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首打虎头旗的队伍大多骑着斑斓猛虎,手上刃光闪烁,全是铁爪。领头一人与众不同,胯下一只雄壮黑虎,虬髯戟张,一身黑衣劲服,犹如一团黑火滚滚而来。右首打狮兽旗的队伍大多骑着黄狮,人人手中一柄开山斧。最前方一个光头大汉,身上披了掩心铁甲,背后插着两柄开山大斧,座下一只青毛狮子,狮项上挂着銮铃。这两支人马都是人强兽壮,蹄落间地动山摇,人数各在三百左右。
这些人虽无周公望所率的道门子弟人多,但一个个毫无惧色,直冲到百丈左近这才带住缰绳,一阵虎啸狮吼,六百来人稳稳的立定。队伍身后扬起的烟尘未散,但无一人喧哗,只有偶尔一两声猛兽的喘气之声。
其训练有素让一众尚不曾与魔教等人交过手的年轻弟子勃然变色,周公望身后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阵骚动。周公望与岳光祖、魏中佐等人视若无睹,凡是上了年纪,参与过历次争斗的正道中人早就习以为常,并不如何惊讶。这个时候,大派与小派的区别便显露了出来,昆仑以及华阳、青城等弟子还能沉得住气,一些小派的弟子便气息急促,眼见对方如此威武,尚未交手便气势已夺。
青城派掌门魏中佐低声道:“这是驭兽堂四精门中的两卫,那骑黑虎的叫雷鹏,骑狮子的叫萧庆,手底下有些真本事。”
周公望冷笑道:“一介鹰犬而已,那驭兽堂的堂主尚且死在老夫的手上,何况这两个小厮。我若亲自出手也显得过于抬举他,只我门下弟子就可应付。”回头道:“有哪个弟子先去见头阵,杀一杀他威风。”
在他身后有人应声道:“弟子不才,愿去较量一番。”一个留着三缕胡须的昆仑弟子骑着一匹斑点驹越众而出。周公望一看,乃是玉虚宫弟子杜文霖,他的恩师早在十几年的大战时就已身亡,一直勤练不辍,苦思报仇,有此机会便即请缨出战。周公望心道以杜文霖的修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当可匹敌这些妖人头目,点首道:“杜师侄小心在意。”
杜文霖正要纵骑出阵,华阳真人岳光祖道:“此是头阵,万一落败不免有伤士气,依本座看,不如让魏掌门又或司马谷主出去,更有把握一些。”
周公望怒道:“岳真人看不起我昆仑道法么?”
岳光祖歉然一笑道:“本座万分敬仰昆仑道法,岂敢小瞧。”
周公望道:“那是觉得我这位师侄实在不争气了。也罢,文霖师侄,你若是战败便不用回来了,免得岳真人说你贪生怕死,不敢力战,坠了我昆仑派的名头。”
杜文霖面色一变,周公望的话显然是下了胜即生、败即死的绝令,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杜文霖深吸一口气道:“师侄绝不教坠了我派声誉。”一催坐骑,那匹斑点驹迅捷冲出,再不回头看上一眼。
统领飞虎卫的雷鹏眼见对方出来一人,对右首那个光头大汉道:“萧兄且待,看我拧下那周老匹夫的人头,为老堂主报仇!”右首的萧庆哈哈笑道:“雷庄主快人快语,听了便是爽快,你先请,小弟为你掠阵。”
雷鹏拱手道:“多谢了。”
杜文霖到了两阵中间,喝道:“魔教妖人快来授首,我送你们早点归西,莫误了投胎时辰。”
雷鹏左手持鞭,右手铁虎爪,座下黑虎慢慢到了杜文霖前面,沉声道:“你回去,换那老匹夫出来,他杀我老堂主,我雷鹏要拿他抵命。”
杜文霖冷笑道:“斩妖除魔正是我道中人份所当为,只恨杀得太少。凭你还不够资格与我周师叔做对手,先胜过了我手中这口剑再说罢。”插在腰间的宝剑呛啷一响,一道剑光已悬在身前。
雷鹏面色渐寒,冷冷道:“老堂主身前还一心指望平息干戈,看来是他过于仁善,高看了你昆仑派,这才命丧小人之手。既然你非要手上见真章,那只好委屈阁下,先给那周老匹夫一点颜色看看。”
杜文霖喝道:“少说废话,若有怨怼,到阎王那里去诉。”单手剑指往前一点,身前悬着的宝剑化作一道璀璨之极的剑光直奔雷鹏射去。雷鹏铁虎爪往前横扫,当的一声脆响,把刺来的飞剑打飞。杜文霖单手一招,那剑在空中稳住剑身,随即又向下刺来。
不过转瞬功夫,杜文霖身不动影不移,但以御剑术一连向雷鹏刺了数十剑。那飞剑忽上忽下,化作无数道剑影把雷鹏围住了攒刺不已,这一手御剑的本事便已让许多年轻弟子折服。一连串的叮叮当当交鸣之声响过之后,雷鹏大喝一声,一条粗黑的蟒鞭宛如蛟龙出海一般从剑影中破围而出,奔着杜文霖打来。杜文霖忙带住斑点驹往旁急闪,那一道蟒鞭击在身旁地上,打得尘土飞扬。
借着杜文霖闪躲时手中一缓之际,雷鹏收鞭舞成一个浑圆,把所有剑光全都挡在外面,随后往虚空一击,啪的一声,一柄闪亮的宝剑翻跟头从空中跌落尘埃。杜文霖一声闷哼,刚想收剑,雷鹏一催黑虎,已如风滚到,扬起手中铁虎爪,从底下往空中猛挑,如海底捞月一般,要把杜文霖连人带马挑成数段。杜文霖手中无剑,他那坐骑比不得雷鹏的黑虎神骏,闪躲不及,索性弃马不要,双足一点,飞身而起,在半空中收回了飞来宝剑。
底下一声悲嘶,一片血光闪过,那斑点驹被雷鹏扫作两段,两片尸身翻滚着直飞出数丈远,这才噗通一声砸在地上,大片的血迹污秽了尘土,看起来让人触目惊心。
杜文霖在空中一声冷笑,“杀我一驹,取你一命,也算两相抵过!”身形如流星坠下,那宝剑化作一片白光,白光汹涌如云海翻腾,降临在雷鹏头顶。
无数的剑光化作甘雨,迅疾洒落!正是昆仑剑法中的翻云覆雨诀。这一招方仲也使过数次,但要说熟练之间,却还比不得杜文霖如此挥洒自如。
周公望眼见杜文霖的剑光把雷鹏罩住,喜道:“好,这一下那贼子定然月兑身不得,岳真人,你看我那杜师侄的剑法可还使得么?”
岳光祖淡淡一笑道:“是好剑法,不过在本座看来,似乎还火候不到。”
周公望心中一凛,心道这岳光祖的眼光好毒,点头道:“确实如此,我那弟子若是能把丈二方圆收拢为三尺之地,做到有的放矢,以翻云覆雨之利,只要一被罩住,定让贼子难逃此厄。”周公望自己施展翻云覆雨诀时确实可以把剑光收拢到三尺,以丈二方圆的剑光集于三尺之地,并且剑剑点到,狂风骤雨般急攻之下,无人能挫其缨,那是翻云覆雨诀运用到极致才有的造诣,杜文霖显然还未有此修为。
杜文霖的剑光展开,其笼罩的范围极广,无数甘雨洒落,虽然大半落在了空处,但其声势比之周公望所说的有的放矢却要惊心动魄许多。旁人只见白茫茫一片,到处都是剑光,若是人处其中,实难相信如何抵御这铺天盖地的倾洒。
杜文霖一套翻云覆雨诀堪堪将完,却面露焦躁,左手聚气,五指箕张,大喝一声,一掌往下拍落!这剑中夹掌看似威猛,却见下方五根闪亮的尖爪从消散的云霞之中探出,正好扎在杜文霖的手掌之上。杜文霖大叫一声,翻身往后跃去。
此时大家才看清楚,那雷鹏的蟒鞭变化的极长,一圈圈的围绕在上下左右,杜文霖打中在他身上的剑光尽都被此鞭挡下。杜文霖眼见无功,着急之下便想再补一掌,却被雷鹏铁虎爪一下扎伤了手掌。雷鹏一招得手,一声长笑,环绕的长鞭灵性般飞出,追着杜文霖倒飞的身影,后发先至,啪的一声脆响,打在他后背之上。杜文霖口碰鲜血,从空中掉落下来。
雷鹏对着倒地的杜文霖喝道:“放你回去,叫那周匹夫来!”
杜文霖面色惨白,往周公望处看了一眼,只见周公望面如寒霜,而那华阳门的岳光祖却冲着自己点了点头,也不知这意思是说他早就有先见之明,料得自己打不过雷鹏,还是说自己已然尽力,输了也无可厚非。杜文霖想起周公望先前之言,心中绝望,挣扎着站起,凄然道:“是我杜某技不如人,既然玷污了本派的名头,唯有一死方能洗清。”横过宝剑,在项下一抹,顿时血溅三尺,随后仰面而倒。
雷鹏也是一怔,想不到这杜文霖如此刚烈,打斗不胜便即自刎而亡,心下倒也有些佩服他的为人。
周公望身后一帮昆仑弟子尽相变色,抢出七八人来,把杜文霖的尸身扶了回去。
雷鹏大喝道:“老匹夫,周皓首,尽让手下弟子过来送死,你自己如何不来?”
周公望怒气上涌,便想亲自出马杀了这个雷鹏。身后又有数人道:“我去替杜师弟报仇!”“我去!”数人同时想出去应战。周公望回头一扫,见是余文化、卫道子几个长门弟子,都是文字辈中杰出之辈。周公望心道那雷鹏看上去五大三粗,没想到手底下确实了得,杜文霖之所以失手,还是自己轻觑了对方,就算余文化等人出手,也不见得就一定能胜过此人。但若自己出马,却也有**份,正在衡量进退之时,又有一人道:“周师叔,弟子有事禀告。”
那说话之人正是从城头上赶来的钱文义。钱文义虽然拜卢公礼为师,但剑术修为实非所长,论真实本事还不如杜文霖。周公望只道他也是来请战的,没好气道:“不许!”
钱文义愕然道:“不许?为什么?”
周公望也不知他想说什么,只是道:“不许便是不许,钱师侄勇气虽佳,却有些不知进退。”
钱文义急道:“弟子从城上来,刚听得一个要紧消息,原来此地已然打过一场……”华阳门的岳光祖插口道:“刚才那一场,杜文霖杜道友已然阵亡,你现在才知么?”
钱文义虽然说话被他打断,但还是听清了言语,闻知杜文霖死了,吃了一惊道:“杜师兄死了。”原来他从城上下来,被人群阻隔,并未见到方才一战的实情。
岳光祖道:“周高贤,在下自与昆仑结盟以来一直不曾出手,今日便要班门弄斧,在人前献丑。”
周公望正为何人出战烦心,听了岳光祖之言,喜道:“岳真人愿意出手?”
岳光祖含笑点头道:“虽然本座本领低微,若有周高贤为鄙人掠阵的话,自信还可接得下旁人的一二挑衅。”
周公望道:“好,老夫便亲自为真人掠阵,看真人如何杀敌。”
岳光祖轻轻一带墨麒麟,颇为悠闲的往雷鹏迎去,浑身竟然不带一点杀伐之气。周公望也紧跟着催动白泽,缀在他身后十丈之地掠阵。钱文义空有满月复话要讲,谁知岳光祖与周公望二人都离阵而出,只得等他们回来再说。
为雷鹏掠阵的是萧庆,见到岳光祖出面,冲着前面的雷鹏道:“雷庄主,这仙风道骨般的道士便是华阳真人岳光祖,小心他的地裂剑,十分难防。”
雷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心道:“不管上天入地,总要那老匹夫出来授首,旁人也替不得他死。”眼见岳光祖身后便是那周公望,心道只要打败了眼前此人,那周公望必然出面。雷鹏把蟒鞭对空一甩,啪的一声轻响,喝道:“你便是华阳门的岳真人么?”
岳光祖道:“然也。”
雷鹏点头道:“好,不知我若是胜了阁下,那老匹夫可肯出来一战?”
岳光祖微微一笑道:“只要胜过我,接下来的事,定教你不会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