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明帝——宗政暄,不可谓不是大胤史上除去开国皇帝宗政胤天以外最具要传奇色彩的一代君主。
经历四百多年的统治,曾经昌盛的大胤皇朝也终于步入了历史的必然,在几代昏昏碌碌的君主手中走向了衰败。大胤四百六十一年,惠德帝登基,这位在长兄手中篡位而爬上龙椅的皇帝,弑杀成性,暴戾残忍,甫一登基就将除了自己嫡系后代以外的所有宗政皇族子弟屠尽,那是大胤史上杀伐最血腥的一页,前无古人。而后七年的掌权,建玉宫,造金船,将国库掏空,便增赋税,一层层的剥削,弄得民不聊生,哀声四起,却依然我行我素。
朝中大臣凡有劝谏者,杀无赦。四方诸侯开始分裂,自立称王。纷纷打着推翻暴政的旗号起兵造反。眼看民心已失的大胤皇朝已经摇摇欲坠,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属于大胤的时代即将结束的时候,一位自称前皇太子的人突然从天而降,他手执大胤传国玉玺,立刻得到了无数大臣世族门阀的支持。
凭借着过人的才智,果断凌厉的铁血手段,不仅仅从惠德帝手中夺回大权,更加只用了短短五年的时间就平定四方诸侯,挽狂澜于将起,扶大厦于将倾。成为大胤史上丝毫不逊于太祖皇帝元承大帝——宗政胤天的又一代旷世奇君。
其后的几年,大胤渐渐的再次走向盛世太平,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可以安枕无忧,可以安然度日时。这位自登基以来,变不曾册妃立后,形单影只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在身侧的帝王,突然要修炼长生不老之术,于是广招天下能人异士,高官厚禄任君挑选,只要能够教的帝王满意的修炼之术。
于是大胤从此开始了再度的风雨飘摇。没有人知道为何这位英明决然的帝王要如此做,也没有人明白为何他们心中敬若神明的帝王会在一夕之间变得如此冷残昏聩。所有忠君之臣,都还没有弄明白这其中缘由时,已经两眼一闭,将心中的怨恨与不甘带入黄土之中。
而大胤皇朝也在随后不到五年的时间轰然崩塌,这位帝王再不知去向。有人说他被逼在紫环峰自缢,有人说他练习妖术**,有人说他被丹药毒死,关于这位帝王最后的去向揣测极多,也有人说他最后得道升仙,因为据说有人亲眼目睹,大火焚宫的那一日,这位帝王带着一个绝美不似人间该有的女子踏云而去。
“水儿,你说,这其中那一种才是真正的结果?”
伊水云静静的听着容夙说着那一段风云历史,纵然言辞简略,然而伊水云也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却不料容夙突然出声相问,愣了愣才道:“既然惠明帝在此作画,画中除却这女子再无其他,可见惠明帝眼中只有这女子。”伊水云淡笑的分析着,“不过传言都不尽然,我想只有这最后一种传言才点到了些许真相。”
容夙莞尔一笑,温暖的情意染上他灿华流转的紫眸:“水儿猜的不假。”容夙点了点头,而后目光从那绝世之画移开,落在伊水云冷光中粉女敕的脸上,对上伊水云好奇的目光,明知故问,“水儿,想听听这里面的故事么?”
无疑,这个诱惑是伊水云无法抵挡的。她也没有矫情,对着容夙抿唇颔首。
容夙低头,摊开宽大如玉的手掌,看着伊水云小巧如玉的柔荑柔若无骨的躺在他的掌心,暖暖的温度从她的手心传来,流入他的心间,指姆轻轻摩挲着伊水云的手背,他底醇清魅的声音带着点点叹息响起:“水儿你知道上古密术是从何时开始流传于世么?”
“难道不是自五百多年前,大胤开国皇后——风绝华?”这是世人皆知的事,然而伊水云知道容夙既然这样问她,那么事实便必然不是如此,不过这些都是深宫尘封的秘闻,伊水云确然不知,但是不免被勾起了好奇之心。
容夙轻轻的笑了,清润的笑音溢出唇角,微微摇头道:“其实密术在很早很早以前便有,至于到底有多早,没有人知道。然而,它真正的流传于世是从一千年前开始,将它带出世的不是大胤开国皇后,而是大靖流芳百世的靖睿皇后。”容夙顿了顿,看着伊水云眼中热光更甚,也没有调她胃口的心思,接着道,“大靖靖睿皇后便是身怀密术之人,她的两子两女更是其中翘楚,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颐嘉公主——凤熙。”
“四公主凤熙所下嫁之人,便是一千年万宗之主——水无月。他二人称霸整个密术宗界,水无月爱妻如痴,为了迎娶凤熙公主,对崇天皇帝与靖睿皇后许下三诺,承天一族,天下万宗,只要是他水家掌权一日,便不会有一人与皇权向左,承天一族也甘愿成为大靖护国宗门,为大靖万世之基保驾护航,这也是为何大靖皇朝会是有史以来统治天下超越六百年的缘故。”
“既然如此,为何大靖还会被大胤取而代之?”伊水云猛然月兑口而出,然而话音刚落,她便自嘲一笑,这世间根本不会有万世之基,代代相传的祖训,也会随着岁月的沧桑,而承诺如风。
人之心无尽,欲无边。
“承天一族的确为大靖鞠躬尽瘁近四百年。然而,这世上有谁甘愿永不见天日?四百年后,承天一族水家突然出现了一场权力角逐,随着这一场角逐,承天一族开始为了利益而分裂,慢慢将手伸向了大靖皇室,只可惜他们并不知崇天皇帝与靖睿皇后早早的防备着这一日,自颐嘉公主下嫁那日起,皇室就开始培养一批异人,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监视着承天一族的一举一动。可惜四百年的日积月累,依然比不上已经根深蒂固的承天一族,两方殊死一战,大靖皇室嫡系全部陨落,承天一族铩羽而归。这些都发生在诡秘莫测的九域之境,故而世人不知。然而,自那日起,大靖开始衰落,经历了两百年的苟延残喘,大靖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当年那一战,承天一族必然也元气大伤吧?”伊水云问道。
“承天一族死伤过半,后来又被始终还忠于皇室的水氏一族大伤,两边几乎是同归于尽,这也是为何密术沉寂了两百余年,在大胤开国皇后手中得以发扬光大。”容夙细心的蘀伊水云解惑。
伊水云没有再插话,而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如今掌握佛仙一水的万宗之主明氏一族,在千年前也不过是九大上宗之末。”容夙话中流露出点点嘲意,而后郑重的对伊水云道:“故而,水儿你要明白,如今天下流传的所有密术都不过只是皮毛,真正的密术之境,你我连门道都还未入。”说完,才又言归正传,“其实水家才是一直以来真正统御密术一族之人,那是正真接近天道之人。而这位画中人,便是水家第六百七十一任家主——水清凌。水家人的容貌代代承自于颐嘉公主与水无月,个个绝色无双,容颜绝世。”
“然而,随着大靖的末败,密术一族在皇权的争夺之中再一次发生了惊天内战,这一战是皇权与宗权各为其主的大战。最后胤天大帝与他的皇后取得了胜利,顺利建立了大胤皇朝,而后胤天皇后将所剩不多的天下万宗禁制在这九域之中。由来水家以匡扶社稷为己任,纵然大靖已亡,然而大胤开国皇后与大靖摄政王那一段倾世之情,注定了后来水家站在大胤皇朝背后。水家自大胤开国后,依然压制着天下万宗,可是却子嗣越来越艰难,且血脉传承出现了中断,没有血脉传承,水家之人也不过是一介凡人,水家死死的捂住这个秘密,只因一旦这个秘密传出,九域之内有野心的人没有顾忌,必然会天下大乱,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最终水家竟然成了宗政皇室刀下亡魂,时逢惠襄元年,惠襄帝便是踏着水氏一族的鲜血登上了皇位。惠襄帝原本不是一个昏聩之君,却被奸人利用,渐渐的沦为了真正灭掉水氏一族之人的傀儡。”
“真正灭掉水氏一族之人?”伊水云稍作思索,瞪大眼睛,“是明氏一族!”
“明氏一族,在千年来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稳稳地站在九大宗族之末,却鱼跃龙门,一朝腾跃九霄。”容夙婉转的回答了伊水云的猜测。
“明氏一族太可怕了。”伊水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一个野心勃勃的家族,可以不声不响,忍气吞声几百年去一代代谋划,一代代的接蘀,最终终于一跃而上,从最末摇生一变,足登至尊,这份隐忍,这份坚韧,这份生生不息的传承,足以让伊水云胆寒。
“水家为什么没有被赶尽杀绝,水清凌这个漏网之鱼又有怎样的故事,啊夙你快告诉我!”纵然容夙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重点,但是依然勾起了伊水云浓浓的兴趣,情不自禁的,伊水云竟然忘记了对容夙的隔阂,那份丢掉冷静的小女儿之态,让容夙心中一荡,尤其是那一声温柔的“啊夙”。
容夙眸光深邃的看着伊水云,那种强制压抑,就如同火山要喷发出来的炙热情感,犹如实质的让伊水云心口一烫,伊水云蓦然想起自己刚刚的话,不由的心跳一阵加速,站在那儿,顿时不知所措。
渀佛是看出了伊水云的尴尬,容夙纵然眼角眉梢都染上了醉人的笑意,却继续说道:“明氏一族便是自那时起,干入了朝政,控制了惠襄帝,意在扰乱皇室,一步步不动声色的壮大,绕过其他八宗的耳目,所以,自惠襄帝起,四代皇帝都昏庸无能。直至惠德帝的出现,他是一代真正的帝王!”
伊水云从来没有听到容夙口中对一个人如此高的评价,纵然只是一句话,然而容夙眼中浓浓的敬意,让聪明的伊水云立刻就联系前后,明白了那位历史上遗臭万年的帝王背负着怎样的心酸与重任。
他残忍弑杀,屠尽宗政皇室一族,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愿他的至亲活的犹如傀儡,而断送了大胤的万世之基,为此,他可以背上六亲不认的嗜血罪名。
他残忍弑杀,不过是在剪除已经倾向宗权的败类,为此,他可以化身残忍狠辣的昏君。
“惠明帝是惠德帝故意放了的吧?”伊水云语气肯定,“甚至是惠德帝一手培养。”
“水儿果然聪慧。”容夙含笑赞道。
伊水云不禁凉凉的吸了一口气,这一刻伊水云终于明白容夙为何这样敬佩惠德帝。一代帝王,为了分崩离析,内忧外患的江山,从甫一登基就以那样绝然的手段与礀态不顾一切。他杀兄屠弟,迷惑世人,迷惑敌人,用一身臭名,培养这一个恨他入骨的人。这份豁达,这份胸襟,这份无私,这份从容,这世间还有那个能够与之相比?
“惠德帝侥幸逃过明氏一族的毒手,隐忍长大,暗中部署,利用其它八宗,趁乱夺回了皇位,然而那时的宗政一族早一个个是行尸走肉,他万分悲痛之时,发现了惠明帝,于是一个决绝的计划在他的心中成型,他斩杀了宗政一族所有皇室子弟,只为迷乱互相牵制的九宗,保住了惠明帝,让惠明帝亲眼目睹双亲的死状,在惠明帝的心中种下了不可磨灭的仇恨,他要用仇恨激励惠明帝。”容夙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与悲叹,“惠明帝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成为了一个足矣威胁九宗的人。因为惠明帝师承已经快要凋零的水氏一族,水清凌更是他的青梅竹马。”
“惠明帝心中那样的仇恨,如何能够解开心结,与水清凌在一起?”伊水云喃喃说道,心口开始微微的刺疼,因为惠明帝的经历,她感同身受,所以她清楚惠明帝绝对不会放下仇恨,正如此时的自己。
容夙感觉到伊水云周身突然笼罩起来的哀伤,魅惑的紫眸闪过一抹愧疚而又疼惜的情绪,将伊水云轻轻的揽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她,继续开口道:“惠明帝的确放不下仇恨,水清凌又何尝不恨?她水氏一族的凋零,她与明氏一族的不共戴天。然而水清凌不是惠明帝,她终究只是一个女人,她为了惠明帝甘愿放下仇恨,她希望惠明帝也如此。可惜她没有看清惠明帝的心,也许应该说是惠明帝没有看清自己的心,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以至于他忽略了他拥有多么美好的水清凌。于是在惠明帝的设计后水清凌进了宫,而惠明帝则带着水氏一族残余的力量,从扶植四方诸侯的八大宗门各个击破,惠明帝允诺水清凌,待到复仇之日,便是他二人成亲之时,却没有想到,世事无常,水清凌遇上了惠德帝,遇上了她这一生真正的劫。”
“以惠德帝的心性,惠明帝的一切必然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必然知道水清凌是惠明帝心中之人,惠德帝不会碰水清凌。”伊水云说得那样的笃定。
“嗯。”容夙轻轻应了一声,“惠德帝不但没有碰水清凌,而且将她宠得无法无天,几乎是放了所有的权利给水清凌,就是希望她能大展拳脚,将明氏一族彻底的拔出。然而,惠德帝也终究只是一个男人,一个活得太累太累的男人。对于水清凌这样才色双绝,聪慧绝伦的女子又怎么能不动心?可是他是那样的擅于隐忍,那样的深不可测,他的神秘,他的心机,他的城府,一切的一切都深深的吸引着水清凌。直到最后水清凌终于明白了惠德帝的苦,明白了他的累,她对这个不由余力宠着她纵着她的男人产生了疼惜之情,却又因为幼时与惠明帝的种种不愿负了惠明帝,于是她苦苦压抑,直到传来惠明帝为了拉拢云氏宗门而娶云氏嫡女为妻的消息,水清凌对惠明帝的情裂开了深痕,当她任性的出宫只为亲眼目睹惠明帝大婚,当她倍受打击,被明氏一族不死不休的追杀,当惠德帝为了她而将多年隐忍多年付出,不惜一切只为保全的江山弃之一边,千里而来只为救她时,她终于移情别恋了。”
听到容夙说到这里,伊水云抓住容夙衣襟的手一紧,容夙低下头看着她眼中不忍与不舍两种矛盾的情绪,轻声的问道:“水儿,你想知道结局么?”
伊水云心中一动,没有想到她只是一点点轻微的变动,就让容夙窥探了内心。她已经知道结局不是美好的,所以她不想再听下去,然而这个故事是那样的情真意切,是那样的扣人心弦,是那样的缠绵悱恻,她又舍不得不知道后来……
略略的犹豫了片刻,伊水云还是点了头。
容夙笑了,而后薄唇微动,清魅的声音缓缓的扩散:“水清凌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她既然爱了,就不会隐忍不说,于是他向惠德帝吐露了心声。然而令她失望的是,这个她深切感受到爱意的男人,不但没有因为她表露心迹而欣喜若狂,反而自那一日起渐渐的疏远了她,甚至原本六宫无妃的惠德帝渐渐的接纳美人,充盈后宫,这一转变让水清凌痛不欲生。可是她不是一个轻易就改变想法的女子,尤其她那样的了解惠德帝,几经隐忍,她终究是忍不住要与惠德帝对质,可是当她终于再见到惠德帝之后,也是她彻底死心之时。”
“为何?为何会这样?惠德帝既然能为她不顾一切,就不会不敢爱她!”伊水云抓着容夙的衣襟更加紧了几分,指节有些泛白,心口隐隐开始作痛。
容夙安抚性的拍了拍伊水云的手:“惠德帝的确不是不敢爱之人,然则除却他自己和身边几个亲卫,无人知道他命不久矣。既然给不了她一生一世,又何苦将她强留在身侧?更何况,惠德帝很清楚惠明帝并未娶云氏之女,那场婚礼不过是一场计划。于是他想要成全惠明帝与水清凌。”
“只可惜他却死在了惠明帝的手上对么?”伊水云问道,蓦然,心口又是一阵刺痛。
容夙沉沉的闭了闭眼,而后无力的点了点头:“他是在水清凌眼前死在惠明帝的剑下。”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啊夙,我不要再听了。”伊水云伸出纤细的手指捂住了容夙的唇,她的心口不知道为何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痛,这种痛来得太过莫名,却让她痛不欲生。
“水儿,你怎么了?”看到伊水云小脸煞白,容夙顿时紧张了起来。
伊水云顿时眼前一黑,然而瞬间那一股刺痛,那一份晕眩有彻底的消失,猛然清晰过来的伊水云对上容夙紧张的俊脸,莫名而又疑惑的看着他:“我怎么了?”
容夙眼中疑光一闪而过,刀削的剑眉微微一蹙,随即又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摇头道:“无事,我们走吧。”
说完,也不等伊水云回应,拉着伊水云的手疾步而去。
伊水云由着容夙拉着她,只是目光越过容夙广阔的肩膀,落在那画壁上的女子脸上,恍然间,她似乎看到那浅笑绝美的女子眼中深处的那点点晶莹,心口又是一痛。
伊水云就这样神情恍惚,带着一丝丝别样的不舍随着容夙一路狂跑,出乎意料的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大约半日后,伊水云以为他们会就这样安然无恙的走出这座冰宫时,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原本一片纯净的世界,只是在眨眼之间,变成了阴暗森冷的黑夜,依稀间,伊水云能看到在风中摇曳的枯枝如同鬼影一般张牙舞爪,朦朦胧胧缭绕着一层薄薄的烟雾,耳边似乎隐隐约约有似泣似诉的幽怨声音,只是置身在其中,就莫名让伊水云觉得森寒,一股冷意从脚底直蹿心口。
“没想到我们竟然早已置身九阴山之中。”容夙好看浓密的剑眉微微一挑,幽深瑰丽如琉璃的紫眸之中闪过一丝凝重。
伊水云见此,更加的警惕,她知道被称为死亡之域的九域核心是九阴山,且最危险的也是九阴山,只因九阴山又被称之为断魂山。
“水儿,你可知为何九阴山会被誉为断魂山?”容夙只是一瞬间的又恢复那悠然自若,唇角噙着笑意,看着伊水云。
伊水云摇了摇头。
“因为这里陨落无数的万宗高手,埋在千万密术先辈,所以这儿阴气环绕。”容夙目光扫过四周,拉着伊水云迈出了一步,步伐看似随意,然而却步步谨慎,“这里才是千年来,每一次万宗大战之地,每一草每一土,都被无数的密术所荼毒,就连它的环境也是变化多端,神鬼莫测。”
伊水云紧跟着容夙的步伐,小心翼翼到了几乎是踩着容夙的脚印。只因,她的直觉告诉她,此处的危险远远高于刀风谷。
纵然伊水云万般小心,该来的始终还是要来,躲也躲不掉。
一阵冷风轻柔的飘过,伊水云看到那婀娜缭绕的烟雾在半空之中那么一顿,好似万物都在那一刻有一瞬间的凝结。这细微的一瞬间,纵然稍纵即逝,却也没有逃过伊水云的眼,心思还未转动,一切恢复如初,随即在风中扩散了一种哀怨忧愁的琴声。
伊水云和容夙都是精通音律的高手,只是琴声过耳,便听出这是奚琴的声音(奚琴是二胡最古老的叫法。),本就深沉悲怆凄凉的奚琴,在此情此景之下,更是令闻着伤心,听着流泪,只是眨眼的功夫,伊水云已是泪沾湿了双颊。
容夙幽深的紫眸有一瞬间的恍惚,甚至闪过一丝沉重的悲痛,然而耳边那细微的抽泣之声瞬间让他醒了神。可是,在他猛然转头的时候,却发现伊水云眼神已经涣散。
容夙心下大惊,能够在一瞬间就将伊水云迷惑,险些连心有防备的他也着了道,此人的音杀之术绝对是时间罕见!深谙音杀之道的容夙很清楚,此时要救伊水云必须的快,且唯一的办法便是找到控音之人,瑰丽如琉璃般的紫眸升起一股肃杀之气,犀利的扫向四周。
然而此时的伊水云已经深深的陷入了幻境之中,她看到的是那样骇然恐怖的画面,她的脚下破土而出一只只挂着血肉的白骨,一声声索命的控诉充斥在她的耳边,那狰狞的白骨一点点的从四面八方朝着她聚拢而来,让她心都在颤抖。
她想要挥手出掌,却提不起一点力气,好似所有的内力都已经被死死的封住,她想要拔腿就跑,可是好像有一双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脚踝,让她挪不动半步,她是那样的害怕,那样的绝望,只能看着那一只只从地面伸出的白骨,血肉模糊的朝着她扑了过来,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这样慢慢等待着未知的痛苦蹂躏着她的心,比实实在在的千刀万剐更加让她害怕。
容夙听声辩向,却没有找到声源,那声音好似从极远极远的地方从来,又好似根本没有声源,不免让他心头一凛。眼看着伊水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他未有从袖中取出一管浅紫色的玉笛,那笛子晶莹剔透,氤氲着一层淡淡的紫光,一如它的主人一般,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王者的霸气。
紫玉长笛,橫于薄唇,修长如玉的十指快速的跳转,清泠忧戚的笛音立刻扩散而去,四周袅袅升起的寒雾似乎又是一顿,淡淡一层紫光自容夙指尖流泻而出,化作实质一般如同波纹一般自空中扩散而去,远远的一圈一圈的荡漾着,那一圈圈的紫光将伊水云与容夙护在中心。
容夙笛音响起的那一瞬间,那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奚琴之声明显一顿,却是转瞬间再度响起。再度响起的笛音不在是那样的如泣如诉,而是夹杂着金戈铁马狂奔而来的磅礴气势破空而来。
容夙的指尖也明显的一滞,随后更加迅速的飞扬而起,清泠婉转的笛音也霎时变了味道,恰似星星之火遇风而起,铺天盖地的席卷而去,那样辽阔恒源的气韵势不可挡。
两股强劲的劲音在半空之中相撞,阴暗的夜空之下,擦出了绚丽的火花,火花闪落,如同黑夜的流星雨飞落而来,落在了鬼魅的树枝上,轰然一声,所有的树枝迅速的燃烧起来。火光也在瞬间冲天而起,将阴沉的天空也照亮了起来。
伊水云在容夙笛音响起的一瞬间,所看到的的景象便瞬间转换。恍然之间她好似进入了一个世界,她看到那一对时常出现在她梦中的少年与女孩,看着那少年与女孩相似的轮廓与眉眼,看着女孩依偎在他宽阔温暖的怀中幸福而又甜蜜的娇笑,看着她那样无忧无虑的把玩着少年如墨的青丝,看着他们对望的双眸,一样绚丽迷人的紫眸之中闪烁着一眼炙热的爱恋。
那一刻,她忘却那女孩的年龄,因为她那样深邃妖娆的眼眸,那样没有压抑的爱恋,绝对不会是一个七八岁女孩该有的眼神。
那一刻,她觉得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会在这二人那双绝美无华的双瞳之中黯然失色,那一种美到极致难以形容的惊艳。
那一刻,她满是防备与创伤的心轻轻的落下,她再一次相信这世间有一种一眼万年的至死不渝,情深不笀。
以至于她沉浸在这种属于别人的幸福甜蜜之中,甚至没有发现那少年的轮廓与此刻站在她身侧,护着她的人何其相似。
看着这样相依相偎的一对璧人,伊水云唇角不由自主的扬起,可惜她的笑意在唇角还未完全的扩散,画面蓦然一转,四周再度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黑暗。
在这黑暗之中,她看不到任何东西。
“那丫头入我门庭,必为我所用,没有想到百年过去,水家最后的人竟然落在我的手中,这天下何愁不能纵横独大!”
就在伊水云开始着急之时,随着苍老浑厚的声音响起,画面如同云雾被拨开,再一次清晰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大气精简古老殿堂内,站立着两个银发飘飞的老者,看不清容颜,然而只是看着那两人,伊水云就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卑微。那是至高强者无须释得天独厚的气势。
“师兄,允之一颗心都在那丫头身上,要对那丫头下手不得不小心。”
“允之将来是一国之君,这天下必是他囊中之物,不过一个黄毛丫头,难道他还要为此与师门反目?”
“师兄,水氏一族由来红颜祸水,千百年来,有多少君主毁在水氏之女手中,前车可鉴,如今小小年纪便已经让心思沉稳的允之为她神魂颠倒,日后只怕……后患无穷。”
“允之羽翼尚未丰满,让他与那丫头牵绊也未必是坏事,我们只要控制了那丫头,何愁那帮灭不了那帮妖人,又何愁控制不住允之?”
“师兄高明!”
满是算计的一番对话,却让那矗立在房门百步以外的少年浑身腾升一股煞气。垂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掌紧紧握成拳,指节青白交加,一滴滴鲜艳的红滴落在那飞落在地的桃花碎瓣之上。
伊水云看着那刺目的艳色,心口莫名的一阵抽痛。眼前一花,画面又是一转。
那原本娇艳如桃花的女孩脸色煞白,精致美丽的五官已经扭曲,渀佛被巨大的痛苦折磨着,怀抱着她的少年妖冶的紫眸之中揉合着疼惜,痛苦,无力,自恨与深处无人可见的沉沉杀机。
纵容在极度痛苦之中,女孩也能感受到少年身上浓浓的悲伤,她咬着溢着艳红色血液的唇瓣,颤抖无力的手费力的抚上少年紧紧搂着她的手,染红的柔软唇瓣无力的一绽,那一笑的风华,让整个桃花林为之羞愧。
伊水云的心顿然剧痛无比,那一股剧痛钻入大脑,疼的她一阵晕眩,意识瞬间被潮水淹没。
而她却在那一瞬间听到了一个极为动听却陌生的声音:“若你应我今生今世不再见她,忘情于她,我便保她周全。”
这个声音让伊水云在昏迷之中一阵的绝望,她使劲的摇着头,心中歇斯底里的大喊:不要,不要答应,不要答应!
“不要,不要答应,不要答应她!”伊水云也是这样大喊着醒来。
“若水姑娘醒了?”伊水云一身冷汗惊醒,双手按在冰冷的石壁之上,耳边响起一个熟悉但却不应该出现在这儿人的声音。
蓦然抬头,对上夜宸如玉般精致温和的脸,伊水云立刻出声质问:“你为何在此?”
夜宸温雅一笑:“我在山下看到昏迷不醒的姑娘,便将姑娘带到这里。”
“我一个人?”伊水云立刻跳了起来,目光一扫,心头一紧,瞬间忘记了一切,好不温柔的上前,死死的抓住夜宸,“啊夙呢,告诉我啊夙呢!”
夜宸看着扣着他脉门的伊水云,心头一惊,他是习武之人,自然能够第一时间感受到伊水云身上的戾气,所以他也会本能的闪躲,然而伊水云的速度惊人的快,他闪身的意念还在脑海之中,伊水云已经抓住了他,眼前这个女子的能耐是他见过的之最,就算是盛浅音要做到如此,也不可能。
“若水姑娘,本王并没有看到东帝。”夜宸不动声色运用功力将伊水云的手震开,依然温和的脸,温暖的笑,却无形之中多了一份凌厉。
伊水云那是下意识的关心,并没有要和夜宸动手的意思,所以夜宸震开她的束缚,她也没有在意,而是立刻追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九原山。”夜宸回答。
“九原山!”伊水云美目一瞪,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容夙不会丢下她,她这一刻是那样的笃定。除非……那一日她就那样的昏了过去,她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绝对不会简单,否则她不会和容夙分开。
心,一点点的提起。
“若水姑娘要去何处?”夜宸见伊水云朝着山洞外飞奔而去,立刻一个闪身挡在她的面前。
“闪开!”伊水云对着挡在他面前的夜宸冷冷的呵斥。
伊水云性子本就温柔,纵然没有相处过,但是聪明的夜宸也能掌握几分,然而此时伊水云这样冷厉的模样,倒是让夜宸有些诧异,漆黑如墨玉般的双瞳蓦然之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若水姑娘这是要去寻东帝么?何必如此麻烦,若水姑娘只要与在下一起赶往九云山,届时血色曼陀罗花开,东帝必然会现身。”
“让开!”伊水云水雾溟濛的眼睛凶光已显。
“若水姑娘,这是东帝让我交给你,让我转交于你,他在九云山等你。”夜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从腰间取出一物。
那是一块雕刻曼陀罗花的挂饰,那坠物的质地似银非银,似铁非铁,与她腕上所带的镯子极为相似,伊水云毫不怀疑这是容夙的东西,一把抢过,柔软的手抚上那垂下的白色穗子,淡淡的白色曼陀罗花香,那是属于容夙的味道。
“你不是说没有见过啊夙么?”伊水云的声音更加的冷。
夜宸却无谓的一莞尔:“不过是想看看若水姑娘对东帝陛下是否一如东帝对若水姑娘那么情深不渝。”
伊水云将信将疑的凝了夜宸一眼,最后才冷漠的说道:“夜太子,有时候好奇是会害死一个人的。”
伊水云甩下这句话,便舀着手中的东西,越过夜宸,缓缓朝着外面而去。
夜宸转过身看着伊水云的背影,幽深的眼眸闪过些许疑惑。
因为,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似乎与几天之间那个伊水云不一样了,然而是什么地方不一样,他却说不上来。
这个女子越来越像一个迷,就如同她的名字,若水,看似温婉,实则千变万化。
“难怪,难怪……”夜宸轻轻的一叹,随后提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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