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人在她耳边说起自己是血婴之事,甚至于从小到大,就没有几个人和离金玉在一起好好的说过话,要么畏畏缩缩如一只胆小的鹌鹑,要么冷若冰霜,便如一个活死人。离金玉童年时不知,只道人人如此,后来稍大一些,遇见了方仲,才知自己不过是被关在了笼子里的金丝雀,没有一点自由。于是又怨怪起自己的身份来,觉得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离夫人之故,如果如方仲一般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那一定会好许多。她三番五次想从离夫人身边逃走,便是出于此心,可是如今却有人跟自己说,自己是那十恶不赦的血婴,人人得而诛之!莫堂主要杀,姬云袖也要杀,天下人都要杀,自己究竟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就要遭到这许多人的仇恨。
方仲一看离金玉样子不对,知她骤然听闻此事震动颇大,生怕她有事,忙道:“离姑娘,这事只是传闻,并不知真假。”
离金玉轻轻嗯了一声,回过头来看着方仲道:“方大哥,这真的是假的么?”
莫堂主道:“我也希望这是假的,本堂主就不用操那份闲心,雩儿的娘亲也不会因此逝去。”
离金玉痴痴地道:“莫堂主,就算这孩子是血婴,她又知道什么了,还不是被人摆布才做下恶事的。要杀,也应该去杀那些摆布她的人。”
莫堂主道:“那些摆布她的人当然要杀,可是既然已经诞下恶种,总要斩草除根才好。”
离金玉道:“你又怎知就是恶种了,说不定长大后就是个好人呢。”
莫堂主摇头道:“不可能,她不是普通人,乃是千万怨灵凝聚而成,不过借凡胎而出,其实便是恶鬼托世,那里还有常人心性。那离夫人真正的孩儿早已死去,这才把血婴借由她的月复内而生,诞下了一个借壳而生的恶鬼。”
离金玉颤抖着道:“离夫人的孩儿死了?那……那留下的只是躯壳!?”
莫堂主道:“应该是如此。就算原本是活的,为了血婴的顺利而生,也会故意把那月复中的孩儿杀死,然后重铸魂魄。离夫人能够下得了这番狠手,实出我意料之外,或许是离教主逼迫,又或许她原本就不想要这女圭女圭,但是生与不生还在她一念之间。”
离金玉想起离夫人早年的所作所为,的确对己冷漠万分,几乎无亲情可言,而自己时不时的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要颇体而出,额头只要一溅到血腥,那力量就再也控制不住,定要爆发出来,凡此种种,无不与莫堂主所说吻合。
离金玉面色苍白,几乎把嘴唇咬破,她望着方仲哀怨地道:“方大哥,你会不会杀我?”
方仲早已知真正的血婴是仙儿,如今还在天师道鹤鸣山古墓,离金玉到底是不是,实难判断。那仙儿魂魄不全,莫非所余的魂魄就在离金玉身上?可是莫堂主说离夫人只生下一个,那么就应该是仙儿才对,离金玉不过是被找了来掩人耳目,好让旁人不知那血婴早已被醍醐老母偷了去。
方仲微笑道:“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会杀你。”
离金玉惨白的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说道:“你不要骗我。”
一旁盘坐的姬云袖突然出手,隔着方仲一把扣住离金玉的手腕。离金玉只觉一股灼热真气顺着手腕冲击二来,直往心月复钻去。离金玉大吃一惊,想不到姬云袖一言不发便即动手,她的本身修为不高,根本不是姬云袖对手,那一点真气在姬云袖的真气冲击下迅速四分五裂。眼见姬云袖突然出手,那莫堂主虽然看到了,手微微一抬便即放下,并没有出手阻止,只是在一旁微笑不语。
离金玉大惊道:“姬师姐要杀我!”
方仲也大吃一惊,只道姬云袖识破了离金玉身份,想先下手为强,可是自己岂能眼睁睁看着离金玉被杀?他手掌下切,想打掉姬云袖抓着离金玉的手腕,姬云袖另一只手一拂,二人掌力一碰,顿时在身前爆开一股劲气。姬云袖身形一颤,迅速撤掌,连同抓着离金玉的手腕也放了,微笑道:“方师弟果然修为不凡,人言并没有夸大,师姐领教了。”
方仲心中砰砰乱跳,看着姬云袖道:“师姐这是……”
姬云袖向着离金玉道:“我怎么会杀你?不过是看离姑娘面色不对,或许是感了风寒,故此上去为她把脉。还好一切如常,并没什么不妥。”
这时那莫堂主也笑道:“离姑娘身子不适,姬姑娘心细,居然就看到了,本堂主作为地主却有怠慢之嫌,深为惭愧。离姑娘,要不要我为你看一看。”
离金玉有些后怕地道:“不用了,只要不来吓唬我就好。”
方仲有些怨怪的看了一眼姬云袖,但看姬云袖与莫堂主二人目光一对,微微摇了摇头。方仲心中暗道不妙,刚才姬云袖出手分明就是起了疑心,连那莫堂主也是如此,看来在他们面前,就算面上一无所知,但心里早就有了谋划。
姬云袖刚才一试探,发觉离金玉体内毫无异样,虽然也算有一股不小的真气修为,但那只能说明她是个有来历之人,与传闻中的血婴之说相去甚远。姬云袖道:“离姑娘,刚才是我莽撞了,还望你见谅。”
离金玉气哼哼道:“看在方大哥的面上,我不与你计较。”
莫堂主道:“的确如此,今日方少侠来,也是我莫青的贵客,一定要摆下酒席好生款待一番。”
这时那莫岚道:“不劳爹爹费心,我已吩咐下去了。而且请的不止方兄弟一人,尚有无数昆仑门人都要来此与我等会聚一堂。”
莫堂主有些惊讶地道:“都请了什么人?”
莫岚道:“都是路过此地的昆仑门人,暂住在正气堂,为首的乃是德高望重的玉机子前辈,方兄弟便是受他差遣,特意前来告之和好之事。爹爹总担心我邀月堂受池鱼之殃,如今总该放心了吧。”
莫堂主道:“好事是好事,可是是否匆忙了些,最好另寻一个去处宴请各位昆仑高贤。”
莫岚道:“为何还要换地方,这里不可以么?”
莫堂主道:“此地已不适合再待下去,我打算另寻一处地方安置本堂。”
莫岚惊道:“爹,你的疑心未免太重,只不过让方兄弟的同门来一趟,你便要搬家!”
莫堂主摇头道:“非是为了此事,而是你从天师道回来之后,跟我说起那望月坛来历,那神蛇不过是阴长生暂时寄放在此地的役鬼,年深日久,修为高了,早晚会破冢而出,到那时只怕根本不受控制。有此遗患,为父便已存了离去之心,况且你看这本堂左右竹林,都已开花枯萎,早已无当年气象,既然如此,还留在此地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