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满饭粒的小手轻轻抚上眉眼,清浅阖上了眼,将心中各种翻滚的思绪与念想平息下来,她开始静静的度量着自己以后的路。
重华殿。
连澈遣走了所有的宫女与太监,径自静靠坐于红木椅上,闭着眼小憩。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殿门处款款而来,他轻轻张开眼眸,映入视线的,便是竹烟那张温婉的小脸。
“臣妾见过皇上。”她朝他婉婉一拜,嗓音轻柔若风。
连澈一手扶上了她的手臂,示意她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落座遘。
缓缓侧过脸,他目光落向了身侧的女子,薄唇轻动,“这段时日,朕甚为繁忙,都没时间去看你。朕让御膳房每日给你送去温补的膳汤,你可有按时吃?”
竹烟轻轻一笑,点了点头,“你命人送的东西,我每日都吃的干净。近日身子和精神一切都好。我方才去看了看清洛,刚从她那边过来。”
“嗯,等朕这段时日忙完了,再好好陪你。”连澈微叹了口气,身子缓缓靠上了椅背额。
见他似有疲惫的模样,竹烟微低了头,犹豫了半晌,终是将目光定定的落向他,轻声开口,“瑾之,关于苏姐姐的事,你怎么看?”
不等连澈应声,她便继续道:“整件事里,透出的疑点颇多。按照苏姐姐所说,那枚珠花是上次她返家时遗失。珠花中又有麝香,这么短的日子里,那少量的麝香,并不足以对一个胎儿造成影响。整件事中,最可疑的应是那个幻彩,苏姐姐该是无辜的。”
连澈轻眯了眼眸,淡然反问,“即便是无辜的,那又如何?”
竹烟凝着他一副淡薄如水的神色,嗓音微微急切了几分,“你早就看出来了,为何还要将苏姐姐关入慎行司?你可知道,前几日她在那里,险些教人凌辱了去。”
连澈微微一顿,随即嗓音淡淡的再次反问,“那又如何?”
竹烟一时语塞,竟再也说不出什么。看着这个她爱了十一年的男人,望向他墨沉如画,却淡凝的看不出任何心绪的眉眼。她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心软的人。这么多年,他的心仍坚冷似铁。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连澈目光瞥向身旁眉眼深凝自己的女子,大掌握上了她的小手,用微砺的指月复轻轻摩挲了几许,“既然有人要用苏清浅来挑唆朕与连彦之间的关系,那不如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竹烟目光一转,似恍悟了什么,她一字一顿道:“你是要用苏姐姐引出幕后之人?”
连澈并未应她,只是眉间一扬,缓缓开口,“连彦爱上了苏清浅,你知道吧?”
“嗯,这事我还不知该怎么与清洛说,前段时日她都不住宫中,甚少能遇到,如今她又失了孩子。”竹烟微垂了眼眸,略显失落的应声。
虽然她很同情清浅,但更心疼清洛。
“这事朕自有分寸,你也不必太在意了。”连澈大掌稍稍用力一收,将她小手裹于掌心。似在安慰着她。
竹烟眉间终是轻轻舒展了些许,将那些恼心的事件统统抛向脑后,她想起了他每日命御膳房送的膳汤,将被他裹住的小手调皮的动了动,她开口道:“你每日都让人给我送去膳汤,你自己可有用这些东西?”虽然自己不能时常见到他,但他的繁忙,她却是知道的。
连澈目光缓缓掠过她,唇角微微一扬,“朕不需要这些东西。”
“那怎么行,你如此繁忙,怎可这般不爱惜身子。”竹烟略显急切的开口,眉尖不觉又拧了起来。
连澈直起身子,另一只手的指尖触上了她的眉眼,将她眉间抚平,他唇角忽的扯出一抹冶艳的弧度,“莫太挂心朕,将你的身子养好最重要。”
“瑾之…”竹烟眸光微微盈动了几许,脸颊轻红。
“陪朕用膳吧,朕饿了。”连澈笑了笑,将手收回,轻轻一击掌。
池宋随即躬身跨了进来,朝他一揖,“皇上有何吩咐?”
“替朕传午膳。”
“是。”池宋低头一揖,忙朝殿外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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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行司。
清浅异常安静的蜷坐在墙角处,在无尽的黑暗中,轻轻转动着眼眸。尽管眼前探不见一丝光亮,可她却仍是心静如水的承着一切,心中的执念已悄然发生了转变,此刻她的唯一所想,也渐渐清晰而强烈。
微亮的火把再次来到了她的牢门前,狱卒打开了牢门,将她带了出去。片刻功夫,她再次来到了那个燃着火把的审讯室。
强行被压着跪了下地,清浅抬头望向了那个坐于桌前的审讯官。
审讯官皱眉瞥了她一眼,冷冷道:“如何?今日你可愿招了?”
清浅眸光盯向他的眼,一字一顿的开口,“我本就无罪,不知大人想要我招什么?”
“放肆!那珠花明明就是你的物件,里面还含有可致滑胎的麝香。人证物证俱在,此事又涉及到皇亲子嗣,岂容你在此信口雌黄?”审讯官眉目一凛,语气微微不耐了几分。
“大人,我上次就已说过,那枚珠花是别人陷害于我。况且那枚珠花从遗失到清洛滑胎,也不过几天的时间。若是幻彩拾到了珠花,再放入麝香,也未尝可知。”清浅仍是紧锁着他的双眸,丝毫不惧的应声。
审讯官冷冷一笑,随即斥道:“苏清浅!不仅认罪态度不积极,还狡辩,诬赖到别人身上,看来不给你点颜色,你是不知道何谓家国律法。”他目光一转,向牢房内的几名狱卒渡了一记眼色。
清浅心里一惊,这宫中的刑罚有七十二种,不知这昏官会赐给自己哪一种。
他话音刚落,清浅便被两名狱卒架起,朝他对面的铁阑珊后行去。身子被人朝下重重的按压在一张长凳上,还未来得及动弹,她手脚便被绑在了长凳两头。
看了眼两旁而立的狱卒手中的长棍,清浅莫名的想起了“一丈红”,想不到在这人言可畏的宫中,她终是逃不过。
腰臀处传来的钝痛,猛的打断了她的念想。清浅紧咬着牙,任身上不断传来棍棒的声响,和那入心的疼痛一丝一丝的渗入骨髓。她却是不吭一声。“如何?你招是不招?”审讯官示意先停手,目光攫向她,沉声问道。
清浅艰难的抬起头,望向他,气若游丝的缓缓吐出几个字,“大人,任你问千次,万次。我的回答始终还是那一句。”她唇间倾吐而出的气息,氤氲而淡薄,在她脸颊前方层层蕴开。
审讯官看着不远处倔强的吐着话语的女子,眉间紧拧,将手一挥。瞬间,便有噬骨入血的疼痛再一次从她腰臀处生生传来。
清浅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审讯官,身子轻轻颤抖着,那额际轻薄的汗珠,已悉数淌下,视线前方忽然凝上一片模糊的水珠,随即顺着她眼瞳的弧度缓缓下落,滑至脸颊。
还有几滴直接溅落在粗粝的长凳处,将灰黑色的凳面上,映出一朵一朵墨色的圆晕。
眼前那人在嗞嗞跳跃的火光下,忽明忽暗的轻佻丑恶的嘴脸,和身上不断传来的闷钝棍棒声响,以及那腰臀处裂心入骨的疼痛。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虚软的趴伏在长凳上,清浅只觉倏地一阵疾痛攻心,她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见长凳上的女子似没了知觉,一名狱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俯子查看了一番,随即几步行至了审讯官前,朝他一揖,“大人,苏清浅昏死了过去。”
审讯官瞥了眼长凳上衣衫被汗水浸的透湿的女子,轻轻的摇了摇头,“莫让她死了,死了更麻烦。哎,怎么摊上这个事,还是禀告皇上吧,这丫头嘴真硬。”
狱卒点了点头,随即同另一人一道,将清浅抬起,送回了牢房。
审讯官随即起身,去了重华殿求见皇帝。
来到重华殿门口,他忙恭敬的向池宋请示求见,片刻后,他便获准,踏入了殿内。
快步行至龙案前,他朝伏案静思的男人跪下施礼,“臣段嵘参见皇上。”
连澈并未抬头,只是淡淡道:“起来吧。”
段嵘谢恩起身,朝他一揖,略显无奈的开口道:“皇上,臣对苏清浅用刑后,她仍是不肯招。”
连澈停下了手中奏折的翻看,顿了顿,随即摆了摆手,缓缓吐出几个字,“直接打入浣衣局。”
“是,臣遵旨。”段嵘朝他一跪,随即起身,退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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