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吏云集,商贾巨富众多的姜澜城中,琅相府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小。
相府占地二十余亩,较大的院落有五个。其中,正北琅相琅奕所居之地寿清苑为主院。东侧院由一亩荷塘一分为二,北为当家夫人居住的兰心苑,南为已经长大成人的相府公子和千金的院落,天朗苑和轻荷苑。
琅云苏虽说才12岁,尚未及笄。但毕竟是嫡女,母亲又早早去世,便及早就住到了轻荷苑内。
而与轻荷苑隔了偌大的一座花园池塘的西面,则是各房姨娘所居院落,统称为馨香苑。
馨香苑由北往南均用一片竹林隔开,分为三个小院,即梅香园,竹香园,菊香园。里面又分别住着三方姨娘。即扶泱偏北之地罗城齐伯府的三房庶女齐芳菲,二公子琅云松的生母;东南边临海大省海阳船商的长女顾盛云,即三公子琅云柏和六小姐琅云烟的生母;菊香园住着的则是正房夫人陈灵秀的陪嫁丫头陈墨兰。
说起这墨兰姑娘,便不得不提起这其中的一段隐情。
琅相与陈氏乃扶泱国南部扶苏人,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琅家开私塾,陈家经营一方小小的绣庄,倒也算是门当户对,于是二人很早便结了亲。后来,科举考试,琅奕被朝廷征选远赴京城姜澜城。陈氏也跟着前往,日子更是美满如画。
只可惜,好景不长。
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二人成亲多年,陈氏的肚子却一直鼓不起来,琅家长辈着急,一直催促。加上,琅奕自从入了朝堂以来,仕途一直顺风顺水,找他说媒,愿意嫁给他做小的女儿家愈来愈多。迫于压力,陈氏只得做出让步。
不过,纳妾毕竟也是个技术活儿,一不小心技术不到位,从此自己个再无翻身之地都有可能。
娶人家的官家小姐罢,虽说只是庶出,但好歹也是做官的人家,靠山总有。
娶贫苦人家的?琅奕那时好歹也是从四品官了,不能太寒碜。
思来想去,陈氏便同意了两家,即二房齐芳菲,和三房顾盛云。到底论家室,陈氏均比这两房低。仔细琢磨了一番后,陈氏又事先将自己的陪嫁丫头墨兰提了提,做了通房,后来又随着另外两房进门时提了妾。好歹,自己以后也有个照应,多个同仇敌忾的。
索性,三房姨娘都争气,进门不久就纷纷传出了喜讯。而到底也算陈氏谋划得当,墨兰姑娘提早做了通房,怀胎早些,琅云清硬是早两个月呱呱落地。陈氏理所当然将琅云清抱了过去,做了嫡长子。
琅云松和琅云柏便由着她们各自的娘自己带了。
后来墨兰姑娘生的琅云瑶,一直无儿女缘的陈氏也将她养到了自己膝下,即便,她自己几年后有了琅云苏,也仍旧亲自照看着他们兄妹俩。因此,琅云苏自小便跟琅云清和琅云瑶亲厚。
这些前因,自然也造成了后边琅云苏愿意帮琅云瑶替嫁的后果。陈氏肯定也未曾想过,当年自己的私心,最终害死了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
而那时候啥事儿都不管的琅云苏,自然也不曾将这些联想一二。
不过,毕竟那些都是前世了,今生还依不依过去的老路还没人说的定呢!
而如今,琅家三位公子都已过弱冠之年,琅云清成亲后被派去边关,保家卫国。琅云松也携家带口的去了南部扶苏历练。琅云柏对政事国策毫无兴趣,走南闯北的跑起了商贸。四小姐琅云瑶则因为陈氏过世,被送去福音寺清修,算为她积福。
说起这事吧,本来是琅云苏该做的。不过琅云苏那时才不到九岁,琅云瑶从小就养在陈氏身边,也没什么出入,便主动要了这份差事了。
如若琅云苏记忆未曾错乱的话,应该年前就该回来了。
于是,如今,要陪着沈如蓝去祠堂的,除了各房姨娘,也就只有琅云烟和琅云苏两姐妹了。
主院寿清苑与侧院兰心苑的交叉口往东北方向过一小花园再过一廊桥就是宗室祠堂。琅云苏的轻荷苑离得比较近,便早早去了。
祠堂还是那个祠堂,庄严肃穆的紧,隔几远就见到了那扇幽深深的黑木门,还有门外边一左一右蹲着的两头青面獠牙的大铜狮子,血盆大口张着,着实吓人。
唯一喜庆点的,无外乎是由门口向里延伸的两串晃晃荡荡的大红灯笼,内里,整齐划一地闪着黄亮亮的烛火,朴茨朴茨的,烧得正旺。
高高的灯笼底下,长长的连廊上规规矩矩地站了几排奴仆,见琅云苏来了,纷纷行了礼。
琅云苏循着声音看了过去,这才发觉二姨娘和四姨娘已经先于她到了。
二姨娘向来朴素,不过世家小姐的气质是月兑不掉的。她不过就穿了一袭鹅黄的织锦罗裙,外罩了浅黄色喜鹊登枝的丝绸薄衫,立在那里,兀自有她的高贵气质在。四姨娘是丫头出身,性子淡,又格外在意尊卑,知道今日不能华丽,便也跟琅云苏一般着了淡紫色的金丝百花飞蝶罗裙。
“二姨娘,四姨娘。”
说到底都是长辈,琅云苏平日虽与她们无啥交际,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忘,赶紧快步上前,伏低了身子请安。
齐芳菲伸手扶起她,鼻尖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凉膏的冲味儿。琅奕娶妻,齐芳菲自是夜不能眠,早上起来落了枕,身上贴了膏药,便并不觉得这份清凉膏的味道有多难闻。反而由此想起她这几日的遭遇,便低头略含着关切询问,“七丫头身子可好些了罢?”
“嗯嗯,好差不多了。”琅云苏虽膈应人家的熟络和碰触,也闻到了那股膏药味儿,但也耐着性子忍着,还温婉地答了话,笑意盈盈地望着齐芳菲。
本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谁知这一次琅云苏却没有露出任何不愿意的表情,齐芳菲愈加热络。
一旁的墨兰见了这情况,自然也迈着步子紧跟着过去了,还执起了琅云苏另外一只手,浅笑着说道,“来了就好,跟老爷置什么气呢。皇恩浩荡呢!”
“是的,姨娘教训得对,是云苏不懂事了,惹爹爹生了气,自己个不讨好还不打紧,还给姨娘们添了麻烦了。”要做就做全嘛,何况,本来就是她的任性,害两位姨娘也在爹爹面前受了骂。琅云苏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更加的低了。
呃……
大概是想不到历来刁钻的琅云苏会这般温顺懂事,齐芳菲和陈默兰不约而同地瞅了瞅面色平静的琅云苏。然后又带着点不可置信相互对视了一眼。却见彼此都是同样的表情,愣了下,又看着琅云苏,还是有些诧异。
将她们反复变化的表情尽收眼底,琅云苏自然看明白了她们的心思。她也不说话,只嘴角勾着一抹浅浅的笑,故意抽了抽被握在她们掌心的手。
轻微的碰触,二人这才回过神来,呵呵笑了两声,轻放下她的手。又轻声交代了几句,这才由着下人带着琅云苏站在了门口。花好和月圆则机灵的往后站了一排。没办法,新夫人还未到,大家都不能逾了规矩率先进祠堂,只能在一边候着。
即便是在大家眼里向来不懂礼数的琅云苏也没有例外。
于是,这就又惹来了旁边两个姨娘偷偷地深深地打量。
倒也怪不得她们,前世的那次,琅云苏可没这么好脾气,祭拜的是她的娘亲,凭什么她不能先进去?这次,她却淡定了许多。
知她们在审视自己,琅云苏也没有抬眼。只朝她们腼腆地笑了笑,静静地站着。两只眼睛怔怔地望着那两个大红灯笼,神情有些恍惚。
毕竟,砍头之前,她可是个新嫁娘。戴的是那人花重金用深海血珊瑚打造的凤冠,穿的是顶好的耗了两个多月才制出来的云秀庄的绣娘们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血蚕金丝嫁衣。连绣鞋都花了百般心思,用的是南边留沙国进贡的鳄鱼皮,还镶了两颗大拇指般大小的白珍珠。真可谓是风光无限。
只可惜,那些本不是为她准备的。而他们,互不是彼此的良人。
唉……
琅云苏默默叹了口气,神情飘得更远,想起了她的楚容哥哥。
前一世,爹爹成亲之时,他在干嘛?准备明日来府上替敬献帝送上那令人艳羡的贺礼?还是等着他们第一次相遇,互相镌刻进彼此的心底?
“哎哟哟,这不是我们七小姐么?前几日不是还说死活不来参加这大礼的么?怎么着,才被罚了个半天就没了志气,早早的就等在了这大门口?莫不是被打傻了,吓怕了,光个红扑扑的灯笼就让你呆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