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啊孩子 正文 152阴云上脸不好协调,金融危机余症发烧

作者 : 肖远征

一天下午,在市民银行湖贝支行行长室里,资金信贷部的全员会议正在召开,王显耀和陈作业都参加了会议。

一个部门的会议之所以到了行长室召开,而且两个行长一个不拉的都来参加,一是表明领导对他们的重视,二是资金信贷部成了支行唯一的清收部门,要把计划落到实处,想不重视也不行。

夏天在会议上说:“我们这个部门每一个同志要完成的计划任务已经打印了一张表,春节前也部署了一番,这是面上的工作。那么就点上的工作来讲,还是‘两清’的问题。我个人的看法,要完成‘两清’任务5000万元,处理非抵押物清收达到1983万元的任务,尽管有不少困难,但还是可以完成的。我们的工作思路是什么呢?我想,既然有了任务,而且这任务涉及到大家吃饭和工作业绩评价的问题,我们的思路和行动都要跟着新的任务走。而且在不同时间段上要分配得相对均衡。”

夏天说到这里,看了两个行长一眼,看到他们没有反对的表示,便继续说道:“什么叫相对均衡?我讲一则故事大家便明白了: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也就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在农村当干部,那个时候大家都很穷,通常吃不太饱饭。在一年四季中,当农民养的鸭子长大了,或者谁家的狗仔要拿到集市上去卖的时候,干部们就会买下一只来,到了晚上把这狗仔或是鸭子宰了,买上一斤米酒,几个干部在一起聚一聚,吃上一顿,然后平均分配各自承担的费用,我们那边的家乡话叫做‘打斗(凑)聚’。别看我当时年青,胃口好,但在开始搞这种活动的时候,我老是吃不赢别人。后来,有一个从土地改革运动开始一直在村里当干部的老人笑着告诉我:在‘打斗聚’的时候,自己要练就吃一、挟二、看三的本事,才不会吃亏。我当时问他:‘怎么解?’他有点爱怜地反问道:‘孩子!这你都不懂?’然后解释说:‘吃一:就是挟在嘴里吃着一块,挟二:立即用手中的筷子挟着另一块,看三:在吃着第一块和挟着第二块的同时,两个眼睛不能闲着,要看着下一步挟哪一块,一旦这块被别人挟走后,你又要去瞄准第二、第三块准备挟的选择。这样,不就吃在点子上了吗?’我听后,顿时恍然大悟。”

“哈哈哈哈……”随着夏天的故事讲完,行长室传出了一片笑声。

夏天看到大家笑后匀过气来,继续说道:“吃在点子上,重要的是点子上。我们的工作也要干在点子上。‘两清’工作的所谓‘点子上’在哪里呢?第一,通过干这个工作让参与其中的人能有工资、福利、奖金,也就是有动力。第二,能找到可以收回贷款的清收源,也就是被执行人的财产,并排好轻、重、缓、急,近期、中期都有事可干,有成绩凸现,并实现可持续清收——说白了,明年也还有事干。”

这时,陈作业说:“老夏,你谈谈你的具体打算。”

夏天说:“好,我的想法,一是短期方面,抓紧对在罗湖法院、宝安法院近十宗案件的结案工作,这样大致能收回1000万元的样子,可以应付一个季度的业绩量;同时对雄鹰公司的执行案也要抓紧协调,看看南澳国有银行以及它的上级行——广州分行有什么好的办法把事了了。二是在中期方面,对深圳建华公司系列贷款和安延公司已经查封的财产要尽快变现。这一块,只要及早动手,完全可以实现今年湖贝支行的清收任务,保障大家的工资、福利不低于去年。三是远期方面,也就是‘吃一、挟二、看三’中的‘看三’,我们对深圳安延公司的相关公司的财产也要着力加以挖掘,对深圳三八股份有限公司有关项目进行调查,再看看建华公司有没有其它油水。以实现日后可持续清收。在做好了这些工作以后,说不定抓到几个螃蟹还可以过几冬呢!行长的看法怎样?”

王显耀和陈作业分别讲了话。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在公开场合并没有反对夏天的计划,也没有提出更好的计划。而是鼓励、附和夏天的讲话,要求大家要行动起来,努力完成各项任务。

会议结束后,行长室只剩下王、陈两行长的时候,王显耀对陈作业说:“老夏讲的方案,说明他已经有了完成今年清收任务的设想,思路还是清晰的。但是有些方面我看要变一下,不要急于动安延公司和老朱,这案子还没有完,我们要看一看案件会怎么发展。可以改为动皇龙大酒店,现在家乐大酒店的区大郎不是与黄忠惠闹别扭吗?一方面在闹,一方面家乐大酒店也在分债权,我们把它们作为重点,看有多少现成的能捡回来。这样做还有另一个作用,也可以促促老夏。因为他是贷款经办人,让他承担着压力,这样,他也就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陈作业附和着说:“我同意你的意见。”

过了一会儿,王显耀又问道:“那个远大公司增加200万元贷款的问题怎么整?郝见光说是抵押物不足值,可能性不大。”

陈作业说:“我看就随他了,又不足值,又上了黑名单,再搞下去,也不知道情况会怎么样?”

王显耀默然。

看官!深圳市民银行要增加贷款给深圳远大公司的初衷,系因总行副行长沈意民向湖贝支行的王显耀行长提点办理。原来,沈意民升任总行副行长前所在的金融服务社有位关键股东是他在深圳赖以起家的重量级人物,而这位股东看好深圳远大公司在收购深圳市政府以“抓大放小”措施放弃的一家国有企业时,随同债权债务一起打包收在囊中的一块地皮。这块不小的地皮位置极佳,就在深圳儿童公园旁边。他们几经洽谈,协议共同开发,于是便有了向沈意民要贷款的举动。至于他们后来讹称讪尾建设电厂需要资金,那只是虚晃一枪、掩人耳目罢了。而市民银行一帮有权签字人在经办贷款过程中,何以一再甘愿以身涉险,顶风增贷,估计是应了俗话所说的“无利不起早”的缘故。然而,他们中人究竟涉水有多深,则不好妄加猜测了!

令人庆幸的是:好在王显耀、陈作业此时收住了手,要不然,他俩日后在这笔是非贷款的问题上便没有了回旋余地——这是后话。

春节上班后,深圳市民银行总行各业务部门都感到第一季度一晃便过去了,要完成全年任务,还是要抓紧开展工作,于是,总行计划部、资产防损部、信贷部好像在你追我赶地把各支行的对口部门拉到总行来商量对策。而这些对口部门到了支行的口,不少便归在一个部门了,而重叠得最多的就是各支行的资金信贷部,以至造成了这样一个印象:资金信贷部的主任天天跑总行。

首先发起这场你追我赶竞赛的是总行计划部。计划部总经理在会议上说:“我给大家通报一个信息,今年元旦以后,全国的资金形成一片宽裕,说明在亚洲金融风暴以后,资金的流动与往年不同。我国不少金融专家正在对这一现象进行分析研究,是不是国际上的热钱通过不同渠道流入我国,对我国的经济、金融的影响又会怎样。我们行从第一季度实际运行的情况也是宽裕的,只是最近几天稍为有点紧张。那么,形势变了,我们搞实际工作的,面对宽裕的资金形势要怎么样利用呢?这是一个新问题,我们请大家上来,就是请大家发表高见,看看有什么好招,在有钱的时候怎么样花出去,转换为实实在在的利益。”

……

接着,总行信贷部也把各支行的资金信贷部主任、产品开发部主任叫到总行,也开起了动员会。此时的总行信贷部,虽然说有两个副总经理,一个是郝见光,一个是黄双华,但是黄双华只是把职务挂在信贷部,没有干信贷的活。于是,郝见光便是主持信贷部日常工作的一把手。

在会议上,年龄不大、踌躇满志的郝见光眼睛里闪现着弄权者常有的阴尖之光,把担心业务发展不理想,影响市民银行的生存与发展,错过整合信贷资产上台阶的机遇等问题以表现自己权力欲的形式说出来,让在场人听了很不是滋味。

人们只听见他说道:“自从总行去年出台了信贷质量考核办法和贷款责任追究制度以来,我发现各支行有一种苗头,就是不愿意去发展新业务,不愿意做新贷款,从一个季度、一个季度的实绩比较来看,新贷款业务呈萎缩之势。一个银行不做新贷款,就不可能达到可持续发展,别看短期可以过日子,但是,日后必然很难运作。我告诉你们:现在的人事制度规定,信贷部主任、产品开发部主任要提职的,要经过我这个部门同意,不去发展新业务的主任,你就是其它工作做得再好、‘两清’清收回来再多的旧贷款本息,为市民银行做出了再大的贡献,年年都是先进工作者,也别指望我签字同意提升。……”

夏天听这郝见光的讲话,觉得比当年易木子更加**果地以官压人、以权说事,不论他的主观意图是什么,一个行、处级干部讲出这种话,说轻一点是不成熟的表现,说得重一点,根本不配在权力岗位担任领导职务。

夏天想到这里,又联想到市民银行的第一任人事处长邵云峰,掌权而不逞权,用权而不滥权,少说多看,时时注意慎用权。你看,他多稳重,这才是能掌好权的人,才是应该掌握权力的人。

夏天开完信贷会议,开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自言自语地说道:“像郝见光这种人,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逞大王’之辈。市民银行怎么老是拿这种人当宝贝看呢?就我而言,与他为伍都感到不爽,不要说怎么样与他拉近乎了。”

而总行资产防损部的开年活动则采取内外结合的形式,规模更大,更有声势,显示出防损部总经理沈丽霞也有过人的一面。她在春节上班后,带着杨阳到深圳中院执行庭展开了“美女穿梭外交”,要求中院举行一次针对市民银行贷款执行案件的专案会议,并很快得到法院领导的支持和响应。为了把活动搞得有声有色,并且确实收到实际效果,法院和防损部首先召开了一个预备会议,邀请各支行主管清收工作的领导或信贷部主任先坐下来研究,对法院有什么要求,具体哪个案件的相关问题要如何解决,等等,先拿出预案。然后,准备召开指明一定要有各支行行长带队参加的“深圳中院对市民银行执行案件座谈会”。

而在此时,市民银行的一、二把手申一枫、黄鹿也没有闲着,到市里参加完市委工作会议,便利用了一个星期六,召开“**深圳市民银行党委扩大会议”,参加的人员包括各支行的行级干部,支部委员,紧锣密鼓地组织贯彻市委工作会议精神。

也不知道是市民银行的领导对与会者特别没有信心,还是这些有资格参加党委扩大会议的代表们平时懒散惯了,积重难返,喜欢中途离开会场,抑或是申一枫想利用抓住一、两个中途离场的典型说事,整顿纪律,在这个只有半天的会议上竟然派人点了两次名,看有没有人离开会场。

人们听到,与会者在被点名时唱出的“到!”、“在!”等声音中,抑、扬、顿、挫,别有风趣。

这次会议,总行党委纪委书记沈荣负责传达中纪委、市委和人民银行驻广州特派员办公室有关纪检监察会议精神。接着,黄鹿结合市民银行的工作,穿插传达市委工作会议精神。

黄鹿在谈到去年市民银行的工作实绩不理想时,解释说:“这不仅是我们行的问题,这是一个承担亚洲金融风暴的国际义务后的一个缓冲影响。大家知道,当九七年的亚洲金融风暴向我们袭来的时候,我们国家看到东南亚国家面临金融风暴的冲击,这些国家的经济面临灭顶之灾,中国政府为了支持他们度过危机,坚持人民币不贬值。但是这样一来,就使我国的出口带来了负面影响。而深圳的企业绝大多数又是外向型的,产品都向国外销售,这样必然影响深圳的经济指标。我是政协委员,我到市里参加两会,看到大家一个个把脸绷得很紧,就知道经济形势严峻,日子不好过。我们的老祖宗马克思说银行是什么?‘银行是经济的晴雨表’,当全市的经济都受到影响好像快不行了,银行不也就不行了吗?”

……

作为市民银行董事长、党委书记的申一枫也不能不讲话,他接着说:“市委工作会议精神由黄行长结合我们行的实际传达过了,各支行回去要好好贯彻,落实在行动上。我现在把市政府副市长吴斯斯同志在春节期间到我行视察和慰问员工时,在我行办公室的讲话传达给大家。在充分肯定了全行同志一年的辛勤努力后,吴副市长说:‘市民银行要有一以贯之的毅力、十分的努力、百倍的信心、千斤重担一肩挑的主人翁精神,万众一心、抓住机遇、努力开拓,打开市民银行的新局面。’同志们!我们要把吴副市长的勉励记在心上,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在各自的岗位上发挥**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和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把市民银行的各项工作做好。”

……

无论是总行计划部、信贷部、资产防损部组织的会议,还是总行党委召开的党委扩大会议,湖贝支行的夏天都是不二人选,理所当然地参加了会议。

夏天参加完总行资产防损部和中院执行庭联合召开的专项执行预备会议后,按照会议精神和上次支行资金信贷部会议形成的共识,列出了湖贝支行拟向中院提出的将安延公司、建华公司和雄鹰公司三个案件作为重点,提交给陈作业研究拍板。

夏天来到陈作业办公室,看到陈作业沉迷地看着电脑,满脸阴沉,知道夏天来后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夏天对他说:“陈行长,我根据昨天资产防损部召开的执行预备会议精神,列出了一个清单供你参考。”

陈作业左手接过夏天递过来的纸,看了一眼,看到与夏天在会议上说的无异,便冷冷说道:“应该把皇龙大酒店作为重点,尤其是家乐大酒店。”

夏天说:“当初皇龙大酒店房产拍卖时是以3800万元作为起拍底价的,这点我们和总行是发了正式文件给深圳中院的。现在房子卖掉以后不清不楚弄了个一千来万便没有下文了,这事还没有完。另外,家乐大酒店已经在召开债权人会议,我们已经向法院申报债权。现在评估的资产主要是合作方村委的房产,他们是以合作的名义组建的酒店,实际上是变相对区大郎收房租,不论怎么说,我看要把村委的房子变现还债是不可能的。”

陈作业说:“现在的安延公司已经没有什么油水,弄不好还资不抵债了。我们去查他们的下属公司是白费劲的。所以,没有必要把它当作重点。”

夏天感觉到,这回陈作业一是脸难看,二是说的话难听,三是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跟他说什么都好像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感觉,便应付了几句,马上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夏天发觉陈作业对待安延公司问题的态度已经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并完全否定了自己在有两个行长参加的部门会议上提出的全年工作思路。在感到意外的同时,也在这件事情上总结起教训来:“我是在按照与王行长打交道的方法,好心为他准备明天开会的材料,不料变成我多管闲事了。这就是俗话讲的:‘热脸贴在冷上,’自讨没趣。说明陈作业有自己的一套,以后要注意,不要过分为他出谋划策,不要过界。”

后来,夏天又在心里想道:“陈行长发表的看法,不再把安延公司当重点,究竟是与王行长商量过的,还是他个人的意见呢?当初一经发现安延公司的下属企业,他也是很兴奋的,又画图表又调查,不到两个月,就说没有油水了。是不是两个行长在安延公司的问题上还有其他什么事,而我不清楚的呢?”

夏天对于安延公司的了解,从某种角度上看比两个行长还熟悉,因为接触的时间长,看朱赤儿的表演多。夏天不完全了解的事,只有两件:一是陈作业两次操作安延公司提供资金补利差的详细情况。但是,这方面当中纪委和北京市纪委调查组调查安延公司的时候,因为王显耀希望夏天出面接待,也向夏天透露了其中100万元资金的去向,说明还是知道一点端倪的;二是,王显耀当初很希望进了中山看守所的朱赤儿落实还款计划,后者在洪虎面前直接打电话给王显耀说,过几天会传真一份文件过来,王显耀很期待地与夏天说起过。但是,这份传真到了湖贝支行后,王显耀却对夏天噤若寒蝉,只字未提。后来,洪虎似乎漫不经心地说起安延公司有一千多万元资金对不上数和有人在安延报费用的情况。陈作业告诉徐东海,而徐东海也跟夏天谈过。难道这份传真里面有什么投鼠忌器的内容,让两个行长动弹不得?

“还有一个问题,”夏天继续思考着:“就是陈作业的心情,为什么会坏到这个样子呢?”

接着,他分析着陈作业可能会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官场失利吗?不太像,王行长还没有走,你急什么呢?是因为西湖春天证券经营公司那1000万元拆借案的判决书到了,判决的结果对支行不利,可能导致上面追究责任吗?

“有可能。”夏天在心里说。但是,支行营业部已经由申一枫派来的行长助理高丽平主管了半年多,没有理由没查到的,也就是说,只要高丽平愿意,这事早已捅到申一枫、黄鹿那里去了。

夏天想道:“陈作业在湖贝支行工作时做出的几单手尾是着实让人担心的,当然,他自己睡不着觉也在情理之中。”

这时,夏天回想起陈作业刚从人民银行调到湖贝金融服务社当副总经理,被冻结的贷款业务刚刚解禁时的一次部门经理以上会议上的表现。

当时,总经理庄宇的开场白刚刚说完,陈作业便迫不及待地插话说:“我补充两句,关键是信贷人员不能收回扣,这方面信贷经理要带头。我最近与董事会的股东了解了一下,他们对这方面意见也比较大。”

陈作业的话还没有讲完,参加会议的人已经面面相觑。自己看了陈作业一眼,心里想:“这个陈作业太年轻,少不更事,难免被人利用。这种很严肃的话题,怎能信口开河地在会议上乱说一通?”

后来,庄宇等人与自己一起议论此事。当时,庄宇问道:“人民银行一放开业务,我们又要忙起来了。你对陈副总那天在会议上的讲话怎么看?”

我当时回答说:“说实在话,我自从成为国家干部后,长期在敏感岗位工作,几乎没有离开过管钱掌权的核心圈子;入党后,又经常成为单位查处经济案件的副组长,我说句过头话,我这个副组长实际上就是组长。我查处过几个当初职务比我高而栽了跟斗的人,在没有出事前,这些人高调一个比一个唱得响,出了问题以后,便更加得不到人们的谅解,要说他们多难堪,就有多难堪。因此,我有个看法,一旦掌握着实权的人唱高调的时候,就是他出问题的前奏。当然,也可能还有另外一个解释,就是因为他当了副老总故作担忧,没事找事。这就和宋朝辛弃疾写的《丑奴儿》对上号了。”

我随即吟道: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吟完,我继续说道:“当一个人比较成熟以后,就不同了,说话便比较少了,尤其不敢说过头话。你们听,辛弃疾还有一说。”接着,吟出下半阙: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当时,我总结说:“大家看,从古到今,都不缺危言耸听之词……”。

“说这话仅过了几年。现在看来,陈作业不愁还真的不行了!”夏天的思绪回到眼前,揣摩道。

其实,陈作业在心里是另有盘算的:前几天,当他听了王显耀要将原来紧盯深圳安延汽车城有限公司旧贷款清收,改为以清收皇龙大酒店系列旧贷款为重点,以给夏天施加压力的讲话后,心中一阵暗喜。他想:“夏天知道自己的事情太多,始终是一块心病。这样一压他,万一他受不了,提出一走了之,对我来说那是求之不得的。”

陈作业正是在心里有了这个小九九,在夏天前来请示清收工作时,弄鼻子上脸,让他难堪。

而夏天呢,也许没有揣测陈作业话中的深意,也许虽已悟出个中三味,但仍像过往的想法一样:“在皇龙大酒店贷款问题上,我是坦荡无私的。我所做的,是尽到了责任的,抵押足值,手续完备。至于后来,近两万平方米的抵押物被贱卖,虽然事出有因,但我也是阻止过的。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老陈你爱怎么整,我也不反对。”

这样一来,陈作业对夏天所表达的冷脸,就这么白白冷了一回,什么作用也没有起到。

第二天上午,夏天和陈作业分别从自己的家里直接到总行参加由资产防损部组织召开的中院专项执行座谈会。在总行大椭圆型会议厅里,中院执行庭的正副庭长和几位法官穿着制服准时来到总行,并在会场坐成一排,倒是市民银行各支行的参加会议人员有的早一点,有的迟一点,参差不齐地陆续来到会场。而参加的人员方面也是五花八门:有的只来了资金信贷部主任,有的是行长到会,而像湖贝支行是副行长与资金信贷部主任都到会。这说明各支行对清收旧贷款工作的重视程度不一。

上午九点,资产防损部总经理沈丽霞宣布开会,然后请副行长沈意民讲话,沈意民高度赞扬深圳中院对市民银行工作的大力支持,并列出了一组数据,郑重其事地感谢中院法官的辛勤努力。接着,介绍这次请中院执行庭搞专项执行和召开会议的目的。沈意民讲完后,和沈丽霞商量了一下,笑着对执行庭的张庭长说:“请张庭长给我们作指示。”

张庭长笑着摆摆手,说:“不作什么讲话,今天我们来的目的,刚才行长讲了,是市民银行案件的专项执行,是为市民银行服务的;另一方面,我们来开这个座谈会,也是请同志们发表意见和建议,给我们出谋献策,让我们找到破解执行难的方法,寻找开门的一把钥匙,从这个意义上说,是我们中院,我们这些法官要感谢你们!那么,我们也不是泛泛讲些理论上的东西,我们交流的平台,就是谈手头上的执行案,你们的看法,要求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取得效果?对!就这样,一个一个支行来,一个一个案子来。双方取得了一致意见,便同心合力去做。行吗?”

沈丽霞看到张庭长讲完,高兴地说:“我们就按照张庭长说的,一个一个支行主动汇报,我看就按照座位的顺序,从左到右,抓紧时间。”

于是,各支行开始在会上谈起自己要求中院重点执行的案件和执行要求。就这样,各支行谈了一个多小时后,夏天觉得就大家的发言来讲,有的支行准备得很细,在重点执行案件中,查找到的被执行人的线索都罗列得很详细,但也有的支行只是泛泛而谈,而对法院的要求却颇高。例如:有一个支行的副行长就直言不讳地要求:“中院要重视,不要让我们银行赢了官司亏了钱,赢在一张纸上。”

这时,戴着老花眼镜的张庭长抬起头,平静地问道:“你要我怎样做,才是对这个案子重视?”

先前讲话的那位没有什么准备,被庭长一问,怔在会场,人们只看到他的脸渐渐地红了起来。

轮到湖贝支行汇报的时候,陈作业果然按照他自己的打算,把安延公司的问题放在一边,提出深圳建华公司、深圳雄鹰工贸公司和皇龙大酒店作为执行重点,尤其是将家乐大酒店的情况特意提出来说了一通,期盼法院能重视。

不料,在他讲完后,先前在总行协调案件时,就佳木斯招商开发公司执行案与夏天敬酒时说过话的法官当即插话说:“家乐大酒店目前这种情况,其实没有必要列作中院执行的重点。它都在清盘了,合作财产又是村委会的,就让龙岗法院主持债权人会议,你们行能分到多少是多少。据我所知道,家乐大酒店的债权人多了去了——几百号人。但就数你们支行的金额大,当然,分到的钱也相对会多一点。”

在法官讲话的时候,夏天用眼睛的余光观察陈作业,只见他很不好意思,脸上开始红了起来,慢慢红到脖子上。

夏天在心里说:“我私下提醒你不要报,你却以为我在做皇龙大酒店系列贷款的时候有什么猫腻。要是这样,你要怎么整就随你了!我做的这几户贷款,当初房产足值,手续完善,只是后来黄忠惠因为与某国有银行龙华支行私订房地产买卖合同,有分割抵押物的诈骗行为,而导致市民银行在处理抵押物的时候贱卖给了这家国有银行,才没有还清贷款。这几户贷款案,不仅经过法院的判决,还通过总行稽核处万人处长、资产防损部沈丽霞总经理现场查看,并形成了文件。更有甚者,还经历了区大郎、李精伟之流黑恶势力的纠缠,到现在我都安然无恙地挺过来了,你陈作业还想怎么样去发挥一下?”

上午开完会后,与会人员和法院的同志就在总行的饭堂,摆了几桌,总行略尽地主之宜,款待中院法官。席间,几个法官都分别来到夏天这张桌前,为日后的合作干杯。只见先前那个法官饶有兴趣地说:“夏经理,来,一如继往,干杯!”

夏天早已站起身,笑着听他说完,碰了杯,把酒干完,然后一语双关地问道:“还算满意吧?”

这法官低声说:“都是朋友,就是这样。谢了!”

旁人如坠雾里,不知所云,暗忖道:“法官怎么要谢他呢?”

话说湖贝支行刚刚开始的决策和执行层对清收工作的相互猜忌和互不交底,对湖贝支行来说是一场悲剧,它最终将湖贝支行已经出现的大好的清收势头付之东流。而现在则是问题刚刚开始而已。

有诗为证:

做事最怕心不齐,上下多心费猜疑;

同行同事不同心,虚以委蛇笑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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