
真的是世事难料,就是这家权充湖贝金融服务社老总庄宇的客户,日后竟然上演出一段堪比当年诸葛武侯六出祁山典故更胜一筹的的贵州干警六下深圳的故事来。
一天上午,夏天刚刚走出办公室,准备到庄宇那儿签字,正好碰上陈作业背着书包出门。陈作业看见夏天出来,随口说:“到龙岗去,把二十万送去给他们的工会。”
夏天知道陈作业说的是许科长那1500万元存款的利差,便点点头,微笑着让陈作业先走,然后找到庄宇签批了借据。返回办公室后,将借据交给欧忠诚,叫他到营业部办理出帐手续。然后,打了一个电话给深圳深汕化工有限公司的凌华。凌华接到夏天的电话,客套了几句,夏天便切入正题:“那个许科长的利差你处理好了吗?”
凌华说:“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
夏天问道:“我们这里的陈总给你打过电话了?”
凌华说:“打了。”
“你叫他送利差?”夏天问。
“没有,我怎么敢叫陈总干这事。”凌华说,“他自己说,他跟许科长是同学,要求由他去送。”
夏天又问:“你给他多少送过去?”
凌华说:“不多,利差水平还是低的,五十万。他说今天送过去。”
夏天了解了事情的大概,然后说:“凌总,一般来说,我们作为金融从业人员原则上不过问贷款企业与存款户的利差问题。陈总这样做,我不太赞成。你就当我没有问过你。存款是你自己搞来的,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凌华听夏天说完,答道:“好,好,好!”
夏天放下电话,思忖道:“在凌华与许科长协调这笔存款的那天中午,许科长当面说明不见陈作业,也就是说,她不太喜欢陈作业知道这笔存款尤其是利差方面的底儿,但是,在我告诉陈作业后,他却成了送利差的跑腿者,陈作业出于什么考虑这样做呢?是想向许科长表明自己很有权,想显摆一番呢,还是有什么实惠可捞?因为,从人民银行出来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沾上利差是很麻烦的事。不说别的,就说到了龙岗怎样把钱送到这个单位的工会,也是一个很有技巧的活儿,一不小心,或者说不清楚,或者越描越黑,那就坑了许科长了。既然很麻烦,为什么要主动揽祸上身呢?”
“他们两人,一个说利差给了五十万,一个说送二十万过去,不知哪一个说的是真话,或者两人说的都是真的——那就是:凌华给了陈作业50万元,陈作业给许科长所在的龙岗职能局送去20万元。那么,陈作业手上还有30万元派什么用场了?有点意思!”——夏天在心里说。
也许人们还记得,陈作业刚刚上任时在金融服务社参加的第一次中层以上干部会议上,曾经振聋发聩地要求信贷人员与贷款企业打交道时廉洁自律,而今不出数月,他却别出心裁地楔入借款企业原本自办并已谈妥的以贷引存款及补利差行为,这不能不说是个莫大的讽刺。
也许日后有人问起此事,无论陈作业怎样表明自己的清白,都无法洗去旁人对他处理这笔利差存在猫腻的怀疑。这样一来,陈作业越俎代庖主动向凌华承揽向许科长交割利差款的差事,也就成了他俩交恶的维一原由。
“三位经理下午好!”深圳凝风实业发展有限公司的邵敏站在信贷经理室的门口,先声夺人地说。
卜一定笑着说:“我们的邵总,又来找我们的夏总了?”
邵敏说:“我不但找夏总,还要找徐总、卜总,总之,朋友不怕多,发财不怕多。”
“对!”卜一定说:“这句话我爱听。”
邵敏说:“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有女乃便是娘。”
徐东海说:“没有想到,邵总还是很坦率的吗!”
夏天也觉得邵敏与王重庆比起来不是一回事,这人跟大家混熟了,是容易办出贷款来的。便问道:“今天下午来这里主要是什么活动?”
邵敏说:“第一是看看三位大哥,来了就要进来,要建立感情;第二,我开一个帐户,你看我这不是刚从营业部周天红小姐那里过来。你们别说,周小姐确实是我的红颜知己,我挺喜欢。”说完,把开户资料给夏天看。
卜一定笑着说:“你就不怕你老婆把你的耳朵拧下来喂狗?”
“她敢?休了她!”邵敏振振有词地说。
“想不到邵总还好这一口。”徐东海一边说,一边笑。
在他们调侃的同时,夏天看起了邵敏的开户资料。他的开户单位是:深圳华昌实业有限公司,除了公章外,只有一个邵敏的私章。便问道:“这个是你自己的公司?”
邵敏答道:“大哥,我哪有本事开公司。我在那里也是挂一个副总,但这个帐户是我绝对控制的。”
夏天想到几个月来处理利差问题的敏感和应急支付的需要,觉得有一个可控帐户比较方便。便试探着问他:“我看你融资有一手,你看可以这样合作吗:我们都以方便融资为目的,你出帐户,我们这里加一个章,或约定要我们监督支付,也就是说:支付利差由你办理,但情况我们要知道。你觉得怎样?”
“这个……,我回去考虑一下,再答复你。”邵敏说。
夏天说:“没关系。”
……
第二天一大早,邵敏在夏天的科机留言:“夏大哥:小弟在村门口顺便送你上班。敏。”
夏天在心里想:“不知这家伙搞什么名堂。”但还是出到笋岗村门口,坐上他那挂着军牌的本田轿车到了湖贝金融服务社。
夏天下车后,对邵敏说了一声:“谢谢!”
邵敏也不下车,踩了油门便走,好像真的是顺道送了夏天一程似的。
第三天、第四天早上,邵敏依样画葫芦,也是在笋岗村门口等着夏天,并把他准时送到湖贝金融服务社上班。邵敏这样“顺道”送夏天上班,一晃就送了大至有十来天,让夏天觉得欠了他一份人情。
这天,夏天抽时间认真看了深圳凝风实业发展有限公司的贷款资料,觉得贷款企业没有什么特点,但是,有全民企业参股的背景,另外,有时茂商行的1320万元市价的房地产抵押,觉得可以考虑。于是,找来欧忠诚商量起贷款调查的事来。
邵敏这边,也与黄忠惠签了一个融资协议,称某日某时可以进800万存款,云云。
一天晚上,邵敏与夏天联系好,要一起去见存款户,邵敏在笋岗村接到夏天拐回笋岗东路往雅园立交方向开去。路上,邵敏说:“打一个电话骚扰一下你们服务社的周小姐。”随即轻轻模了模左上胸,然后,拨了一个号码并打通了电话,邵敏说:“我的小姐,怎么,想你大哥了吗?”
对方说:“不想。”
邵敏说:“不想我,也应该想想我的小弟弟呀!”
“你!……不跟你说了。”对方好像有点生气了。
邵敏又说:“您知道我的功夫了得,你怕我,但我想你呀!”
对方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邵敏说:“我正开车出来。今天晚上办正事,好了,不打扰了,改天跟你联系。”
邵敏结束与周天红的通话后说:“跟桑麻公司的黄总联系,看他的存款给不给我。”
然后,他又拨了一个电话号码,那边接了以后,邵敏一边开车、一边在电话里说:“黄总吗?我是你的小弟邵敏。我现在正在湖贝路上。我车上坐着那天我与你讲的银行的夏总。你的存款到他这里,是绝对安全的。你要不要与他说两句?”
电话那边说:“好。”
于是,邵敏把大哥大递给夏天,夏天只能说:“黄总是吧?我们还没有见过面,我是湖贝金融服务社的信贷经理,能与你打上交道很高兴。您什么时候到我们金融服务社来指导、指导?”
电话那边说:“有机会我一定来拜访。”
夏天说:“好,那就改天见。”
“好的。”
夏天放下电话,邵敏又说:“我们去盛华大酒楼宵夜?”
夏天说:“好吧。”
同样令夏天想象不到的是:从邵敏在笋岗村门口接他上班那天开始,到这天晚上的所有讲话、对话,和后来的交往,都因邵敏轻轻模了他自己的左上胸,而全部做了录音。
半年后,夏天听完邵敏留下的三盒录音带,对于所录有关他自己那部分,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录起来中气不错。又回忆起邵敏的所作所为,认为他对于录音的心计和在事件的策划上,是上档次的、缜密的。好在自己受党和人民的长期教育,在贷款问题上从不掺杂个人条件。不然,后果是灾难性的。
“夏经理,”信贷员欧忠诚走进信贷经理办公室,对夏天说:“深圳凝风公司的抵押物又变了。”
夏天问:“怎么个变法?”
欧忠诚说:“时茂商行的房产不给他抵押了,改为石岩贸易公司的两栋厂房,市值少不了多少,是1230万元。抵押的房子,我和刘爱华看了。”
“那也可以吧。”夏天说。
欧忠诚说:“那我们就办手续了。”
夏天说:“好。”
第二天,庄宇批准了深圳凝风实业发展有限公司的540万元的贷款手续。深圳市宝安区公证处办理了公证。公证完后,邵敏和钟凝风说:“小欧,你太辛苦了,到宝安国土局登记的事我们自己去了,保证办好。”
于是,欧忠诚便将登记申请等资料全部交给邵敏去办。
几天后,配套存款到帐,贷款合同也拿回来了,但是,据说在石岩贸易公司保管房地产证时,不知怎的,弄丢了一本。于是,他们与宝安区国土局做了交涉,国土局写了一个业务公函给湖贝金融服务社。全文如下:
证明
深圳湖贝金融服务社:
你社与深圳市凝风实业发展有限公司签订抵押贷款合同,以宝安石岩贸易公司的厂房(粤房字第19665930号和粤房字第19666140号)设权抵押。其中,粤房字第19666140号房产证因挂失,正在办理补办手续,本局经电脑查证,在抵押贵社前,该房产未抵押给任何第三方。本局已在借款合同和抵押声明中加盖抵押章。因此,贵社依据上述两本房产证所作的抵押设权是有效的。
特此证明
深圳市规划国土局宝安分局(章)
一九九五年一月十一日
庄宇和夏天看了贷款合同和另外一本房地产证上的抵押章,觉得没有发现疑点,放了几天后,湖贝金融服务社便贷给深圳凝风公司540万元贷款。
夏天在办理这笔贷款出帐手续的时候,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它的抵押物变来变去?为什么不同单位愿意拿房地产给它抵押?
令银行想不到的是:石岩贸易公司之所以愿意拿房地产来给别人抵押贷款,是想分这笔贷款。万一借款人不给抵押人钱的时候,是非就来了。
正是:
天掉馅饼世间无,唯利是图有根由;
上千资产肯月兑手,绞尽脑汁斗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