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拐挟着劲风砸来。
方仲出于自保,急忙举手相格。
那老妪嘿的一声冷笑,拐到头顶一缩一挑,避开方仲手臂猛挑下巴,噗的一声,把方仲挑飞,随即一探枯手,拎住前襟便回,兔起鹘落,擒了方仲跃回野猪背上。
方仲被她劲力一挑之下,已然晕去。
老妪冷笑道:“什么孩子家就不可当真?一样的男女有别,同样的要负后果!”
狰狞兽见老妪擒了方仲,凶心顿起,窜起来就咬猪蹄。黑猪急转身以头相拱,两根獠牙迳刺狰狞。狰狞兽无机可乘,迅捷跑开。老妪在猪背上见了,喜道:“这畜生好,捉了给我孙女解闷。”藤拐戳地,依然使那藤蔓缠身的本领,霎时缠定了狰狞兽,任凭它如何挣扎,也扯不断那蔓藤。老妪从腰间解了一根绳索,扎个套,一甩套住狰狞兽四足,手一拎,狰狞兽站不住脚,扑通跌倒。
普玄哀告到:“这位女乃女乃,冤有头债有主,既是不关我事,还请放一放贫道,我那师弟伤重在身,急需照料,到现在都不知死活。”寻思自己先月兑了困再救方仲不迟。
老妪吊角眼一瞪,骂道:“什么不关你事?本来不知者无罪,可是你一旁瞥见这等羞耻之事,岂能推说不知?日后传扬出去怎么得了!岂非毁了我孙女名节!老身非是为难你们,为免得有人出去胡说八道,你师兄弟两个谁都别走,留在此地做一世奴仆罢了。”把腰间的绳索又拽出两根来,兜一个套,如狰狞兽一般,把普玄与定观的双足绑了。老妪藤拐一指,藤蔓消失,用手一扯,普玄撒手扔剑跌倒在地。
老妪坐着野猪踱到女孩身边,拐影挑动,轻轻巧巧的把女孩摆放到身后,口中嘟嘟两声,野猪迳往潭水左侧行去。那四蹄攒捆的狰狞兽和双足被绑的普玄与定观,均如死狗一般,在地上拖着往暗处去了。
一路拖行,高低不平,不时有凸起的树根和嶙峋的石头横在路间,蹭的普玄与狰狞兽不时的哀声叫唤,老妪理都不理,唯定观昏迷不醒默而无声。
一柱香的时辰,拖行忽止。
普玄挣着脖子一看,只见月光之下,眼前一处花花绿绿的房子,原来房外爬满了各种藤青,蔓藤鲜花缠绕,层层叠叠,盖住屋顶,一片绿意葱葱。故此整间屋子外表看来都是花花绿绿的,已不能分辩这屋子是木做还是石砌。
吱呀一声,绿房无人自开,现出一门洞。老妪跳下野猪,把绳索系于藤上,一手抱着女孩,一手拎着方仲,进屋去了。
老妪一走,普玄急急翻了身探视师弟定观。
那定观本就只剩下半条命,一路拖行,更是半条命都没有了,横躺那里已是出气的多进气的少,只怕过不了一时三刻就要毙命。
普玄彷徨无助,哭道:“师弟,你好命苦,才月兑虎口又落恶婆之手,师兄无能,累你遭此劫难,怎么对得起师父与师兄重托,你走之后,还有谁能陪着我一起,完成振兴茅山之宏愿。”普玄哭哭啼啼,又回忆起四个师兄弟的相处之情,更觉悲伤。
正哭之时,老妪出门,拄着藤拐来到普玄身旁,喝道:“你这道人,鬼嚎什么?”
普玄因师弟缘故,心甚不平,语气冷冷道:“我师弟就要登天,贫道与他道别,难道有错了。”
老妪道:“登天?登什么天?老身说了要你师兄弟两个一世在此,难道要留个死人么?”走到定观跟前一看,嘿嘿笑道:“怎么还不死透!快些死了倒好。”
普玄听了这幸灾乐祸之语,恨恨道:“你这老乞婆,我师弟死,有什么高兴了,难不成你嫌寂寞,也要与他说几句话,叮嘱他路上稍待片刻,做伴与你同行?”
老妪大怒,骂道:“你这道人不知好歹,胆敢咒老身去死!你师弟与其挨苦受累,我做件好事,早早解月兑了他。”把藤拐抡起,波的一声轻击,打在定观胸口。定观头一歪,绝气身亡。
普玄哪知这老妪如此暴戾,言语不对,就把将死之人打杀,毫无仁慈可言,大怒之下跃起身就要厮斗,无奈双足被绑,脚下一绊,摔倒在地,随即破口大骂起来,不是什么老乞婆、老妖婆、老鬼婆、老巫婆,就是什么丑八怪、丑九怪、丑寡妇、丑孀妇,恶毒言语如雨后春笋一般频频冒出。
老妪被这些污辱之言骂得不时变色,数次抡拐欲砸,但终于止住,收拐摇头,听普玄实在骂得难听,就恐吓道:“再说,便把你师弟尸首喂老身的彘精。”当真拉了定观尸首便行。普玄急忙住口。
可老妪依然拉着定观尸首不放,普玄怒道:“我不说了,你怎么还不放手?”
老妪冷笑道:“我若放手,你师弟便再也活不转来,死人一个,要他何用。”
普玄一愣,问道:“我师弟能活?”
老妪不答,拉着定观到一开阔之地,那地方本是树林,被伐去树木,留了几个粗粗树桩,分布着几块大石,似乎暗合规律。老妪把定观尸身拉入其中。摆放已定,藤拐举起,往地上用力一顿,轰!一股劲风刮起,把石间树桩上的落叶与飞花纷纷震飞,缤纷之中,现出一座宏大符阵!
老妪撤步回头,在符阵边上坐下,喝道:“你若是打扰于我,你师弟便真的是死人一个!”
普玄已为这神秘变化而震惊莫名,哪里还会回答,只有不停点头。
藤拐一扬,枯瘦之手一点阵中定观。叨叨私语:“魂之所系,魄之所归,念兹念兹,不忘本位。九幽魂魄,受吾之招,索魂还阳,便在此刻。……”一迭窜奇怪咒语念起,那些符文猛地一亮,整个符阵亮起一道白色晕光,笼罩定观!随着咒声吟唱,光晕愈盛,连皎洁月光都为之失色!
符阵内,围绕定观躯体有如水中荡漾,道道涟漪扩散,直到符阵边缘。符阵摆放之地有如透明,似乎可借此直视地低深处,看透地底幽冥。
缓缓的,透明之地有数道白烟升起,在晕光内盘旋,数咂之后,往定观身躯内隐去。
定观手足一阵悸动,几缕白烟颤动着从躯体冒出,浮在上方飘荡不止。
“魂魄既招,何不归位?”
老妪口中唠叨,神色凛然,枯瘦之手不住的虚画着奇怪符文。符文似以真气画成,凝而不散!一次次溶入符阵之中,然数次催法却劳而无功,那拘来的魂魄盘旋进出,就是不归原位。
老妪突然恍然,回头道:“你师弟之死系血光之灾而亡,身躯受损不能还阳。追本溯源,还需血光弥补。你快过来!”
普玄依言走近。老妪探手揪住普玄胳膊,藤拐一划,手臂上一道血口撕开,普玄惊叫声中,鲜血迸出,溅入阵中!
奇异顿起。溅入的鲜血化成粉雾,伴着光晕笼罩在定观身上,不一时隐入尸身。
定观苍白脸色渐渐红润。
“魂魄齐聚,速归原位!”
随着老妪喝声,几缕白烟迅速隐入躯体。僵卧的定观突然睁眼,“呃!——”的唤出声来。
风渐止,光晕消去,透明之地再次敦实。宏大符阵沉寂于树桩、圆石、落叶之中,一如往昔平静。
普玄大喜过望,不及包扎伤手,疾步抢到定观身边,颤声道:“师弟!师弟!”定观茫茫然然转目,见是普玄,轻声道:“师兄,这是何处?我不是中剑死了么?”普玄圆眼微润,温言道:“你怎么会死?这不是好端端的活着么!你觉得身上怎样?”定观动了动手脚,虽无疼痛,却十分乏力,说道:“师兄,我觉得手足无力,身上却是不疼了。”
那老妪插话道:“你刚刚还魂,又经了气血之伤,身体自然虚了。”
定观偱声望去,奇道:“这位老婆婆是谁?”
普玄一改对老妪的憎恨之颜,恭敬的道:“便是这位婆婆救了师弟的性命,若不是她大展神通,你早已是夭亡之人。”定观道:“既是救命恩人,师兄快快扶我起来,待我拜谢于她。”普玄扶起定观,便要叩谢相救之恩。
老妪喝道:“不要谢我!我早说过,你师兄弟二人俱要留在此处司役一世,老身又非死人,要个亡魂伺候作什么。”
定观不明,问普玄道:“师兄,老婆婆说什么司役一世?”普玄尴尬的道:“这位婆婆要留我师兄第二人,在此做一个长久仆役,以供驱使。”定观一呆,好久才回过味来,急忙道:“这怎么行?我们都在此处,谁来替茅山讨要一个公道?”
定观转头对老妪哀求道:“老婆婆,我命是你救,该当报答,求你放我师兄去吧,定观愿意留在此处伺候你老人家一世。”
老妪吊角眼上下打量定观,嘿嘿冷笑道:“你倒好心,不过老身说过的话是废话么?要你二人留下便是二人留下,再无话说。我也不用你伺候,老身留你二人,乃是伺候我的孙女和孙女婿。”
“伺候老婆婆的孙女和孙女婿?”
“正是。待到明日天亮之后,你们伐些木头,搭两间房所,便在此地安家。”老妪自顾说着,以藤拐指了两处地方,分别是那绿屋的两侧。
普玄道:“我师兄弟两个情深,搭一间大的就够住了,不用两间。”
老妪道:“谁说两间都是你们住,一间须是我的。”
普玄与定观同时奇道:“婆婆也要一间?”
老妪点首道:“这间原有的屋子留给我孙女与孙女婿住,总不成老身也与他们挤一块儿,是不是?”普玄应道:“是,是,确是不太方便。”
老妪又道:“你们快些把那两间房收拾好,我一搬去住,便要给我孙女与孙女婿成亲。”
普玄道:“原来婆婆的孙女尚未成亲?”
老妪道:“孙女婿今日才来,几时成了亲去?对了,这里到了辰时瘴气特重,不吃这药丸,立时毙命。”模出两粒药丸,一人一粒,让普玄与定观咽下肚去。
二人谢过赠药之恩后。老妪堆笑道:“不知这孙女婿如何称呼,还请二位告知。”普玄呆道:“你自己的孙女婿不知姓名,却来问我,贫道哪里知道了?”老妪怒道:“与你们同来,岂能不知姓名?快说!孙女婿怎么称呼?”
普玄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惊道:“你……你竟然要招方仲做孙女婿!?。”
老妪琢磨道:“叫方仲么?便宜了这个小鬼!”转过身,撑着拐杖,弓着身子往门洞里行去,边走边道:“我孙女不沾俗尘,冰清玉洁,一派的天真无邪,他却玷污了我孙女!本该打死,是老身慈心发作,既然事已做成,就招他为婿,让他在此地做一个暇意东床。你们说,老身是不是太宽厚了。”
定观不知事情原委,无话可说,普玄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急忙争辩道:“不过两个女圭女圭而已,什么事已做成?这世上从婴儿落地始,开档露肌者历经数载,直到长成,方垂冠簪缨裙裾拖地。若依老婆婆之言,略有亲近的,岂不是都要结成夫妻,那还成什么体统!此事断不可行!不要误了孩子一生!”
老妪头也不回,却道:“误了一生!?嘿嘿!此地穷居,就你我几人,两个小的不配,难道你配?他们这一生都呆在这里,生老病死,与外界无干,什么体统,什么误事,都与旁人再无干系,又何必看人脸色做事?你说他们这一生又误在哪里呢?”
普玄哑然。
老妪又道:“你两个别思逃走,方才所吞药丸乃是毒药,只有我可解,乖乖留下来做事。等屋子搭好,喜事一办,老身高兴起来,还赏你们一杯喜酒喝。”进了门洞,把门关了,将普玄与定观晾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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