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王亚樵将左民的拜帖扔到了桌子上面。这份大红烫金的帖子是他参加常瑞元拜师礼后离开钧培里黄公馆的时候,他的一个兄弟交给自己的,是一个一用围巾包了大半个脸的女人悄悄递过来的。那兄弟不识字,所以也不知道对方就是大名鼎鼎的赤色旅的人物。
而王亚樵看了这份拜帖以后,却是浓眉深锁起来了。对于赤色主义,他并不陌生,因为他王亚樵其实就是中国第一代社会主义者!呃,后世的人们恐怕怎么也想像不到,民国第一杀手和中国第一代社会主义者居然能画上等号!不过历史有时候就是这样……混乱不堪的。
中国第一个具有社会主义成分的政党并不是1921年成立的中国gcd,而是1911年在南京成立的中国社会党,王亚樵就是这个中国社会党的成员!而且历史上,这个中国社会党可是正儿八经参加过1920年的g
c国际第三次世界代表大会的!只是由于他们的主张太过混乱,也太过接近无政府主义,组织也已经完全涣散,才没有成为俄国人扶持的对象顺便提一下,中g创党大神之一的李大钊也一度是中国社会党天津支部的负责人!
对于赤色旅在北京复辟之乱中绑架宣统皇帝,勒索巨额金钱的作为,却是非常符合这位一脑袋无政府主义思想的中国社会党老前辈王亚樵的胃。!
和他对面而坐的,是一个身穿件洗得都有些掉色青布长衫的白面书生,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精神却有些萎靡,脸色苍白,还不住的咳嗽。
此人名叫景梅九,山西人,著名的学者,早年也是同盟会员,辛亥革命以后不知道怎么又信奉了无政府主义,王亚樵的无政府主义就是从他那里批发来的。这位景梅九先生去年因为写文章反对袁世凯当皇帝,结果被捕了去坐牢,袁世凯死后才给放出来,不过却染了一身的疾病,到现在还没有养好。
景梅九也拿起这份拜帖,颠来倒去的看了几遍,才拧眉道:“九光,你不是一直对赤色旅的行径颇为赞同的吗?现在人家赤色旅左民下帖子来邀请,你怎么反而犹豫起来,不敢去一见呢?”
王亚樵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是一份用左民名义发出的拜帖,谁知道真假啊?兄弟这些年的行事可是得罪了不少黑白两道的人物,他们怕我,更恨我,恨不得我死无葬身之地!”
听了这话,景梅九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怎么?你王九光也有害怕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有别人怕你,没有你怕别人的时候呢!”
王亚樵瞧着景梅九,淡淡地道:“梅九,那可是二十五万两金子!
你没看到沂蒙山的毛大掌柜这段时间已经是众叛亲离,就快变成丧家之犬了吗?这个赤色旅可没有那么好沾!”
景梅九闻言一怔,缓缓站了起来,在屋子里面踱起了步子:“九光,你的意思是毛思忠并不是真正的左民,他是被左民给”
“应该是有关系的。”王亚樵很肯定地道:“顺着他那条线多半可以找到真正的左民,要不然北洋那帮人不会那么疯狂。梅九,你现在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了吗?”
景梅九沉默责点点头,过了半晌才道:“九光,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心为上,暂时不要同赤色旅往来?…,
王亚樵缓缓摇头:“不,左民还是要见的,不过不能在他约定的地方……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见面,还要让兄弟们准备一下,以防万一一……
上海也有一个可以和北京八大胡同齐名的**四马路,也就是后世的上海黄浦区福州路。不过这条位于公共租界里的马路,却并不只有妓女,还有文化半条马路是妓馆林立的胭脂柳巷,还有半条则集中了上海的数十家报馆,进进出出的多是西服革履,鼻粱上架着眼镜的大记者!呃,也不知道上海滩的名流士绅来四马路风流快活的时候,会不会遇上报记者来曝光啊?
当常瑞青的马车停到四马路上最有名的妓院——hā园的时候,心里面就在琢磨着个问题。
自己一个北洋政府公务员,外加中华革命党党员,中国gcd筹备委鼻,赤色旅大头目……这个正面形象还是应该要维持的吧?怎么能总往秦楼楚馆里跑呢?可问题是,眼下民国的这些人物,不论是革命的还是反革命的,就是喜欢在这种**谈秘密交易,谁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好。
常瑞青靠在马车上,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自己约了王亚樵在上海跑马厅那种正经地方见面,结果却只等到了一个喽罗,还有一封王亚樵的亲笔信,把自己约来了四马路上的“1hā园”。
胡卷帘掀开了帘子,低声道:“旅长,hā园到了……四下有不少可疑分子,估计是斧头帮的人,您看是不是……”常瑞青摆了摆手,沉声道:“没有关系,我和香儿进去,你留在马车上候着,如果十点钟的时候我还没有出来,就给外围的弟兄发信号!”
王亚樵的人让常瑞青到hā园来找一个名叫冠芳玉妓女,据是上海滩上最漂亮的风尘女子,她的大名,常瑞青在前世就听过。历史上1917年冬天的时候,上海滩的报界恶搞了一回“hā国总统选举”这个冠芳玉就当选了“hā国大总统”。原来这个女人是王亚樵的相好,也不知道当选“总统”的时候,王大杀手有没有出把力?
常瑞青和扮了男装的赵香儿并排走进hā园,自称姓左,找冠芳玉,妓院里的老鸩也不多话,就把他们俩领进了一个极僻静的厢房。
厢房里早摆好了一袭酒宴,珍搓罗列。一个浓眉大眼,皮肤白暂,高高的鼻粱上带着副夹鼻眼镜瞧着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已经一个人坐在那里,却没有瞧见“冠大总统”的芳踪。
那人看见常瑞青,脸上顿时就滑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就掩饰住了。他站起身,冲着常瑞青抱了下拳:“在下就是王亚樵,不知先生贵姓?”
常瑞青先吩咐赵香儿守在门外,然后才抱拳还了一礼:“免贵姓左!赤色旅的左民就是区区在下!北洋那头可是悬赏五十万大洋通缉兄弟来着。”完就是豪气干云地大笑了三声。
王亚樵也应景的笑了笑:“袁世凯给兄弟这颗脑袋的出价只有十万大洋,和左兄一比真是惭愧了,要不赶明儿也去闯一下紫禁城?”
常瑞青哈哈一笑,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抿了一口,笑道:“兄弟的脑袋不值钱的,值钱的是兄弟手里面的黄金!所以北洋通缉的只是兄弟的人,脑袋可不要的!”着他瞥了王亚樵一眼:“王先生,不知道你对那些黄金有没有兴趣?”
王亚樵怔了下,身子稍稍向前倾压低了声音:“左先生,你的意思是”
常瑞青望门口的方向看了一下,朝王亚樵笑道:“兄弟的真实身份,想必王先生已径认出来了吧?”王亚樵笑着点点头。常瑞青又道:“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兄弟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兄弟好端端一个北洋陆军旅长,太太平平的也是享不尽的荣华,何苦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这个赤色旅的买卖呢?还不是对这个世道不满,想要打倒造成这个人吃人社会的一切强权吗?”
王亚樵只是沉默着不话,他这种人物,自然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别是常瑞青或左民哪怕就是孙中山也未必能忽悠住他,不过他也的确想要改变当下的世道。历史上他组织暗杀团体,刺杀大军阙、大官僚,甚至还有日本军国主义分子,正是为了实现自己救国救民的理想。虽然办法不一定对不过一颗爱国的赤子之心是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的。这也是常瑞青敢于孤身犯险,并且向他表明身份的原因。
民国第一杀手王亚樵可不是会向当局出卖朋友的人!
常瑞青仍然在对着王亚樵侃侃而谈:“王先生,民国建元以来,虽有民国之名,而无民国之实,国中土地皆为军阙割据,人民也沦为军阙官僚盘录压榨的对象虽然还有孙先生,还有革命党在为救国家为实现三民主义奋斗。但是这些年以来的现实摆在面前,相信王兄也知道但靠孙先生和革命党的力量是很难完成救国救民的使命了!所以兄弟和一干志同道合的朋友才组织起了这个赤色旅,现在还在筹备中国gcd,不知道王兄有没有加入的意愿?”
听到常瑞青如此直接的表白,王亚樵这样还有满腔热血的革命者自然是心潮澎湃起来了。不过表面上却仍然声色不动,如果不算那日在黄公馆的一面之缘,今天还是他们两人初次见面,他还不知道常瑞青真实的心思,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正的左民,
当然,眼下好像没有什么人想冒充左民来着。
看到王亚樵的这番表情,常瑞青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苦笑:“王大哥,您是革命前辈,经历的风浪比晚辈多,考虑问题自然也要周全一些,而且咱们两方面也不了解,兄弟提出联合是有些冒昧了,不过兄弟也确实是真心诚意相邀的如果王大哥还愿意考虑一下,不如这样吧,兄弟就给王大哥一个第31混成旅上校参议的名义,咱们一块儿去福建,一路上面再详谈如何?”他的言辞恳切,一副连心窝子都要掏给王亚樵的样子,一时让王亚樵有些心动起来。
他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兄弟本来就想去广东走一遭,见见孙先生,既然常旅长相邀,同路而行也无不可。只是常旅长此去福建是……”常瑞青淡淡一笑,回答道:“兄弟已经加入了中华革命党,是蒋j石介绍,张静江先生监誓的。”
听到这个答复,王亚樵的脸上不禁滑过一丝喜色态度也热络了许多:“原来耀如兄和在下都是革命党的同志,都是孙先生的信徒,对了,赤色旅也是孙先生的力量吗?”
“是,也不是。”常瑞青眼睛转了几转,一脸郑重地对王亚樵道:“赤色旅还有正在筹备中的gcd都是拥护孙中山先生来当中国的大总统的,只不过不是直接受孙先生节制罢了……其中的道理,我想九光兄稍加考虑就会明白了。孙先生是领袖,他的清誉我们这些信徒是应该主动维护的……暗杀、绑架、恐吓、勒索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我们做了就可以了不应该让孙先生来承担责任吧?”
王亚樵闻言拍了拍巴掌,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听耀如兄一眼,兄弟顿有茅塞顿开之感。”他沉默了一下,又郑重地对常瑞青:“耀如兄,不知道兄弟的力量能做些什么?是不是要兄弟出手去除掉福建督军李厚基呢?”
“不需要。”常瑞青摆了摆手:“…区区一个李厚基兄弟还有革命党的人足够除掉他了!弟想和九光兄一起奋斗的,其实是发展中国的工会力量!九光兄可是上海劳工界当之无愧的领袖人物,劳工的力量可是不容觑的,那个统治俄国三百多年的罗曼诺夫王朝不就是被俄国工人阶级的暴动给推翻了吗?”
王亚樵点点头完全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是上海安徽劳工总会的领导人,上海滩上安徽籍的码头工人、黄包车夫大多都是这个“劳工总会”的成员,而gcd或是其他什么社会主义政党,可都是以劳工为其立党基础的!
“耀如兄想怎么干?”思索了片刻,王亚樵沉声发问道。
“九光兄加入中国gcd,专门负责上海的工人运动。
安徽劳工总会改组为中华上海劳工总会,接受中国gcd所属的劳工组织中国赤色工会的领导。”常瑞青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斟酌用词:“每个月,赤色工会都会拔下两万块大洋的经费用于上海劳工总会的运营,当然,赤色工会也会派干部来参加上海劳工总会的工作。此外赤色旅和中g都会在上海劳工中招募成员,进行宣传,九光兄也要全力配合!”完这番话,我们的常大革命家,就笑吟吟地瞧着王亚樵,等着对方肯定的答复。
在他想来中国gcd现在怎么都已经在筹备中了,既然gcd有了,那怎么能没有工会和工人运动呢?可是工会和工人运动要怎么个搞法他却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的!虽然他在前世也是工会成员,每个月都按时交会费但是却从来没听过工会搞过什么工人运动来着……估计这样和谐的工会在民国是没有什么市场的。至于民国的工会应该怎么个搞法?实在的,常瑞青是两眼一抹黑,他的那帮保定同学也同样一窍不通,就算是北大的那两位大教授,恐怕也不知道怎么去领导工人闹革命吧?既然自己这边没有工人运动的人才,那就不如收购,呃,是收编一个现成的工会吧!后世财大气粗的跨国公司好像经常这么干的。
而王亚樵的安徽劳工总会好像就是个不错的“收购”对象,王亚樵本人不用,老一辈的工人运动领袖,本人落难的时候也干过苦力,知道工人的疾苦,成立了这个劳工总会以后,也能替工人出头……他的斧头帮其实就是从安徽劳工中招募的敢死队,常常用来和资本家进行劳资谈判的!好像还具有一点工人武装的性质,好好引导一下还是很有发展前途的!
王亚樵心里面也在盘算,什么劳工力量,什么社会主义政党的,他也没有多少兴趣,这年头得比唱得还好听的人是大把大把的!可是对方开出来的每月两万大洋的活动经费,可是真金白银!像他这样的……
革命者,或者是闻人,别看平日里风光到了极点,进出都是前呼后拥的,可口袋里面都是没有几块大洋的,而且还要挥金如土支撑着场面。
这每月两万大洋的经费对他来,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他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既然耀如兄诚心相邀,兄弟怎敢不从命呢?兄弟从今以后就是gcd的人了,兄弟的安徽劳工总会从明天起就改称中华上海劳工总会,就算是赤色工会下面的组织了!对了,耀如兄,老哥和你也算是投缘,现在又是革命同志,不如就来个金兰结义,以后兄弟相称,你看怎么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