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浅同柳嫔缓缓行在往城门方向去的小道上,她神色幽离的看了看前方的路,淡淡道:“一会我们怎么回去?”
“小姐放心,我自是有办法送你回去。”柳嫔笑了笑,抬头望了眼天幕,“还有一些时间。”
转过头,她瞥了眼身旁的女子。清浅走的极慢,正垂首盯着自己的脚尖。
一阵风呼呼的迎面吹拂而来,已比方才的风力要大了许多,沉夜也更加陌凉了点点,似乎就要变天了。
“小姐,估模要变天了,到马车上去吧。”柳嫔抚了抚额际被风吹的略显凌乱的发丝,轻声开口婊。
清浅却仍是低垂着眉眼,动了动唇,“陪我走走好吗?”
柳嫔微叹了口气,应道:“嗯。”她忽然觉得身旁的女子甚为可怜。
一路缓缓的踱着步子,任风愈来愈狂烈的侵袭而来,卷着清浅的发丝与裙摆肆意翻飞,她却仍是静静的凝着自己的脚尖,心中思绪万千变。
苏相似乎在酝酿一个大阴谋,他知道吗?虎符是调动军队之用,苏相如此匆忙的想要取得,极有可能是连夜调动城外驻守的军队。
虎符是皇上与将帅各持一枚,只有两枚合在一起,方能调遣军队。倘若是这样,那…
她忽然有了一个极度不详的预感。清浅预料到了此事带来的危机,心中不禁大恸。四周的风已卷起了砂石碎砾滚滚尘尘而至。
胸口猛的袭来一阵疼痛,清浅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紧皱着眉,她死死的咬住唇瓣,小手轻轻捶打着胸口。
这段时日,她毒发的次数已是越来越频繁,且持续的时间愈来愈久。
一阵甜腥瞬间窜上她喉咙,她紧阖着唇,强行将翻滚而上暗涌咽了下去。身旁的柳嫔见她似乎有些不对劲,忙开口道:“我们还是回马车上去吧。”
她一手扶上了身旁的女子,护着她朝马车的停靠处行去。坐上马车后,清浅微蜷着身子靠在马车上,胸口的疼痛的仍在。
柳嫔一把拉过了她的手,指尖探上了她的脉息。静默了片刻,她微微一惊,眸光转向了身旁的女子,惊呼,“你竟有身孕了,他的?”她望着清浅的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清浅皱了皱,深吸了口气,艰难的轻吐出几个字,“请…帮我保守秘密。”
“你疯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能要孩子。更何况…你还中了毒,这孩子会要了你的命!”柳嫔急急的开口道。
清浅阖了阖眸子,气息微弱的反问,“拿到了虎符,便可换到解药,不是吗?”她微垂了眼眸,缓缓将自己的手从她指间抽离。
看着眼前这个如此执拗的女子,柳嫔心中竟生了一丝怜悯之情。她再次执起了清浅的手,将自己的内力缓缓朝这女子体内注入了些许。
片刻后,清浅只觉自己胸口的疼痛缓解了些许,她缓缓侧过脸,略显惊异的望向了柳嫔。
柳嫔唇角轻凝了几分,缓缓开口,“我并不能帮你解毒。这解药,天底之下,只有苏相有。我能帮你的,仅仅只是缓解你的毒发时间。你必须速速拿虎符去换解药。”
马车一路缓缓行进着,约莫半个时辰后,再次到达了城门处。下了马车,此时应当是侍卫换班的时辰,门口依然只有两个人在守卫。
柳嫔轻轻吹了一声类似于口哨的声响,侍卫便将城门打了开来。二人一路照着来时的路,回到了宫中。
在假山处分别之时,柳嫔小声道:“两日后的酉时,你取得虎符便去城门处,我在那里等你。”
清浅点了点头,待柳嫔走后,她抬头看了看映着浅淡之蓝的天幕,估模在过片刻,天就该亮了。她需去准备一些茶点,该是休息不了了。她回到自己的厢房,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便直接去到了茶坊。
看着灶炉上的茶水,清浅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微微皱起了眉,名册已交给了苏相。幸好在自己破解之时,抄录了一份。可这连澈的虎符,究竟会放在什么地方呢。
她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目光轻轻落向自己的肚月复,她将小手护了上去。
门口处,铃香缓缓的走进了茶坊,看着清浅微微发呆的模样,她用指尖卷着锦帕不停的翻搅着。
沉默思虑了片刻,她几步踏至了清浅身旁,坐了下来。轻声道:“小姐,你今日怎么这么早便来这里了?”
身旁传来的轻柔之音瞬间打断了清浅的思绪,她抬起头,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女子,略显诧异的开口,“铃香,此时你不是应在偏殿守夜吗?怎么会来此处?”
“我和梦雨换了班值,心里一直念着小姐…你最近的身子与精神都不大好,我想着去看看你。但你…却不在房中。”铃香微垂了眼眸,略显迟疑的应声。
清浅心中微微一惊,这丫头说话吞吞吐吐,莫不是听到了什么。
四下安静至极,只有一旁的灶炉上,茶水沸腾的翻滚声盈盈而至。
将眸光从倾散着薄烟的茶水转向身旁的女子,铃香凝着她的双眸,缓缓开口,“我在小姐的房中一直等着,可到了四更天也不见你回来,我有些担心,便在宫中四处逛了逛。偶然看见…看见了你与柳嫔一道从假山中出来,还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你们要拿虎符。”
清浅目光紧锁着她的双眸,淡淡道:“那你打算如何?”
“小姐,你的月事已有一月时间都没来过,且你还不时伴有呕吐的症状。我偷偷去问过小医女,她说这是害喜的症状。小姐,你是有了皇上的孩子吧?”
清浅猛的站了起身,行至茶坊门口,谨慎的看了看。
铃香看着她略显紧张的模样,轻笑,“小姐放心,我来之前已经看过了,周围无人。这个时辰,大家都还未起身,不会有人来的。”
清浅缓缓行至她身旁坐下,开口道:“你想如何?”
铃香没有应她的话语,只是将眸光深凝着不远处,淡淡的笑了笑,“小时候家里穷,兄弟姊妹也多。但父母恩爱,虽给不了我们宽裕的生活,每日仅能半饱,但我依然觉得日子还是甚为幸福的。后因父亲得罪了权贵,家里的田地被抄没,无奈之下,只得告上官府。权钱本就是一家,那狗官根本没有审问,便定了我父亲的罪,充军到边疆。后来听回来的人说,父亲在去青阳府的路上就染上了恶疾,去了。得知此事后,母亲也一病不起,我与弟妹只得在街上行乞度日,还会被年长些的乞丐欺负。”
微低了头,她唇角仍噙着浅浅的弧度,“我到如今依然清楚的记得。那日,我们又被几个大乞丐欺负,是小姐你乘轿路过,让家丁痛打了这群欺负我们的人。并给了我们一锭银子,让我们买些吃的,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她轻吐而出的字句中,仍依稀能寻到她当年遭遇此事时的惊讶与喜悦之情。“或许对于小姐来说,那些钱根本不算什么。但你却不知那一锭银子对于我来说的意义。”她忽然起身,跪在了清浅面前。
铃香这一举动,让清浅着实有些措手不及。
“从那时起,我就下定了决心,这命,就是小姐的。”
清浅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忙起身,将铃香搀扶了起来,替她整了整衣裙,清浅轻声道:“你的一切,都是属于你自己的。”
铃香却是急急的拢上了她的衣袖,开口道:“小姐,我知道你如今的处境很艰难,让铃香为你做点什么吧。”
清浅眉眼微沉了几分,一字一顿道:“我的事,我自己解决。这件事,你不许插手。你若敢妄为,我现在立刻去回了掌事嬷嬷,将你撵出宫去。”
看着眼前女子坚定决绝的眼神,铃香也不好再开口说什么,只是恳切的说道:“小姐,若有什么事便直接吩咐我吧。”
二人交谈中,天不觉亮了。清浅同铃香告别,端起了茶水,往重华殿送去。
刚行至殿门处,池宋便瞥了眼她,打趣道:“你昨夜偷牛去了吗?”
清浅微微一惊,忙反问,“为何如此说?”
“眼下一大片黑影,一看就是没歇息好。”池宋细细的打量着她,淡淡开口。
清浅眨了眨眼,应道:“有这么明显?”她急急的从腰间模出了一枚小铜镜,一照。
果然是如此。
将茶温起,她与池宋一道在殿外候着连澈与大臣议事完毕。看了眼四周的侍卫,她朝池宋道:“怎么重华殿和各宫处多了一些生面孔?”
“最近新换的防务。”
清浅撇嘴点了点头,约莫半个时辰后,殿内的大臣陆续的跨出了重华殿。她忙端起了茶水朝殿内踏去。
行至龙案旁,连澈正慵懒的靠坐在龙椅上,阖着眼小憩。她轻轻的放下茶盏,并不准备打扰他。
转过身子,她轻缓的朝台阶下迈开步子,还没跨出一步,连澈忽然伸手捉上了她的手臂。
清浅一惊,忙转身看向了他。
龙椅上的男子却是目光直直的打量着她,看着她神色憔悴的模样,他正要开口说什么,池宋却急急的跨了进来。
连澈却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清浅挣扎了几下,挣月兑了他的掌控,径自退到了一旁。
池宋朝他一揖,“皇上,玉萝宫传来消息,惜妃娘娘胎息不稳,请皇上过去看看。”
连澈听得他的言语,立刻从龙椅上起身,迈开步子,朝殿外踏去。池宋瞥了眼低着头的清浅,微叹了口气,随即跟在连澈身后,出了重华殿。
清浅木木的看着龙案上自己一早煮好的茶水,他一口都未尝过。重新端起茶水,她缓步走出了重华殿。
入夜后,清浅懒懒的倚在床榻上,皱眉望着床顶发呆。一整日,连澈都呆在了竹烟那里。而虎符的事,毫无头绪。
直至深夜,她躺在床榻上仍是毫无睡意,径自起身套上绣鞋,她拿出了纸和笔。将纸张在圆桌上铺展开来,她思虑了片刻,提笔写下了一首诗句:
借问江潮与海水,
何似君情与妾心。
相信不如潮有信,
相思始觉海水深。
不觉中,她竟伏在桌上沉沉睡去。恍惚间,她似乎梦到苏夫人与素柔。一阵晚风吹来,清浅一个激灵,猛的惊醒了过来,抚了抚微酸的眼眸,她细细回想着梦中的情形。
似乎二人都与她说了好多话,可转眼间,她竟一句也忆不起来。
看了眼窗外的夜色,时辰尚早,可她已然没了睡意,微叹了口气,她决定去茶坊。
一路行至重华殿的茶坊,她刚踏入,便瞧见了铃香的身影,“你怎么这样早便来了?”
铃香转过小脸,微微一笑,“什么都不能为小姐做,我便想着替你打打下手,你可以休息下,我已把前期都准备好了。”
清浅点了点头,接过她递来的水和配好的茶叶,将之和在一起放至了灶炉上。
待连澈下朝后,她将煮好的茶水端至了重华殿。
行至龙案前放下茶水,她退至了一旁。连澈端起茶盏,轻轻的嗅了嗅,随即瞥了眼她,轻抿了一口。
看着一旁男人喝着自己煮的茶水,清浅咬了咬唇瓣,犹豫了片刻,她刚想开口问昨日他想说什么,连澈便冷冷道:“下去吧。”
见他似乎并不待见自己,她轻垂了眉眼,径自走下台阶,出了重华殿。
晌午时分,清浅缓步踱在重华殿外的小道上,神色微凝。她趁连澈不在的时候,有悄悄的去找过虎符,可是却毫无收获。
虎符仍是没有头绪,烦躁的抚了抚额际,她转身朝自己的厢房踏去。
缓缓在床榻上坐下,她低着头思虑着虎符的事。雕花木门却猛的教人推了开来。铃香神色慌张的走了进来,随即迅速的关上了木门。
“你怎么会来了?”清浅一脸诧异的望向了脸色煞白的女子。
铃香快步走近她,颤抖着开口道:“小姐,我拿了一样东西。”小手轻轻的抖着,她将掌心摊了开来。
清浅一见她手中的物件,忙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惊呼出声。
待心中的惊异渐渐平息后,她拿开了小手,低声道:“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前段时日,我帮碧兰姐姐打扫重华殿时,无意中发现了藏虎符的地方。早晨,我在帮你准备茶水材料时,往水中下了药。是让人会犯困的药,入睡后会…”
“你未曾问过我拿这个做什么。或许你会因此赔了性命,值得吗?”清浅打断了她的话语,目光直直的探向了她的眼。
铃香眸光灼灼的望着她,一字一顿道:“只要是为小姐,都值得。”“你和我一道出宫。”清浅重重的握上了她已不再颤抖的小手。
铃香却是轻轻一笑,“不了,我不愿成为小姐的累赘,多一个人也就多了一份目标和危险。”
“不,你要等着我来接你。你盗取了虎符,皇上追查下来定然不会放过你的。盗取虎符是重罪!”
清浅迅速的找上了一些食物和水,将铃香带至了假山的密道内,“你暂且先在这里躲着,我过几日便来接你。”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眸光一转,朝铃香道:“我去去便回。”
小心翼翼的出了密道,她再次望了眼四周,苏相如此焦急的想要得到虎符,皇宫的侍卫亦有更换。
今夜,必定有大事发生!
此时,离与柳嫔约定的时辰已越来越近了。想到正在宫中陪伴太后的绾苓郡主,她一个激灵,匆匆向裳兰轩的方向行去。
在裳兰轩的厢房内寻到绾苓后,清浅急急的关上雕花木门。绾苓见她一副神色紧张的模样,忙开口道:“苏姐姐,出了何事?”
清浅从怀中一把模出了虎符,交到她手中,重重一握,“苏相今晚会夜袭重华殿,他要反。”
“将这个交给皇上,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她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绾苓,一字一顿的吐着字句。言语间满是慎重与焦急。
绾苓显然是被她的话语吓傻了,她微微颤抖着反问,“苏姐姐,这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请务必要禀告皇上!”清浅重重的点了点头,一脸的期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